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是新家的傭人,中年的日本女人,說著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國話,卻做得一手好吃的東北菜。我怎麼就忘了牧神之的那點日本血統,他壓根就不愛吃中國菜,敢情以前都是跟我裝呢。
還有一個叫美尋日本人,可不是伺候我的,專門負責照顧牧神之那只叫「蜜桃」的貓。
蜜桃和牧神之一樣怪,肉呼呼的爪子拍在我身上,我都有種懶洋洋的幸福,誰料到它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炸毛,「喵」地一爪撓過來,我抖著血淋淋的手背欲哭無淚,要不是牧神之養了它十年,寶貝得要命,我早把它尾巴夾在窗戶上,掛外面曬臘肉!
沒事,反正這貓的品種也就能活個十幾年,它離老死的日子不遠了,我還年輕著呢,牧神之也比我大,要耗他耗不過我。
手背上了藥,握著湯勺還在疼,我來回撥弄著雞湯,惠子關切地問:「夫人,這湯不合口味?」
我笑著把湯嚥下喉嚨:「沒。」味道挺好,我就是不明白牧神之到底什麼意思。
他每天早出晚歸和人鬧緋聞,煩我就分了得了,又突然搬家,整一屋子日本大媽看著我,還弄只妖貓來撓我!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笑……」手機鈴聲響起,當蕭寒意的聲音傳過來,我有種救星從天而降的喜悅感,換了身衣服就樂呵呵地出門。
可能是餓了,驢火上來的時候,我抓起一個就咬,看得蕭寒意噗嗤笑出聲:「你五百年沒吃飯了?」
「那可不,小山洞裡憋著五百年擱誰都瘋了,我花了五百年才修煉成妖,今兒個下山來,可要放開了嘗盡人間煙火。」其實驢肉切了冷丁,還有點微凍,但這火燒烙得極好,由酥至軟,還帶點奶味。
「這麼久沒見,你還是個小妖。這輩子看來沒啥前途了。」
「有個幾千年道行的老妖壓著,我還有翻身之日麼!」
蕭寒意盯著我手背的傷,眼睛深深瞇起,也不說話,摸出煙盒,一邊點煙一邊問:「你和他過得好嗎?」
驢肉在齒縫裡卡得有些涼,我右手遮住左手背的傷,笑了笑:「挺好的。這是貓爪的。」不是打的。
「真的嗎?」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子認真勁,三個字汆得我心窩直酸,我垂著腦袋笑:「我騙你有幾兩銀子賺啊!蕭哥哥放心吧,牧神之每天早去早回,居家好男人。寵得我和寶貝似的。」
他點了點頭,從包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四方形小盒子,推過來。
「幹嘛,送禮啊!」我打開來,一隻兔子模樣的銀質掛墜,摸著兔子微笑的唇角,我眼眶一下子又酸又痛,慌忙別開臉。
「W市的地下商城,高中的時候每天放學咱倆都去那轉悠。你每回都在小攤上買信紙回去給秦念寫信。結婚的那段時間,你說要去看看,卻不去買信紙了,第一次去看首飾。滿櫥櫃的吊墜,你看了這兔子好幾眼。當時就想給你買,一直沒機會。那家商城現在裝修,我怕換了店主就買不到了。所以前幾天專門去了趟W市。」
「走廊拐角的那家大頭貼店,還在開嗎?」
他一邊喝奶茶一邊點頭:「嗯,老闆還問起你呢,說咱倆從前每週去一次。這次怎麼就我一個人來。呵呵,跟那排隊的全是高中生,我一個老男人在機器前擺造型,人家都和看怪物似的。不過簾子遮著臉,他們也看不到。只是我一個人拍,身邊卻沒你了。」
我從他煙盒裡搶了一根煙,點著:「別跟我玩懷舊,下次帶你老婆去。」
「那我還是找林志玲的頭像合成一個。」他一直在笑,「蘇娜娜說你讓我幫著調你爸爸生前的通話記錄?」
「對。女王的效率就是比兔子高。」
蕭寒意手指一下下敲著桌面,抱歉地說:「太久了,查不出來。」
「哦。」我歎氣,「你都沒辦法調出單子,看來我爸的死因真成千古疑團了。」
「蜜,法醫有鑒定,警察都定性是腦淤血意外死亡。這事兒就這樣了。你別查。」
「為什麼?總有別的地方可以找到線索。」
「有些事,只有固執是無濟於事的。另外,你別太信任蘇娜娜。」
「這和蘇娜娜有什麼關係啊?」我猛然抬頭,「是不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出了什麼事?」
蕭寒意一改嚴肅的態度,笑著揉揉我的頭髮:「能有什麼事啊,我就是提醒你萬事留個心眼,尤其是對她。」
怎麼如今人人都讓我留心眼,就算她出事,我對她留心眼幹什麼?
我剛要開口問清楚,包裡的電話響起來。
「在哪兒?」牧神之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外面吃飯呢。」
「和誰?」
「呃……蘇娜娜。」說和蕭寒意就是純屬找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他尾音稍稍上挑,「那玩得開心點啊。」
不等我回家他便嗒地掛線,我握著手機乾笑,最後一句話瘆得我牙齒灌冷風。
「你家大神查崗?」
「嗯。」我咬了一口火燒,這火燒剛烙出來的時候熱乎乎,又酥又軟,涼了再吃,就硬得噎人,幹得我直喝水,即使是同一種東西,時間久了也會變味的。
我倆邊吃邊聊,說得都是小時候的事,近晚上十點,蕭寒意招呼服務生結賬。穿著紅圍裙制服的小姑娘笑嘻嘻擺手:「不用結賬啦。牧先生已經替二位結過了。」
一道驚雷從左耳轟鳴而過,我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