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的寂靜,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點燃,藉著火光映照,我才發現他下巴上的胡茬,他從來都是乾淨清爽,這樣的牧神之帶著滄桑感,低沉的聲音也突然變得急促:
「你學的是表演專業,但你這人演技真不咋地。一面對秦念,你大亂陣腳得跟什麼似的。他不過是咳嗽一下,你就哭了,你自己摔得都破相了還在那笑,被人罵得狗血淋頭,也不見你這樣在乎和關心過你自己。
小念不過是宣佈和女朋友結婚,你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又笑又唱和個瘋子似的,自始自終你有和我說過一句話嗎?你還知道我也在場嗎?
你寧願找蘇娜娜喝酒,都不瞅我一眼。你是不是根本不記得你還有個男朋友叫牧神之?你把我放在哪裡?
明明胃疼,還在那一直喝酒吃甜食,你做給誰看呢?
醉得一塌糊塗,你死活不讓我扶,還說自己沒人愛,沒人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說這個?你真行啊。我跟你在一起也有段時間了,沒人愛,沒人疼?那我是你什麼人?傭人?還是個對你不好的傭人?或者,是你不喜歡的一條小狗?
我真想把你扔海灘上不管了,可你一直抓著我的手,你一害怕就習慣抓著我的手,每次我都心軟。我就在你身邊,你不願回頭看我一眼,不肯給我一個眼神,起碼你難過的時候,還願意抓著我,我覺得我對你還是有點用的。
我把你抱回去,你一路上說了好多話,句句都往我心裡刺。你醉了,我不和你計較。給你洗澡,你很配合,很主動。
和你在一起從來都是我開口提要求,開始你一直恐懼地躲我,我想是第一次我嚇著你了。那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著急,我是過火了。你要是不喜歡和我做那事,你可以說出來,我不勉強。可你又偏偏不拒絕,來招惹我。你閉著眼還好,那眼睛一睜開,看著我的眼神,真是讓人……絕望!
這是你頭一次主動,很熱情,做了從前你從不會對我做的事,可你卻說……,你把我當成了秦念,你哭什麼呢?」
我低頭看著腳背,只覺得有一塊巨石壓著我在狹窄的空間,不斷往下沉,每沉一點,渾身都被四壁突出的刀尖劃一下,劃到血肉模糊。
我想告訴他,我是說了傷人的話,可我並沒有認錯人,我知道昨晚是他。
我盡力了,到底還是傷他那麼深。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心裡亂七八糟理不清情緒,組織不了語言,咬著下唇,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本來弓著腰抽煙,緩緩坐直了身子,似乎是疲憊得沒有一絲力氣,斜斜地靠在沙發背上,手裡的煙早燃到盡頭燒了手指,他都一直沒吭聲,維持那個夾煙的姿勢,手臂無力地垂在扶手上。
許久,他伸手打開了燈,長時間適應黑暗的眼睛忽然被刺得生疼,我索性用手摀住眼睛,掩住臉。
就聽他帶著嘲諷的輕笑揚起:「呵,又是這樣。你捂臉幹什麼,你總是這樣。這樣愛逃避,這樣怕我。我牧神之不是沒脾氣的人,也不是聖人耶穌,你要什麼我都能盡量給你,可我變不出你想要的樣子,也給你變不出秦念來。」
他從沒對我說過心事,忽然一股腦說了這麼多,我一時間難以消化,思維混亂。
我是怕他,我是愛逃避。
可我掩著臉不是來自對他的恐懼,而是怕我自己。
所有的情緒帶著莫名的滋味一直在心裡亂竄,誤會已經那樣深,如今解釋,他還會信我嗎?
牧神之是誰,他比皇帝還驕傲,比天神還威嚴!他一直忍著,脾氣反常也是因為忍得太苦了,如今全盤托出,就是忍不了,不想忍了,做稻草做膩了。
牧神之打定主意做的事,有誰能扭轉?人家煩我。
磨砂燈罩透出的光線分外柔和,我低著頭,一小團淡淡的影子飄渺虛晃,彷彿淡淡的雲朵被風吹著走,再無依也停留不住,這樣疾馳和空落的感覺讓人非常心慌,我努力集中眼神,還是渙散,嘴裡發出的聲音也像不是自己的:「那就分手吧。」
屋子裡靜得能聽到他表盤上秒針嗒嗒轉動的聲音,他忽然撲過來歇斯底里地掐住我的脖子。
他不說話,一雙眼瞳孔急劇地收縮,鼻息咻咻地噴在我臉上,收緊的手指幾乎要把我扼死。
我喘不上氣,整張臉憋得要暴漲開,拚命地用手去扳他的手指,又踢又打,他被踹得險些跌倒,把矮几都撞歪了,水杯呯地掉下來,很清脆的聲音後,屋內陷入死寂,他垂著腦袋粗粗地喘氣。
他悻悻地離開,真正是拂袖而去,背影都帶著血腥的戾氣,門崩地一聲巨響,他似乎說了什麼,好像是「我會忘了你」,還是「我不會放過你」。
是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們完了。
這種莫名其妙的關係,就像這一地玻璃碴,終究慌亂破碎地草草收場。
第十四章愛情有什麼道理
其實一個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壞
偶而有些小小的悲哀
你認為值得努力的
是我倆之間的距離
對你,不知道是已經習慣還是愛
眼看這一季就要過去
我的春天還沒有來
By莫文蔚
Vol01
大神絕塵而去之後,他的剃鬚水、沐浴露、煙缸、水杯、拖鞋和財經雜誌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遠處,彷彿只是出差或下樓買了一包煙。可他再也沒有回來。我不是留著瞻仰膜拜,而是懶得收,一個月我都瘦了十斤,可得保存點體力。
放學進家我踢了鞋子,擺都沒擺,換了睡衣懶懶地往床上一倒,棉被暖軟,翻來覆去卻睡不著。他在的時候我怕他折騰我,睡不好覺,他不在了,我還是睡不著。
我琢磨著在廢掉之前,好歹先把肚子填飽,抱著一桶薯片歪在沙發上剛打開電視門鈴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