納蘭子書微微一笑,輕輕說道,「我叫納蘭子書,這是我的隨身丫鬟,青蕊。」她指指身旁的青蕊。
柯綺陌的笑容頓時僵住。
納蘭子書?
她就是納蘭子書?
納蘭子書回過頭來,見她一臉怔愣,也是一呆,疑惑道,「柯姑娘,怎麼了?」
青蕊也是一臉狐疑,「怎麼,柯姑娘,你認識我家小姐嗎?」
認識?何止認識,納蘭子書這個名字,就連在夢裡,也是反覆出現,多少次幻想著她的模樣,多少次幻想著她與那個人夜夜共枕,又多少次因此而垂淚到天明,這個女人,就算不曾見面,也刻骨銘心,只要想起她,那人殘忍的話語便歷歷在目,句句刺心,痛得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而現在,這個讓她淪落到如此境地的女人,就在她的眼前!
自嘲的一笑,她仰起頭,笑得眼中出了淚。
當初日夜想著她是如何的花容月貌,想著她是如何的才華滿腹,想來想去,只恨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那個人。
可是如今一見,她卻是如此模樣。
哪有什麼花容,哪有什麼月貌,充其量也只是個清秀的女子,怎麼看怎麼平凡。
可是這樣的她,居然……
「柯姑娘?」
一聲溫柔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她偏過頭,不著痕跡地擦去眼角淚水,唇側一勾,嘴角一揚,扯出一抹笑容,回眸笑道,「不好意思,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納蘭子書對上她的眼,看見裡面隱有淚意,不禁一愣,卻也不好打探些什麼,只得笑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不能一直在這裡打擾柯姑娘,謝謝你的草藥,他日有機會,納蘭子書定會登門道謝。」
「納蘭姑娘見外了。」她柔柔一笑,眉眼見儘是關切,直到看見她們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臉上的笑容才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前所未見的陰沉。
「小姐,你沒事吧?」青蕊一邊攙扶著她,一邊擔憂地看著她腳踝的傷勢。
納蘭子書回過頭,看著青蕊,輕輕一笑,「沒事,只是扭傷而已,你不用那麼緊張。」
「小姐,不是我說你,那種地方最好不要去啦,而且,我總覺得那個柯綺陌怪怪的,雖然說不上有哪些地方不對,但她對小姐你似乎有著某種敵意,所以小姐,你還是不要和她走得太近為好。」
納蘭子書搖頭失笑,「青蕊,你多慮了,我們只不過是初次見面,連相熟都談不上,又哪來對我的敵意?」
「雖然如此,可是……」話未說完,她卻硬生生地頓住了腳步,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面。
納蘭子書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身子陡地一僵。
高牆斜瓦,道路綿延。
前方道旁,卻有一名青年卓然而立,素衣青絲,質樸無飾,卻掩不住渾然天成的絕代風華,尊貴傲然。
納蘭子書聽見自己的心陡然一跳,咚咚快如擂鼓,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呼之欲出。
她深吸口氣,心底忽然一揪,陣陣發堵,微微生疼。
竟然是他?
軒轅非雍也在看著她,從她出現在視線的那一刻開始,便目不轉睛地看著,一瞬不移地似要將她緊鎖在自己的眸光裡。
他的目光熱烈而狂熾,他的臉色變了又變,眸子深了又深,他看著她,只是那麼一瞬,卻猶如天長地久。
冷風獵獵,衣擺被風吹得高高撩起,翻飛張騰,愈發襯得他冰冷俊美。
將手緊握成拳頭,修長手指骨節分明,他上前幾步,緋色薄唇緩緩而啟,「……書兒。」
她微微一顫,眼睛漸漸地燙起來,她強自忍了忍,低了頭,死死地咬著唇瓣,不說一句話。
「書兒……」腳步很輕,聲音漸近。
她倒退兩步,忽地抬頭,臉容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她看著他,輕扯唇角,「納蘭子書見過雍王爺。」
他身體一僵,將拳頭握得更緊,胸口上下起伏,似在壓抑著強烈的情緒,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啞如塵沙,「書兒,我想和你談談,好嗎?」
她看著這人,看著曾經眷戀過的,這眼這唇,心口微微顫著。
又退後幾步,她緩緩地抬起頭,靜靜地笑了,「雍王爺,『書兒』這個暱稱,只有家人才會叫,我們並不相熟,可以不要叫得那麼親近嗎?」
軒轅非雍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融在風裡,透出絲絲寒氣,那雙清冷如晨霜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悲哀,納蘭子書只覺得心被緊緊一抽,他卻移開了目光,「書兒,你就這麼恨我嗎?」
納蘭子書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微微發顫。
恨麼?
記憶的洪水決堤開來,奔騰千里,洶湧來襲。
她閉上眼,默默地陷入黑暗中。
一陣凌厲的冷風掠過。
納蘭子書睜開眼,冬天的天空,只有一片煙灰,沉重地壓著天幕。
她吸了口氣,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莞爾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平靜地說,「我不恨你。」她恨的,只有自己。
軒轅非雍眼睛一亮,立刻看向她,卻在看見她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的臉容時,又轉而一黯,「書兒,我們談談,好麼?」
納蘭子書搖搖頭,「我以為,在那一天,已經說得夠清楚的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他身體一僵,午夜夢迴,他仍記得那一天。
她說,軒轅非雍,今日一別,惟願,永不相見。
她說,子桑姑娘,你真的很厲害,就算是窮盡一輩子的心思,我恐怕也贏不了你,這一場仗,是我輸了,我會如你所願,退出你們的視線,希望你會幸福。
當日她說的話,到了後來,他才明白。
為什麼她會說得那麼決絕,為什麼她說她贏不了子桑婉,在得知真相之後,他痛徹心扉。
那時,她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她不哭不鬧不爭不吵的外表下,到底是懷著怎樣的悲痛,一步一步地離開他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