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棄妃 寂寞想念 我知道陛下一向疼惜憐愛女子
    我巡視文思殿的時候經常看見那個圓臉的宮女,好像是叫玉兒。她人很活潑,嘴又甜,見著我總是微笑著打招呼,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孩,如果就這樣白白丟了性命,未免太過可惜了。

    想著,我立即抬頭為她求情:「陛下,小人斗膽請陛下饒過她。」

    「饒過她?」隋煬帝冷笑一聲,用手托起我的下頜,「她打濕了朕的龍袍,這已是死罪,你讓朕如何饒過她?」

    話已出口,想收回也來不及了,我一咬牙:「我知道陛下一向疼惜憐愛女子,輕易不會責罰妃嬪宮女,今次這小宮女乃是無心之失,陛下又何必非要她的命不可呢?」

    「想不到風護衛還是個憐香惜玉之人。」隋煬帝收回手,重新躺到軟榻上,「既然朕今晚找你來對弈,那你就陪朕下盤棋吧。倘若你勝了朕,朕便放了她。」

    我的棋藝不差,還曾經得過市裡少年組比賽的亞軍,普通人並不是我的對手,但隋煬帝的棋藝出奇地好,我和他對弈,從來都是輸多贏少。

    「好。」我明白這已經是隋煬帝最大的讓步了,也知道自己勝算不大,可我還是必須試一試。雖然以棋局的勝負來定一個人的生死太過兒戲,但如今我是在別人的地盤上,除了遵守他的遊戲規則,再無其他選擇。

    陳公公很快取來了棋盤和棋子,我習慣執黑子,便先行落下一子。

    隋煬帝執白子,不急不徐,卻以先手封鎖了黑子,取得了相當可觀的外勢。

    形勢很不妙,殿內的爐火烤得人暖暖的,我卻是一身冷汗。我搓了搓手心的冷汗,閉目靜思,舉黑子反手攻,隋煬帝的白子頂上,黑子再打,白子斷,白子立即從勝勢變成孤棋了,黑子瞬時主導了局面。

    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我抬眼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隋煬帝,他正低頭認真地看著棋盤。一對濃眉斜指額角,深沉的目光、眼角依稀的細紋、鬢邊的灰髮……無不散發出一種成熟的味道,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經歷過無情的歲月風霜。他看人的時候,眼裡彷彿藏著把刀子,尖銳得令人膽寒。應該說,他是個好看的男人,有一種可以讓女人沉迷的特殊氣質,可以想像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意氣風發的美男子,其實現在也是的,但梟雄也有白頭的一天,人到老年,難免力不從心,幹出荒唐事來……

    「你在看什麼?」隋煬帝也沒抬頭,忽然問了一句。

    「我,我……」我一驚,莫非他頭頂也生了眼睛,不然怎麼知道我在看他?我定了定神,才答道,「回陛下,小人在看陛下。」

    「哦,為何看我?」隋煬帝還是沒有抬頭,他慢慢落下一子。

    「下棋和尋醫問症一樣,講究的是望、聞、問、切。觀對手的神情、氣色,就知道他的氣勢有幾分,清楚他的心境如何。」我垂眼看著棋盤,思索著下一子該落在何處,「觀人下棋可識其人,有急躁冒進自取滅亡的,有穩如泰山成竹在胸的,有抓耳撓腮故作鎮定的……一句話,圍繞小小的一個棋盤,卻可看出人的百態。」

    「看出人的百態?」隋煬帝追問了一句。

    「兩人對弈,免不了爭勝鬥狠。很少見到為了輸而下棋的人,倘若有,那人必定是看破人世紅塵,決心皈依佛門。所以通常這類人都是面色平和,坐懷不亂。而一心求勝者,必是目露凶光,神情亢奮。」我抬手「啪」地落下一子,「一盤棋分出勝負之時,勝者歡呼雀躍,而敗者大都做漠然狀,或是以言語相擊。這也是人性,既然不能給對方帶來痛苦,就盡量減少對方的快樂。」

    「狡辯。倘若你的棋藝有你的嘴一半厲害,恐怕這世間就沒幾人是你的對手了。」隋煬帝輕笑一聲,讚道,「不錯,你進步很快,比前幾次下得好多了。」

    這時卻有一個官員踉踉蹌蹌地闖進宮來,幾個太監見狀趕忙上前去攔阻,但卻怎麼也攔不住,那人發了瘋似的直跑到隋煬帝腳邊,手舉奏本,跪地失聲痛哭。

    我一驚,定睛看去,原來是侍臣王義。

    說起這個王義還是小有名氣的。他是道州人,大業四年進京。他雖然身材矮小,卻能言善辯,又精通筆墨,所以隋煬帝十分寵愛他,經常帶他出去遊玩,但他卻進不得宮門,因為他不是皇宮中的人。後來這個王義居然發狠淨身,入宮做了太監。隋煬帝見他忠心,就越發地寵愛起他來。

    「你為何痛哭流涕?」隋煬帝卻不抬頭看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王義將奏本呈上,伏地哭喊道:「陛下!西京已被李淵佔據,東京也被李密拿下,望陛下立即發兵前去征討!」

    我執著棋子,偷偷瞧了隋煬帝一眼,這一子遲遲沒有落下。

    自從隋煬帝搬到江都後,不管外面反王有幾路,鬧得多天翻地覆,他卻好像坐在枯井中一般,不聞不問。而在他身邊的那些個官員,個個貪圖眼前的榮華富貴,把各處傳來的急報都扣壓下來,整個瞞得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滿朝君臣就這麼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如今這王義居然冒冒失失地跑來哭鬧,不是找死麼?

    隋煬帝看著那奏本,忽然用力一摔,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打得粉碎。他歎了一口氣:「朕久不過問朝政,不想國事已敗壞至此,如今大局已去……」

    「陛下,陛下!」王義叫道,「若陛下此時發兵,東、西京還有得救。」

    「所謂巨廈之傾,一木不能支,大勢已去,時不再來……為何你們不早來告訴朕?」隋煬帝眼神渙散,口中喃喃道,「朕江都富貴,享之不盡,又何必一定要東、西京……」

    「陛下性情毅然,一有上諫者,隨即下令賜死。如此一來,還有誰敢再進言?」王義再次伏地大哭,「倘若我早早便來勸說,恐怕我的屍骨都已化為塵土了。」

    「罷了,自古安有不亡之國,不死之主?」隋煬帝接過邊上宮女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他回頭看著棋盤歎道,「人生也如下棋,不可能常勝不敗。假如敗局注定,那只能坦然面對。」

    聽到這話,我心底就明白了,隋煬帝還沒有昏庸到不瞭解天下大勢的程度,但凡是帝王都會犯同一個毛病,那就是虛榮,也許就是因為太清楚如今大勢已去,所以他才無法面對這一切,把一切煩惱全拋諸九霄雲外,心中僅剩一個念頭:既然身為帝王,就當把人間樂趣飽享,哪管它叛亂硝煙四起,哪管它兵連禍結災民流浪,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沉溺在溫柔鄉中。

    王義哭道:「我今日既敢來說這番話,死又何憾?我並無他求,只求能以此身報陛下數年知遇之恩。如今天下方亂,願陛下多加保重,我雖死而無憾!」說著,他刷地抽出懷中的短劍。

    「王義,你這是要做什麼?!」隋煬帝大驚,急忙伸手阻攔,「不可!」

    王義坦然一笑,短劍在脖子上輕輕一劃,便倒地死去了。

    隋煬帝長歎一聲,慢慢坐回軟榻上:「傳旨,厚葬王義。」

    「是。」幾個侍衛上前來,把王義的屍身抬了下去。

    又上來幾個太監,七手八腳,就將地上的血漬擦得一乾二淨,所有的痕跡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剛剛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隋煬帝似乎沒有要終止棋局的打算,他手中緊捏著一枚白子,卻一直沒有落下,因為此時白子在不知不覺中已被黑子困住,只盤踞住棋盤左上角,僅存一線生機。敗局已經形成,不管他走哪一步都可能是敗。

    「陛下,局勢已定,為何仍舉棋不定?」我看著隋煬帝緊皺的眉頭,輕輕問了一聲。

    隋煬帝不答反問:「聽你這話,你似乎已有良策能使白棋脫困,能否透露一二給朕?」

    我才想說什麼,立即便忍住了:「觀棋不語真君子。如何控制手中的棋子,該由下棋的人自己決定。」

    隋煬帝大笑道:「古語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朕相信你必定看得比朕清楚透徹。」

    「我……這話不假,但,」我半閉著眼睛答道,「但我如今已身在局中,進退皆不由我,自然也無法透徹看清局勢。」

    隋煬帝長歎道:「朕自知無望反敗為勝,只需使白棋脫困便可。」

    「從棋面上來看,雖然白子陷入困境,黑子已佔上風,但白子仍是暗藏殺機,」我略一沉吟,伸出手指著棋盤,「如今黑子已長驅直入,擁得半壁江山,白子則盤踞棋盤左上角,雙方相持不下。黑子如果要攻陷白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白子只需守住這一方寸之地,不貿然突進,保住後方,他日仍可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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