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我的,不僅僅是一個新的名字,他還給了我一個全新的開始。
雖然他沒空陪著我,但是他對我的安排無微不至。他的周道與禮貌讓我動容,我喜歡『淡晴』這個名字。淡淡的,就很好。
在安心等待寶寶降臨的那些日子裡,我從未有過的複雜心情。蘇淺被封為國侯,遲早會回西平,即使他對我好,或者說他對我有意,我的過往總是無法被抹去,辛懸此時應該已經風光地迎娶了風落伊。主人也在那裡,他們知道了寶寶的存在,會把寶寶當成蘇家的後人,趕盡殺絕嗎?
如果讓主人和辛懸知道寶寶的身世,又該是什麼樣的呢?
不管將來如何,寶寶還是堅強地來到了人世間,陪在我身邊。
蘇淺在外打仗,幾乎很少來看我。小乖乖在我懷裡爬來爬去的,我很想抱抱他,可是我好怕自己太愛他,而有一天我要去面對命運,不能再繼續抱他。
三年,一直是侍女在照顧他,他很乖,不吵不鬧。而我,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
樂兒?蘇淺說叫樂兒,快快樂樂的。呵呵,好簡單的願望,好遙遠的夢想。
他的期盼,應該是世界上最簡單也是最難辦到的。有多少人,能一輩子無憂無慮地快樂著呢?
打完了一場仗後,蘇淺和樂兒走近了許多,樂兒也越來越喜歡和他的爹爹一起玩。在外人眼裡,他們兩個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哪像父子啊?但是蘇淺對外界的猜測、傳言從不去解釋,別人誇他的兒子可愛,他高興地笑笑;別人說他像樂兒的哥哥,他委屈地說自己明明才兩歲半,弄得別人都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叫我意外的是,想不到蘇淺是那一層意思。
他居然要讓樂兒入蘇家家譜,成為蘇家的後人。我甚至自作多情地懷疑他對我有意,我心裡還記掛著辛懸,又如何能夠全心待他?但是為了讓樂兒有個幸福的家庭,我會盡量去忘記,只要蘇淺不在意,我想我終有一天會被感動,因而愛上他的。
原來他一直不明不白的,是在打那層主意。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是個女子。他打了勝仗回來,蘇家的軍權已經被他全部收回,賜婚是皇上防止外戚專權的必然手段。所以,與我成婚,是唯一的辦法。那麼三年前,他遇見我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了?
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帷幄運籌、步步為營,怎麼會去做無利於他的事?雖然我被利用了,但是我很高興她的坦白,至少她沒有用花言巧語騙我,至少她從來沒有害過好人,至少她不虛與委蛇。她算不上好人,但是比壞人好。
樂兒越來越喜歡他爹爹了。人家常說,嚴父慈母。一個寵愛一個管教,如此孩子才會不恃寵而驕。我真怕慣壞了他,所以一直演壞人,做了嚴母,把好名聲留給了蘇淺。
樂兒不喜歡我了,蘇淺也不和我爭,還會教導樂兒,母親如何地不容易,如何地辛苦,如果樂兒不喜歡母親,他也不喜歡樂兒了。樂兒被他爹爹哄騙得跟個傻子一樣,時常想法子來討好我。
看著蘇淺清秀的臉龐,和樂兒兩個人在那裡玩得忘我,蘇淺玩不過樂兒還耍賴,蘇府所有人哭笑不得。
三皇子來了,他看見了那一幕,眼中的迷惑越陷越深。我以為是我想太多了。自己不簡單,把別人也想複雜了。蘇淺男兒裝打扮,活脫脫一個假小子,若不是她對我說了,我一點破綻也看不出來。而且他鬼機靈的,會沒有我先知?
可是後來好幾次,我注意到三皇子殿下看著蘇淺時的那種眼神總是帶著一種炙熱,沒聽說三皇子有斷袖之癖啊?
那一天還是來了。辛懸在,主人也在。剛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就是我的主人。後來從宮裡回蘇府,他偷偷跟了來,亮出身份後,給了我一包藥,讓我少量地放在蘇淺的飯食中讓他服用。
「長期服用會導致武功盡失,不易察覺。每日一點,即使他醫術高明也感覺不出來。若你能殺了他,我會免了你死罪,並且讓辛懸娶你。」
我握著主人給我的那包藥。迷茫了好久好久。
我不可以的,我雖然是殺手,但是我殺的人於我無恩,所以我從不手下留情。蘇淺對我有再造之恩,而且他是樂兒敬佩和愛戴的爹爹,讓我怎麼去面對他,怎麼去面對我的兒子?我怎麼可以?
主人看出了我的不願意,於是他換了個話題,莫名其妙地說道:「叫『蘇樂』?嗯,長得確實很討人喜歡,一張小嘴能說會道,很有蘇國侯的風範,誰都不會懷疑他不是蘇國侯的親生子。」
他沒有再說話,但是我聽清楚了他的威脅。他的意思就是,蘇淺和蘇樂,只能活一個。
如果只能活一個,那麼蘇淺,對不起了。
出於愧疚,我一直沒有告訴主人蘇淺的性別。我希望那永遠是一個秘密。至少在辛懸眼中,我看到了後悔,看到了他對我的情。如果可以,我不要辛懸和樂兒相認,我也不要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只要能看著蘇淺下朝後,和蘇樂在花園裡玩耍,我在一旁看著他們開心,看著他們一大一小你追我趕。我只要這樣……
主人趁我出神,給了我一掌。「蘇淺的武功很厲害,我先廢了你的武功,以防他發現你的底細,反將我們一軍。」
我意外地承受了劇烈的疼痛,在一瞬之間失去了這些年來辛苦練成的武功。
什麼都沒了。連獨自帶樂兒亡命的路子也被主人堵死了。我只能那樣了。
可是,當我看到蘇淺時,我總是下不去手。我猶豫了好多次,看到蘇淺時,我多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多希望他能溫柔地問我:「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我多希望她能看出我眼中的猶豫。他看見了,可是,他視而不見。我不懂他在躲什麼?
終於,我在煲的湯裡放了一點點藥粉,每日看著她感激地對我笑,然後毫不懷疑地喝下。一切,都成了定局。
辛懸迫不及待地來府裡找我,主人說蘇淺已經開始動手清除障礙了。他轉告了主人的話,我這次的任務是一定要套出蘇淺的話,讓我們蘇家支持的人是誰。
必然有一個人要犧牲的。我心裡已經有了定奪。
蘇淺回來的時候,我一個字也沒問。只是默默地端上親手熬的湯。
那一次很巧地在暗中發現五皇子是個非常討人厭的傢伙,蘇淺不跟他計較,但是我不能不計較。我不想有人欺負蘇淺,雖然我是第一個傷害她的人。
我對主人說五皇子風浩衍是蘇家支持的人,果然他當晚就死了。至於主人用的辦法是什麼,我一點也不在乎。
她抱了我。這是我們之間第一次沒有逢場作戲的親密。感覺很微妙。她的懷抱很小,但是我覺得很安心。我不清楚自己對於她的情感,是出於感激,還是出於超脫友誼的另一種感情,我不想深究。因為不管我對他是什麼感情,他都只會是她。
蘇家依然被抄了,即使用盡辦法,甚至犧牲了自己,蘇淺終是沒能保住它。
辛懸帶著我從密道跑了。他自責自己一時高興說漏了嘴,然後被風落伊禁在駙馬府,他怕洩露底細,所以不敢用武力。後來有一批不知來歷的黑衣人闖進駙馬府劫他出來,準備好了馬車和乾糧給他。
樂兒哭著喊著要爹爹,我哄他半天他也不聽話,小傢伙好像也懂,這一走,就再也看不見蘇淺了,哭得厲害極了,第二天嗓子都啞了。
辛懸不得已一把打暈了他,帶著我們上路了。
可是,我們是殺手,我們是叛徒,死是我們的最終宿命。能多活三五年,已是向天偷來的。即使主人被蘇淺害得權利大削,他依然有暗中培養的殺手,雖然不及四大殺手頂尖,但是十個人對付一個,已經足夠了。
我把樂兒的頭緊緊箍在懷中,不要他看見血腥,不要他聽見殺戮,我只要他做個無憂無慮的平民。
有人暗中幫我,我始終想不出他們是誰派來的。也沒有機會去問清楚,他們死死拖住追殺我們的人,讓心臟中了一刀的辛懸帶我們快跑。
我們被他們逼到懸崖邊,已無退路。望著看不到底的懸崖,那一刻,辛懸和我從未有過的寧靜和安詳。
辛懸淒涼地勾起嘴角,說:「也許我們可以在那個世界一家團圓。宛幽,不,你不再是宛幽,你是淡晴,我們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即使被地霸欺負,也幸福地廝守在一起。你願意嗎?」
辛懸摟住我的肩膀,我點點頭,然後我們三個人去了另一個世界,希望我們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再續前緣。願蘇淺,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