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宣伍捌年,九月二十九日,零星小雨,北風清涼……
由趙雄帶領的二萬熾目騎正式抵達付城,浩如煙海的青銅盔甲騎兵宛如一片青雲般疾速向付城方向馳來,他們齊而不疏,疾而不亂,連身後被他們拋棄的馬蹄印都那麼整齊而有規律!
閻沖站在城牆上望著那一片青雲,不禁由衷讚歎道:「難怪說他是神將,世上或再無任何一個軍隊能如他訓練出來的熾目騎這般快!」
「他的確是個天才,大楚五萬熾目騎,只有近五千有幸得他親自指點,剩下那四萬五千騎兵,全是他的隨從趙雄一手訓練出來的,他的十八隨從,任何一人都不下於奚炎,而且對他勢死效忠,閻叔,這次你大可放心了!」塵飛今日心情是難得的欣閒,連眼角的笑都少了那一抹清寂。
「穆子暉這個人太過複雜,亦正亦邪,喜怒無常,不過依現在的情形來看,有一點倒可確認。」沈塵揚收眸望向閻沖:「他……是個忠臣!」
「護氣象井的那兩抹灰影果真是他的人!塵飛此次的計劃他無絲毫阻止,並完全配合,對,對!」閻沖欣慰道:「穆子暉是個忠臣,那付城的存亡,大楚的興衰,都不再是問題了,但願他能長命百歲!哈哈……」
衝向最前方的趙雄心中又念過臨出京城那一幕,他沒來得及回府道別,只遣了人回去告知要出征之事,便直接整裝待陣,卻在臨出發前看到了那個著碧湖色宮裝的身影,她盈盈走來,步伐卻快如疾風,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整理肩上的護夾,最後握著他的手望著他的眼道:「快些平安回來,我在家等你!」
那一刻,他的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這是第一次,她這麼溫柔這麼深情的對他說話,但僅此一次,他便會銘記一生!許多許多年以後,便是這句話,讓孤獨而又蒼老的他……不寂寞!
他仰首,手持神將金令,用內功發音:「開城門!」
塵飛心中一怔,那是……神將國師金令?這次,他竟??難道……還有其它國家準備對大楚攻戰?穆子暉,神將國師,此舉是想召告天下:不要以為神將國師歸隱便可對大楚國虎視,任何人膽敢打大楚國的主意,他穆子暉絕對會出擊……
「是神將國師金令!熾目騎此次是代表穆子暉應戰,這麼說……」沈塵揚邁前一步,再看清時才發現趙雄身邊還有二人,那是……幽冷幽若?
他不可思議道:「他費盡心機避開出征,此次卻主動迎戰,這麼說,他要重上戰場了?」
「不管他們代表誰,能安然保住付城便好!」閻沖只一眼便轉身,大吼令道:「開城門,迎神將國師!」
「開城門,迎神將國師——」
「開城門,迎神將國師——」
伴隨著城牆護衛驚天動地的傳吼聲,付城城門大開,閻沖尚未來得及下城牆,那二萬熾目騎便自那道城門穿梭而過,他又重新奔向城牆,望著沈塵揚複雜的表情,和塵飛敬佩中帶著震憾的眸光,再回頭,卻聞趙雄豪情萬丈的聲音傳來:「勢守付城,佑我大楚河山!」
「勢守付城,佑我大楚河山!」緊接著,二萬熾目騎齊聲迸喊,那吼聲驚天動地……
「閻城主,三日後未收到仰光敗軍消息,付城城門無需再開!」趙雄的聲音堅定卓絕!
穿過付城城牆的熾目騎倏的舉起了戰旗,那上面……是「穆」字!熾目騎風雨水火四將只來了風將趙雄,趙雄,是用神將國師的名義應戰!
閻沖震憾,他們……是要直攻正光騎,自京城到付城,如力發之箭,一刻都不停留,穿過這道城牆,直攻正光騎!不勝不歸!這便是穆子暉的做法麼?如此果斷堅決,不留餘地!
大楚皇宮,羽乾文殿……
大宣王負手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那一片竹林,嘴角含笑,眸光卻似透過了那片竹林,思緒飄向了九霄雲外,站在倒數第三排的老者,面前鋪一張皇帛紙,正專心做畫,似乎不為所動……
在門口久站的王豪看見御史急匆匆走過來,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御史即刻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旁,附在他耳邊沉聲道:「大人們在殿外等候多時了,御衛來報,千絲線主人已到元紀殿!韋王爺請皇上盡快前去!」
王豪輕輕點頭,轉眸望向太宣王,沉默了半晌方道:「陛下……」
「讓他們候著,去沏壺碧螺春來,朕許久都沒飲碧螺春了!」太宣王緩緩收回眸光,轉眸望著仍在專心作畫的老夫子,輕輕走過去,垂眸看那副畫,心中忽一怔,那是……
「陛下,老臣現在坐的這位子,原來是修王子所坐的,那次的屏美課,老臣……仍記憶猶新,修王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老者收筆,輕嗅著從畫上傳來的墨香,含笑道。
「嗯,夫子識觀星象,朕仍記得今年三月初,夫子曾對朕說天王星乍現,不知這天王星……指的會是誰人!」太宣王在他對面坐下,伸手接過他方纔所做的那副畫,望著那雙隨意不羈卻別有慧意的眼眸,心中忽然莫名一怔。
「陛下,老臣只是略知星象,並非仙人,無法明確算出天王星所指之人,天王星代表統一今朝之霸主,卻在今年三月初才乍現,到底代表什麼,老臣也不知,但老臣卻發現那顆星是從赫非族那邊潛移過來的……」
後面的話是些什麼,他再也聽不進去,腦海裡滿是……「我與明兒自九年前墜落赤淚崖便隨著古姆河沖流,一直流到赫非族邊城,被古漢救起,到今年三月份才逃回大楚……」
宮僕給他與夫子倒好茶,小心翼翼的退下,「陛下!」王豪在身後輕輕喚道,他倏然起身,連矮几都差點掀翻,茶杯凌亂倒下,宮僕即刻上前收拾。
「去元紀殿!」轉身離去的他,手中仍抓著那副圖,只是……他未查覺麼?太過用力了,那副圖被他揉成了一團,困與掌心……
老夫子指間輕點桌上正流淌的茶水,沾於唇邊,垂眸輕吟道:「清茶,無論如何顛覆,仍是清茶!」
踏出羽乾文殿的那一刻,太宣王已收回了心緒,將那副圖於掌間粉碎,揮袖一散,皇帛紙屑隨風飄舞……
遲到了一刻鐘,帶著滿朝百官,氣勢甚是浩蕩,一行人闊步而行,只是,在踏入元紀殿看到那抹粉紅身影緩緩轉過身,回過頭,笑容可掬的望著眾人時,太宣王、楚韋、眾臣頓時目瞪口呆,尤其幾位老臣,當場便嚇得軟倒在地……
空氣凝滯,半晌,太宣王忽大笑道:「國師今日竟未到,真是太可惜了!哈哈……」那笑聲欣喜若狂,心中默念:「那人的至命弱點,復活了!」
楚韋不可思議道:「竟這般像,這般像穆子素,簡直形如一人……」
「國師到——」這聲傳召來得可真是及時,那粉紅人兒聞聲即刻臉色大變,眼珠四處溜躂,似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卻無孔可入,全殿頓時死般寂靜,一陣微風吹到,夾著一股熟悉的寒意,那是穆子暉的味道!
「我記得很清楚,十五年前曾與你說過,你變誰都好就是不要變她,你哪根盤不對?還是老野拋棄你,受刺激了?活膩了是不?」神將國師的咆哮聲真是驚心動魄,叫人膽顫心驚,連同楚宣心中也是狠狠一怔!
楚韋長吁一口氣,頗是厭倦的表情……
「別氣別氣,把老毛病氣出來就麻煩了,誰讓我是有千張臉千個模樣的千戀,嘻嘻,我換過來,即刻換!」只是揮袖,傾城又變傾國,眾人又是一驚,這……
「你有沒有搞錯?師父現在與我同住一座山上,想叫她看見?」冷眉煞目,語氣甚是不耐,甚至有些咬牙切齒,似在及力忍耐。
她撇了撇嘴,再揮袖,把沈星的樣子變走,成為了個嫵媚迷人的模樣,向他走前兩步道:「我帶好東西給你了!」
「拿來!」穆子暉冷哼一聲。
右手一攤,一隻晶瑩剔透的冰蟬乖乖在掌心沉睡,穆子暉右手五指微曲,東西便到了他手,轉身便走。
「喂,等等,小穆,我大老遠來,你也不請我到府上坐坐……」
「話說回來,我那七個徒兒現在如何了?她們才十二歲時,我便把她們送給了你,你沒虧待她們吧?還有我家老野的那兩個黑白徒弟……」搭上他的肩頭,嘻皮笑臉喋喋不休……
「你真是百年不變,說夠了沒?再在我耳邊嘮嘮叨叨,我拎斷你的脖子……」
看著勾肩搭背吵吵鬧鬧走出去的兩人,他們彷彿根本不記得這裡是皇宮,不記得此行的目的是應皇帝陛下之約……
楚韋沒錯過太宣王眼中那一逝而過的失望,和……寒意,沒錯,轉身離去的皇帝,眼中,有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