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鼓點和音樂,她張開雙臂,舒展腰肢,抖動肚腹,動作輕松活潑,笑容明艷動人。隨著音樂旋律加快,鼓點越來越密,她的腰、腹和雙臂的抖動和扭擺隨之加劇,腰間的彩色腰帶如一團彩雲漂浮。
“好啊!好啊!再來一曲!”眾人歡呼的聲浪此起彼伏,阿史那燕飛舞的衣裙,絢麗的舞蹈,明艷的笑容,妖嬈的身段無一不吸引著眾人的目光。那些男子看向她的目光中透著明明白白的欲望,因為如果能得到她,不僅是得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同時還意味著得到了權力和財富。
阿史那燕不知何時端起了一杯酒,仰頭喝下,嫣紅的櫻唇沾了紅色的酒液,更添一種撩撥的誘惑。
她端著酒杯,輕旋著舞步一點一點朝我這個方向移來。
我心中暗暗叫苦,果然是大麻煩,不由得伸手拉了拉突利的衣袖。他卻不管不理,只是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輕松自在地喝著。
“該死的突利,居然見死不救……”我低頭喃喃說著,面對刀光劍影我沒有一絲的害怕,但這樣的場面卻讓我瞬間慌了手腳。
阿史那燕的舞步由奔放到緩慢,她踏著明快的節奏,以一種輕巧的步伐向我走來,仿佛是在試探著什麼。她扭擺著柳腰,柔軟的身軀如嫩柳迎風舒展,引人遐思。
可我此時哪有心情去欣賞她曼妙的舞姿!我急得一頭汗,最後索性握緊拳頭,猛地站起身,想一走了之。
阿史那燕卻在這時一個旋身來到我面前,她的眼眸裡閃耀著勾魂奪魄的光彩,目光死死地鎖在我的身上。她舉起手中的酒杯,緩緩遞到我的唇邊。
“明,突厥人有個習俗,倘若女子主動向男方示愛遭拒後就成了賤物,不管她原本的身份是如何高貴,”突利迅速起身,他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臉色凝重,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她仍舊會淪落為奴隸,任何一個男子都有權利支配她。明,燕兒確實太任性了,但無論如何,請你先撐過這一刻……”
什麼?!我大吃一驚,此情此景,我騎虎難下,真不知該如何拒絕。
“公,公主,我,我不會飲酒……”我結結巴巴地說著,笨拙地擺了擺手。
“這不是酒,這是馬奶。”阿史那燕媚笑著對我說。
“我……”我欲哭無淚,終於明白什麼是自作孽不可活了。看來這杯酒我喝了是死,不喝也是死。
“多謝公主。”大不了明日就收拾包袱走人,我把心一橫,接過牛角杯,一飲而盡。
濃烈的奶味與入口綿長火熱的發酵酒氣,令我的全身迅速發燙起來。
四周傳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我的頭有些暈沉,腳下一個踉蹌,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這不是馬奶麼?”我恍恍惚惚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我的頭會這麼暈?”
“明,你不知道麼?這的確是馬奶,是突厥特有的發酵馬奶,”突利伸手扶住我,“但它比最強勁的白酒還要濃烈、醇厚。”
“什麼?王子,公主,我,我還有要事,先,先走了。”這下完了,我在心裡哀叫一聲,立刻向眾人告辭。再不走,酒精一發作,我恐怕就要當眾出丑了。
說罷,我也顧不上眾人的反應,轉身強撐著向外走去。
才沒走幾步,我便立足不穩,趕緊扶住身邊的一棵大樹穩住身子。我使勁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繼續向前移動著僵硬的步伐,又晃了兩三步,身體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軟軟地向一旁倒去。
迷迷糊糊中,感覺好像有一雙有力的手臂圈住了我,牢牢扶住了我下滑的身子。
“是誰……”我使勁睜開眼,只見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晶亮懾人,“你……”
酒勁再次上湧,我再也無法支撐,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接著意識便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唔……”清晨,我頭痛欲裂地醒來,輕輕地呻吟了一聲。我抬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慢慢抬眼望去,卻發現了一件不太妙的事情—我根本不是睡在自己的穹廬裡!擱在腰上的大手提醒了我,轉頭一看,竟然有個男人躺在我身邊,他的雙手緊緊地摟著我,這個男人正是突利!
我在做夢麼?可是我的頭卻傳來陣陣抽痛,粉碎了我天真的想法。
糟了!我趕忙用力推開他的胸膛,翻身朝旁滾去。
突利應該早就醒了,此刻他半撐起身子,慵懶地朝我露出笑容:“早啊,我的醉美人。”
“你……” 我的頭仍是一陣抽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我用拇指用力地壓著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一點,“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在你的穹廬裡?”
我下意識地低頭瞄了一眼,衣服雖然有些零亂,但仍完整地穿在身上。我不由得松了口氣,抬頭一看,突利卻露出古怪的笑容,那雙棕色的眼眸正曖昧地盯著我。
“這能證明我沒碰過你麼?”他輕松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
“你不用說這話來激我,”此時我已完全清醒,皺起眉頭望著他,“我知道你沒有碰過我。”
突利饒有興趣地望著我:“哦?何以見得?”
沒有經驗並不代表沒有知識,生活在信息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男女之間的關系我多少也了解一些。若真和突利發生了什麼,此刻我就會感覺到身體的異常,所以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我怎麼在這裡?”
突利煞有介事地解釋著:“昨晚你喝了那杯馬奶後就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我只好抱你回來了。”
我厲聲問道:“為什麼你不將我送回我的穹廬?”
“因為你睡著時的模樣又美麗又純真,所以我根本捨不得放開你……”
“而後呢……”我咬牙切齒地追問道,這個渾蛋就不能一次說完麼?
“而後我就忍不住親了你……”
我冷冷地看著他:“堂堂突厥王子,竟然乘人之危,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一點也不想當君子,我只想要你。”突利逐漸漾深的眼眸牢牢地鎖住我,“明,面對你,我想沒有一個男人願意當君子。”
“在我昏迷的時候?”我也沒有別開視線,語帶譏誚地問道,“莫非王子只能以這種強迫的方式?”
“你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麼?若非怕你醒來恨我,我想做的可不止是親吻這麼簡單。”突利目光灼灼地望著我,他的眼神透露出明明白白的欲望,“明,你要知道,沒有幾個男人能做到擁你入眠而不碰你分毫。我沒有趁此機會占有你,已算是君子了。”
我垂目不語,這事怪得了誰呢?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大意,喝下了那杯烈酒,這才讓自己處在危險之中。若我能再警覺些,突利便不會有機可乘。
“王子若無要事,那我便先告辭了。”我稍稍整理了下長袍,漠然起身。
“站住!”突利一個健步沖上前來,圈住了我的腰。我才想掙扎,他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地將我壓在毛氈上,強而有力的手臂將我整個人牢牢困住。“為何你能如此冷靜?如果昨晚與你同眠一夜的是其他男人,你也能這般冷漠麼?!”他異常激動地逼問。
“冷漠?王子以為我該有怎樣的反應呢?高聲尖叫,尋死覓活麼?”我冷笑,突利的臉就俯在我的上方,他熾熱的氣息噴在我的唇畔,“且不說我與你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就算你真的占有了我,我也不會自尋短見或是從此委身於你,我的選擇只有兩個:一是殺了你,二是讓你從此不能人道。”
“是這樣麼?”突利陰森森地笑著,猛地卷高我的衣袖,露出我右手臂上那一顆殷紅的守宮砂,“那天比武時我就發現你有這顆紅痣了,這是你們中原的守宮砂吧?它的存在雖然能證明你的純潔,但卻會招來更多男人的覬覦,你可知有多少男人想占有你的處子之身?”話音剛落,他的唇隨後壓了下來,狠狠地蓋上我的。
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我也不想做無謂的掙扎,只是木然地看著他,任他吻著,沒有任何反應。
“真是個倔強的女孩……唉……”突利忽然停了下來,半撐起身子俯視著我,“明,我不要一個全身僵硬如死屍的女子,我要的是鮮活的你,心甘情願投入我懷抱的你,我要的是你的心啊……”
我淡淡地說道:“王子,我的心早已死了,你永遠不可能得到。”
“你的心已經給了別人,是麼?是你放棄了他,還是他放棄了你?究竟是怎樣的過去,讓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突利挑起眉,輕撫著我的臉,“你的心太冷太硬,性子又太過倔強。你才多大年紀,十八?十九?這不是一個妙齡少女該有的氣質。無論我用什麼手段,都沖不破你心中的那層防線……”
我不語,仍是怔怔地看著他。忽然記起,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是我與李世民的生日。
來到這個時空已有三年多了,我,十九歲了。
突利說得很對,我的心已經給了李世民。他是我第一個真真正正愛上的男人,就像孩童時,我喜歡的第一個糖人,從那以後,我就是喜歡不了第二個。人對第一個喜歡的人多少都有些特殊的情結,尤其是在自己苦求不得的時候,更是癡癡地不願放手。那是一種孩子氣的迷戀,是一種本能。我已將與李世民的這段記憶放在心裡,將這個男人永永遠遠地放在心底,不是心裡,而是心底—心的最裡面、最隱蔽、最柔軟的地方。無論今後我遇見多少個男人,不管他們是多麼地優秀,我也不可能再去愛了,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愛的是誰。
我與李世民的種種糾葛,其實也不過是男女間的一場戰爭。東風西風都有強弱,或是東風壓倒西風,或是西風壓倒東風。男女也是一樣,不是夫唱婦隨,就是婦唱夫隨,總有一方是強勢的,就像平均主義從來都是可笑的空中樓閣一樣。我與李世民若想要長久廝守在一起,勢必要有一個人做出巨大的讓步。李世民一代帝王、雄心萬丈,他當然不可能放下一切攜我歸隱,而我也不可能傻得放棄自尊與自由,和眾多女人共侍一夫。
三日後,頡利果然發兵去征討西突厥。對突利來說,頡利前往西突厥的這段日子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唯一能打敗頡利的機會。
於是突利每日都不厭其煩地在各個部落秘密游說,因為只要一個部族的首領同意幫助突利,那些長久以來對頡利不滿的各方力量就會群起響應,成為突利的勢力了。
可惜眾人大都忌憚頡利的勢力,誰也不肯輕易出手相助,都在駐足觀望。而因為怕動作太大,引起頡利的注意,所以突利也不敢貿然行事,只暗中進行。另一方面,頡利與西突厥的戰事居然連連告捷,突利的奪權之路走得異常艱難,幾乎停滯不前。
事情進行得不順利,連天也不遂人願。夜半時分,天空中烏雲密布,一層又一層,厚重而壓抑。
我將雙手枕在腦後,靜靜地躺在毛氈上,閉上眼睛假寐。
漆黑的夜空像張大網罩住大地,彌漫著詭異的危險氣息。空氣中充斥著不安與陰戾,天地之間,無聲無息,靜得可怕。
突然刮起一陣刺骨的陰風,而後一股奇怪的感覺襲來,雖然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我卻立刻心生警兆—有人進了我的穹廬!
我的呼吸停頓了片刻,其他感官變得更加靈敏,但卻覺察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可是我清楚地知道,黑暗中確實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忽然周身發冷,這絕對不是秋夜霜露的寒冷,而是殺人無數的刀劍即將出鞘的那種“殺氣”,那是最能讓人發抖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