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洛城位於付城與京城的中間位置,丹洛一直是楚國文化氣息最濃的一個古城,這或許與丹洛城的第一任城主顏慕為一代文豪有關,因此丹洛城歷代都喜文,也因此全城百姓皆崇文。
至此任城主葉香秋,能文工詩,精通書畫,尤善音律,再加上顏家乃世代文豪,所以便有了「文在丹洛」之語。因此這丹洛城的風格便偏向文雅,一房一殿的築造,一園一閣的佈置,一水一山的點綴,皆是處處顯詩情,點滴露畫意。
今日化雪,即使日昇風停,卻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而丹洛城最繁華的街道卻未比平日冷清,仍有行人絡繹不絕。
清晨,虛緲的薄霧帶著徹骨的寒意環繞丹洛城,望夕客棧二樓中間上房窗戶被輕輕推開,淺紫色的窗幔和粉紅的長袖被寒風襲捲飄揚,如玉的纖手輕輕將它們拎回,望著窗外的景色,宛爾一笑,輕吟道:「白壁琉璃水晶瓦,枝頭搖曳水生花,靜待冷梅暗香乍,晶雕琅桓玉宇下!」
……
街頭一個身著褐色棉衣六十歲左右的老漢,正賣力的剷除著過道上的積雪,他身邊著棗紅色棉襖的女童約八九歲的樣子,竹掃很長,不用彎腰便可以掃地,只是積雪太厚,她掃得有些吃力,兩條長長的辮子在胸前晃來晃去!
「庭前殘紅落梢頭,相思如花隨水流!」如此優雅的詩句若在別處,出自一個掃街的老漢口中,定會令人詫異,然在丹洛卻不出奇,老漢笑的時候瘦弱的臉頰高高聳起,眼眸微瞇,雙瞳卻炯炯有神。
「溪中流水撫石逝,一撫漣漪碎心愁!」小女孩的聲音清脆甜美,頭也不抬,彎腰撿起幾根埋在雪裡的枯枝,麻利的撿起,堆在一邊。
「昨夜星辰猶在目,醒來花落春已殘!」老漢撫撫鬍鬚,抬頭望一眼女孩,吟完詞,再繼續掃地。
「今日殘陽惜與唇,仰首日落夜已臨!」老漢話音一斷,女孩便接上,仿若事先便背好了般,如此熟練,然而這些詩卻只是他們此時隨意脫口而出的句子……
「呵呵!秋月未曾削人瘦,懸照孤獨影隨流,心中念,莫能求,醉上頭,成閒愁!」老漢笑得更濃。
女孩眉頭一挑,拿著枯枝的小手頓了頓,但只是瞬間便抬頭調皮的嘲老漢眨眨眼,輕吟道:「莫提當年邀月舞,一曲琵琶半樽酒,笑帶淚,匯江留,不曾記,思難休!」
「哈哈……」老漢大笑幾聲,再輕輕長歎,望著女孩道:「玲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日出東昇海騰浪,月落西山無人賞,鳳凰巢築梧桐木,蛟龍不曾臥淺灘!爺爺,玲兒往後要像空前絕後的天下第一女官——神才女候那樣慧絕天下,勝名永垂!」女孩仰首望著老漢,眼裡滿是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呵呵,朝朝暮暮年華盡,暮暮朝朝白髮生,讀盡千卷笑書字,不過馬鞍配驢前!玲兒,功名利祿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可太放在心上……」後面的話,忽被一襲滲骨寒風掃斷……
老漢抬眸望去,心中一驚,街道中間離自己二丈之處不知何時停了一部高貴的紅紗宮轎,四名樣貌秀麗卻表情冷漠的宮女緊跟轎身而行,前後各兩排錦衣武士似也被這寒風冰透了般,威嚴肅冷,面無表情!
「世人真愚昧,竟不知空前絕後、慧絕天下,都有個絕字!絕,鈺,那是無人可越及的!」宮轎內傳出的聲音清傲空冷,整條街上也頓時變得靜息無聲,老漢心中一顫,一看這氣派這語氣,便知是來者不凡不善,便趕緊摀住女孩的嘴,不讓她再亂講話。
「本候就出個對子,若你一分鐘內對得出來,我便助你實現願望!」聲音一出,錦簾輕撓,一宮女即刻行過去伸手接過一樣東西,再快步走向老漢及女孩,整條街,忽變得十分清靜,路人們小心翼翼的站在街道兩旁觀望形勢。
望著那宮女走過來的步伐,老漢心跳越來越快,屏息止氣,捂著女孩的手都顯得有些顫抖。豈知那宮女行到離老漢三米之距便頓住腳步,展開手中一米之長一尺之寬的皇帛紙……
「二更寒,四更雨,三木林火燒炎君殿!」望著鵝黃色的皇帛紙上那句話,字體嫻雅婉麗,如花季少女,低昂清麗;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海浮霞!然這對子……似乎……
「五十,四九……」站在最面前的青衣武士開始倒數時間,老漢的手仍緊緊摀住女孩的嘴,對他來說,平安勝過名利……
「三十,二十九……」
「如果對不出來,賜啞刑!」宮女冷冷的話突然讓老漢心中一怔,他抬眸望著那個皇帛紙,手開始越顫越厲害,這皇帛紙,不是一般官職能用得了,大楚律例,二品之上方可使用……
「十,九……」
「上弦明,下弦脈,中天昊日照昌盛行!」隨著清脆響亮的聲音響起,天際一抹粉紅絲雲飄逸而至,飄揚的長髮被風撓起,盈盈落在老漢面前,全場啞然,空氣凝滯,宮女呆呆望著眼前這清逸絕塵的人兒,待反映過來時,手中帛紙已到了那人之手,只見她宛爾一笑,右手輕旋,皇帛紙便化為飛屑撒落地上……
「放肆,竟如此大膽,你知這轎內坐的是誰麼?」宮女大喝時,四個武士已閃電般逝到眼前,老漢還來不及眨眼,幾逝劍光便眩得他睜不開眼。
「放肆,退下!」轎內清傲空冷的聲音響起,眾人只聽叮鐺一聲,利劍回鞘,那女孩輕揚的長袖隨意撫了撫耳邊的長髮,只是那麼自然輕逸的一個動作,便是叫人屏息而賞。
「本候素聞慕月公主文武雙全,絕色傾城,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隔簾輕撓,宮女撓起隔簾,兩邊武士即刻垂首斂目,肅靜恭候……
轎中人兒一出,全場啞然,有些竟當場驚得失聲輕喚,這慧絕天下的第一女官,竟是個方十六歲的少女,樣貌清秀美麗,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雙丹鳳眼,透著可以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和那一身孤傲清高的氣質,似一切為無物,不放任何事物在眼中。
但見這一個似是心懷天下,清逸絕塵,美奐絕倫的女孩;一個無視天下,清高孤傲,清秀美麗的少女,相互對視一眼,表面似都平靜無奇,暗下卻是漣漪四起……
「果真一模一樣!只是氣質卻絕然不同。」顏鈺心中默念,宛爾一笑,兩年時間,足夠她掌握所有對她有用之人的底細,無所不知,千絲線,能勝得過她顏家?
「這雙眼睛,看得真讓我不舒服。」明月心中的話,已盡掛在眼中,右眼微瞇,邪邪的樣子盯著顏鈺的眼睛,唇角一撇,早前便聽聞這號人物,十四歲被封候的女官,確是空前絕後,近二年來為義父獻計獻策,為全國治理整頓,讓大楚更加富強,現在是義父面前的紅人,但此人小小年紀卻是冷酷無情,心狠手辣,不服她的大臣全部被趕下台,有的甚至突然莫名其妙的犯下逆國大罪,滿門抄斬,
「文絕候可是我大楚國空前絕後的智者,所做詩詞若是每個九歲小孩都能對出,那豈非是我大楚無才?」移步走到女孩身邊,撫撫她的小辮子,望著她清澈的眼睛,明月在等顏鈺如何自圓其說。
「曾經有一個九歲女孩,本候出的對子,不過十秒,她每條都能對上,這丫頭自說要像我一樣,而我亦只不過出了一個普通九歲孩童可應答的對子,方纔那極簡單的對子,連慕月公主都能對得出,像我一樣的人,更無理由會對不出,如果對不出,那她便要為自己所言之詞負出代價,這很正常。」淺淺淡淡的一行話,說得明月不由心中怒火頓燃,卻又一時無言語反駁。
「……嘶……」一聲駿馬長嘶的聲音打斷眾人思路,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襲黑影從望夕樓二樓躍上馬背。
「月兒,我明日回來!」聲音傳入耳中時,人馬已去。
「修……」明月長喚,回頭氣鼓鼓的望著顏鈺道:「今次被你害慘了。」……
半個時辰後,望夕樓又開始忙起來,與往常一樣熱鬧,只是望夕樓的二樓卻異常安靜,掌櫃小二陸陸續續把上好的飯菜端上閣樓,裡面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正狼吞虎嚥的大吃大喝。
「姐姐,方纔你為何不讓我對那個對子?」
「玲兒,姐姐早就跟你講過,那個人心狼手辣,心胸狹窄,你當時若真是對上了,讓她在眾人面前丟了面子,你可就有好日子過了。」
「那姐姐怎麼不怕?是因為姐姐有哥哥保護嗎?」
「別提哥哥,他又避開我跑了,可惡的修,什麼都不讓我知道,我也可以助他完成任務的……」說到後面,已經是在喃喃自語。
「別生氣了,姐姐就化悲憤為食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