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哪有那麼恐怖，整天打打殺殺的？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你不要想太多了。我讓管家給你送些安胎的藥，你安心等著寶寶出世吧！」
無話說了，馬車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突然，淡晴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對我說道：「對了，忘記問你，你家中可有娶妻？帶我回去會不會引起誤會？」
暈！我撇撇嘴，白目地說道：「我幾年未歸，現年十三，你覺得我走的時候有能力娶妻嗎？」
淡晴不以為然：「像你們大戶人家的少爺，不都有通房丫頭嗎？難道因你是養子，所以蘇將軍才沒有為你……？」
「停！」我豎起手掌：「我爹只有我娘一個妻子，我們家，人員沒那麼複雜，反正你以後會知道的。」
「想不到你竟是我們沅國的大英雄蘇將軍義子，我到今日才知道。祖上積德，居然能讓我見到我們沅國的大將軍，還入住了蘇將軍府邸。真是……我該如何報答你的恩情？」
我一笑置之，名人效應果然是由古至今的。
到了蘇府門口，管家沒有停下，而是穿過了蘇府大門，走向了蘇府的後門。管家掀開簾子，恭敬道：「少爺，到了。老奴扶你下來。」
我扶起淡晴到車門口，示意管家先將淡晴攙下去。「她有身孕，你注意點。」
管家的臉色更加驚訝，看向淡晴的眼睛不由多加了一層打量。我和淡晴默契得裝作沒看見，施施然地在管家的訝異中走進了蘇府小門。
我交待好管家領淡晴姑娘去空的院子裡歇下，自己獨身踏入了熟悉的環境。這裡的一草一木依然生機勃勃，與門窗上的白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朝爹娘住的院落邁去，越加蕭條的景色使我的步伐更緩慢，我甚至不敢再向前走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條路永無止盡，我永遠不會看到娘一個人冰冷地躺在那裡。
但世間沒有如果，這條路終有盡頭。
到了廳堂門口時，一股冷氣猝不及防地撲面而來，使我打了個冷顫。
廳中擺著一個冰制的透明棺材，看到娘安靜的儀容時，壓抑了一路的淚水終於不堪重負，紛紛垂落。「娘——！」我撲到她懷裡，想要把她抱起來，可是我太小了，抱不動。我想像她溫暖我一樣溫暖她，可是她再也感覺不到了。
跪在兩邊的青兒和蓮兒微微愣了一下，她們眼上的淚跡還未干，見我哭得如此傷心，又跟著我嚎啕大哭了一場。
「節哀順變！義母走得很從容，沒有一絲遺憾。」一個有力的大掌安慰般地拍拍我的肩膀。
等我哭夠了，再也哭不出來了，我抽咽得嗅嗅鼻子，緩緩抬起頭，看向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蘇烈？」
他慎重地點了點頭。
五官和我有幾分相似的少年，五年前還看不出和我有什麼差別。五年後，他明顯高了很多，一看就知道不是十三歲的少年，至少十六歲了。
我舉起右手覆上他的臉，他有點不適應，但沒有躲閃。「這些年苦了你了。再不把皮撕下，恐怕你的皮膚要皺得跟老頭子一樣了。」
「一切聽你和義父的。」
我點點頭，無聲地用眼神感激地看著他。
瞞不下去的。
只有我回來，將騙局進行到底，否則這件事終有敗露的一天。好在我有了最後一張王牌，應該好對付的。蘇烈，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好你的俠名，恐怕是再一次將你推到了浪尖口，為了蘇家，委屈你了！
獨自一人趕到爹爹床前時，爹爹已奄奄一息，他似乎撐著最後一口氣等我回來。
「你們都下去吧！」我輕聲吩咐在爹爹床前照顧爹爹的傭人，爹爹聽到了動靜，閉著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了。
「淺兒？」
我『噗通』一聲跪倒了地上。淚眼漣漣道：「爹，孩兒回來晚了！」
「不晚，不晚。你坐到爹爹面前來。」爹的聲音不再如以前渾厚有力，面龐蒼老了十歲，我們不過兩年沒見，我卻感到我們有二十年沒見面了。「爹爹好久沒看到淺兒了。淺兒是胖了還是瘦了？」
「淺兒長高了，身材不胖不瘦正好。再過幾年，爹爹就能看到身材和爹爹一樣高的美男子了。」
爹爹的雙目渾濁，但仍然讓我感到了他含著慈祥的笑意注視著我，他吃力地抬起手，我握過來，將它放到了我的臉上。
「淺兒，委屈你了。烈兒這幾年鮮少出門，無人能識得他。他的外形，長得太突然了，皇上多次要他進宮面聖。能推脫的理由，為父用遍了，我們只得另辟途徑，解決你的身世麻煩。以後，蘇家就靠你了。爹爹等不到你長大娶妻生子了，爹爹要去見你娘了，烈兒的功夫是我和你師祖爺爺親自調教的，不到關鍵時候，你自己不要出手。」
我哽咽得呼吸一口氣，把眼淚咽進肚子裡，咧嘴笑道：「娘在那邊一定很孤單，我知道爹不放心，既然不放心，那就去陪她吧！淺兒會照顧好自己的。」
爹爹欣慰地笑笑，和藹地撫摸我的頭：「有你這麼懂事的孩兒，我和你娘此生足矣。爹將蘇家交到你手中，很放心。你還有一個機會脫身，光明正大的脫身。那便是用手中的兵權，支持一位皇子。他若登上聖位，定能保你萬全。」
皇帝逐漸老去，剩下的幾位皇子都已長大成人，皇位之爭進入熾熱化階段，朝中現在的黨派分得更加明確，關鍵一筆在於蘇將軍手中，如果我能輔佐其中一位皇子成功登位，那麼蘇家，我，不管什麼罪，都可以在新皇登位之時赦免。
可是，這麼大的籌碼，究竟壓在誰身上，才是最可靠的？
多年不見，現在皇子們都長大了，關鍵只在於我有沒有那個眼力了。如果我選錯了，那蘇家的百年基業，豈不是被我毀於一旦？
爹爹說道：「淺兒不必琢磨此事，爹爹早已選好了人物。你附耳過來。」
我就知道老爹的眼光獨到，我可是絕對相信的。即使失敗，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如果讓我自己選擇，還真的會搖擺不定。
「……」他輕輕地吐出三個字。三個輕得不能再輕的音調，卻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的眼睛因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內容而睜得很大很大，我詫異道：「真的是他？為什麼是他？他，真的合適？」
爹怎麼可能會看好他？
然而，爹爹再無機會解開我的疑惑了，他只囑咐我『切記』兩字，便撒手人寰，跟娘生死相隨了。
以爹的身體狀況，再活個十年八年的絕對沒有問題，可是他的心隨著娘去了，身體再也支撐不了一個人的孤獨。他寧願與那人化蝶，也不願孤獨地存活在世間。
我觸景生情，不由得念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