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的是楊廣的侍衛?以你的能力,留在這裡太可惜了。」他又踏前一步,距我只有一臂之遙,「你願不願意和我走?你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證你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呵……多謝你的好意了……」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有機會,我就會逃離皇宮,遠離這些是非爭鬥,當然不可能跟他走了,「但我是粗人一個,要的是閒雲野鶴的生活,榮華富貴我恐怕是無福消受了。」
「也罷。」他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再多說,拱手道,「如此,後會有期了。」說完,他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隨即消失在夜幕中。
我回身望著牆上那幅老舊的畫,緊盯著那婀娜地立於泛黃畫紙上的長髮女子,她如絲的媚眼透過時空,溫柔蝕骨地笑望著我,似乎在對我婉轉地講述某一段逝去的歲月。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她心中所承載的那分永遠也抹不掉的淒楚與沉重。美到極處,能傷人心神。我與她,恍如前世,也許邂逅過;恍如隔世,也許相望過。熟悉、親切,但又陌生。好奇怪的感覺,她究竟和我有什麼關聯呢?
最終宮中的侍衛也沒能抓住那個突厥人,宇文成都就把先前殺的那幾名刺客拿去向隋煬帝交差,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立春過後,雪終於停了,但不下雪比下雪還冷。天空清晰而明亮,悠悠的白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會消失。
「白雲千載空悠悠……」我靠著樹,悵然望天。有風掠過,那雲慢悠悠地移動了,或許它並沒有動,只是我看得太久所以產生了錯覺。這段日子宇文成都估計是忙著籌劃謀反的事,並不常來找我,但對我的盯梢卻一點也沒放鬆。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鶯啼燕語,我轉頭看去,原來是幾個來打掃庭院的宮女。
因為我背靠著長廊,那大樹剛好將我擋住,她們是不會瞧見我的。
她們邊打掃邊說笑著,順帶著還聊些宮中的八卦。我不聲不響地站了一會兒,正打算轉身離開,「風護衛」這幾個字忽然從她們的嘴裡蹦了出來。
我不禁愣了一下,什麼時候我也成了宮中的熱門人物,成為宮女太監們茶餘飯後的談論焦點了?
人就是這樣,總控制不了好奇心,凡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就忍不住想聽聽。伸出去的腳又慢慢收了回來,我重新靠回柱子上聽著。
只聽一個宮女說道:「哎喲,說起那風護衛,他不管何時何地總是一副令人心口發疼的俊俏模樣。」
另一個尖嗓子的宮女也附和道:「是啊,風護衛的確是個罕見的美男子呢。那秀氣精緻的臉蛋,清澈明亮的眼眸……倘若不是他眉宇間散發出一種率性瀟灑的英氣,舉手投足間又十分豪邁,我還真以為他是個絕色的女子呢。」
旁邊一個稍微年長的宮女冷哼道:「哼,絕色的女子?風護衛若真是女子,恐怕你們這群丫頭都得哭死。」
我強忍住笑意,心想,外頭幾位大姐別再誇我啦,再誇下去我真會以為自己風流倜儻,帥得天下無敵,而後虛榮心不斷膨脹,想不臭美自戀都難。
最先說話的那個宮女歎道:「唉……反正我們已無望能侍奉皇上,若是能得到風護衛的青睞,嫁給這樣漂亮英偉的男子,那此生也無憾了。」
「恐怕你們都沒機會了。聽說風護衛喜歡的是文思殿的小宮女玉兒。」年長的宮女哼了一聲,「前些日子玉兒眼看著要被杖斃了,風護衛不顧殺頭的危險也要向皇上求情,那玉兒就這樣死裡逃生了。」
「玉兒?那丫頭圓頭圓腦的,風護衛怎會看上她呢?」尖嗓子的宮女吃吃地笑了起來,「說也奇怪,風護衛不知道是施了什麼魔咒,連皇上都喜愛他。」
聽到這兒,我不由得在心中歎道,我可沒施魔咒,隋煬帝之所以會對我這麼好,估計就是因為我和那畫上的女子有幾分相像吧。
「不會吧?風護衛再怎麼俊俏也是男子啊!皇上後宮佳麗無數,應該沒有那斷袖之癖吧?」最先說話的那個宮女又說道,「不過,說來也奇怪,皇上對風護衛好得確實有些過頭了,每日噓寒問暖不說,進貢來的寶物不先賜給皇后妃嬪,反而都給了風護衛。」
「不只皇上對風護衛好,連宇文將軍都對他寵愛有加呢。」年長的宮女補充道,「宇文將軍看風護衛的眼神,柔得都快滴出水來了,那可不是男人看男人該有的眼神。聽說前些日子那刺客闖入宮的時候,宇文將軍衣衫不整地從風護衛的房裡跑出來呢!」
「不會吧……莫非宇文將軍也……」尖嗓子的宮女沒再往下說了,因為李公公正從中庭的門口進來,他大聲呵斥道:「你們幾個在這裡嘀咕什麼?中庭打掃完了就趕緊去掃前院!」
「是!是!」幾個宮女慌忙答應著,爭先恐後地往前院跑去。
我等她們都走光了,才緩緩從柱子後走了出來。
「唉……」眾口可以鑠金,無中生有真是可怕,我無奈地搖頭,轉身往後殿走去,正巧玉兒抱著個盆栽迎面過來。她遠遠地望見我,便想繞路從偏殿走,這些天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一直躲著我。
「玉兒!」我喚了她一聲,她聽到我的叫喚,掉頭走得更快了。
「等一下!」我幾個大步趕上玉兒,硬是從她手裡接過那個沉重的盆栽,「你一個女兒家,怎麼也做這樣的粗活呢?」
「你……你既不喜歡我,為何又要對我這麼好呢?」玉兒低著頭默默地和我走了一段路,忽然冒出一句,「那日風護衛不顧殺頭的危險,為玉兒向皇上求情,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
「啊?」我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那次的「烏龍」事件。平心而論,玉兒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和我也聊得來,我和她應該可以成為很好的姐妹,可是……唉……
「算了,我明白的,像我這樣的人,怎能配得上風護衛……」玉兒瞬間紅了眼眶,哽咽著說道,「你其實是討厭我的,對不對?」
「當然不是了!我是喜歡你的,否則那次也不會救你了,但是我……」我忽然住了口,因為我發現這樣的解釋無疑是越描越黑。
果然,玉兒的眼睛瞬時發亮:「你喜歡我?」
「其實我……」我正猶豫著是否要將自己是女兒身的真相告訴玉兒,前面的衍慶宮忽然傳來一陣怪笑聲。
我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披頭散髮、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女人從衍慶宮裡狂奔出來,她邊跑邊咯咯地怪笑著:「陛下,陛下,等等我,等等我啊……」她抬頭望見我,立刻連蹦帶跳地跑上來抱住我的胳膊,「嘿嘿嘿……陛下,陛下,我就知道你會來看我的……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啊!」玉兒嚇得尖叫一聲,緊抓著我的衣角,立刻躲到我的身後。
「你……你不是……」我低頭仔細看去,而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個發瘋的女人居然是王昭容!
「陛下……嗚……」王昭容抓著我的胳膊,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嚶嚶地哭泣起來,「不對,不對,你不是陛下……嗚……陛下不要我了……咦?你,你不是……」哭著哭著,她無神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亮光,隨即瘋了一般撲上來,對著我又咬又打又踢,「都是你,都是你!打死你!打死你這個妖精!」
「嘶……你……」雖然王昭容的氣力不大,但是被她打久了也挺疼的,我想把她甩開,又怕傷到她,一時間居然沒了主意,只能任她打罵著。
「你這個瘋婦,居然跑到這裡來撒野了!」李公公急匆匆地從前方跑了過來,他一揮手,身後幾個太監上前來七手八腳地把她給抓牢了,再拿過一條麻繩將她捆了個結實,而後像抬牲口一樣抬起她就往衍慶宮走去。
「你這個妖精!用妖法媚惑陛下!妖精!」王昭容雖然被那些太監強行拖走,但嘴裡卻一直罵個不停。
「堵住她的嘴。」李公公冷冷地吩咐,立即有個太監拿了塊破布堵住王昭容的嘴,罵聲雖然止住了,但她那怨毒的眼光仍一直盯著我。
李公公邊走邊回頭對我說:「對了,風護衛,你在這兒太好了,陛下正找你呢。」
「哦,好……我現在就過去……」看那些太監抬著王昭容漸漸走遠了,我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拉住李公公問道,「公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昭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日我看見她的時候,她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