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第3卷  憶殤 第九章
    身體的溫度在折折騰騰裡,反反覆覆的升高又回落。

    他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過,她回握的手也一樣堅定。在此刻糾纏的是手,可是在心裡糾纏的又是什麼呢?

    漣漪不知道,她只能靜靜的坐在他的身旁。當他體溫升高時,當他每次迷迷糊糊的囈語時,她只是輕聲的反覆重複著:「我在!」,然後他糾結的眉頭輕輕的鬆開,她提起的心又落回原處。

    醫生和護士換了好幾批,劉業勳親自送了食物過來,看到那糾纏的雙手,只是微微的歎氣,然後把食物放在一邊,又重新讓人端了牛奶過來,遞到漣漪的手裡。

    他不會對她說謝謝,因為於懷傷成這樣本就是她的傑作。可是他也無法再對她起殺意,不知道是因為她那張「花語」的臉,還是她配合的呼喚相應。

    他一直知道讓相愛的人生離是怎樣的痛,他痛過,刻骨銘心。可是在現實裡,他卻依舊要去生離相愛的兩個人,依舊要糾纏的手執著的放手。這是罪!卻無法救贖。

    黑暗裡的生命,有黑暗的法則要去遵守。情愛的折磨最是傷人,卻也是強者最後的挑戰。戰勝別人不難,戰勝自己卻並不容易。只有放下情愛,杜絕一切弱點,強者的腳步才能走的更遠。

    可是道理很容易,做到的又有幾人?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劉業勳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輕聲退出了屋子才按下接聽鍵,一個陌生的號碼,不過他知道是誰的。

    「劉業勳。」她溫柔婉約的聲音裡有著淡淡的狂妄和不屑,卻給了劉業勳一個希望。

    「……」

    「想我嗎?」她的聲音是笑著的,卻暗藏尖銳而深沉的痛恨。他們曾經是親密無間的情侶,現在卻是因為生離而彼此痛恨的敵人。就仿若一塊精美的軟玉,因為沒有細心的呵護,而落地摔碎,成了有著尖銳稜角的兩塊碎石。就算再把他們放在一個盒子裡,也已無法成就原來的完整和價值,一不小心,還會劃傷彼此。

    「想。」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一絲的痛。他想了她30年,不曾一刻真正的忘卻。卻只能是∼想!

    聽筒裡又是一串狂肆的大笑,彷彿聽到了一個令人捧腹的笑話,可是劉業勳卻知道她在哭。她是他見過最倔強最堅強的女子,她不會掉眼淚,因為眼淚都溶進了她的笑容。

    「想我給你什麼樣的好消息?」笑了半晌,幽晚終於止住了笑聲。她的聲音溫軟如水,彷彿情人的低喃,可是劉業勳卻從心底冒出了寒意。因為彼此太瞭解,所以待人接物的手段亦是十分的清楚。

    幽晚能做「襲人」的領導者,不止是「易容」的手段讓人歎為觀止,對於情緒的偽裝,愛恨的隱藏只怕亦是世間少有。她如果能大聲呵斥也許還好些,越是溫柔,越是微笑,只怕攻擊的利爪已藏在了身後,毒辣的算計已近在眼前。

    笑裡藏刀!綿了藏針!

    這世間只怕沒有人比她做的更好。

    「你說我聽。」劉業勳柔聲回答,心下卻暗自戒備。她出口的每一個字,她說每一句話用的口氣,她句與句之間的停頓只怕都是他防備她的籌碼。都是救耿於懷的一抹希望。所以他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仔細應對。

    心裡卻不免有些悲愴,他和她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終是無法再心軟,無法在後退。只能任所有纏綿過往,所有柔情蜜意塵封在記憶的最深處,連痛都再找不到一個借口。

    只能敵對!只剩算計!防備!和彼此的傷害!

    「好消息……」她輕輕的吐出了三個字,含在舌尖,卻淡然停頓。

    而他亦不催促,他越表現的著急,只怕越是如了她的意。那她就更有吊著胃口似吐未吐的樂趣。

    「我突然不想告訴你了。」她終於是說了,滿含笑意的聲音裡有捉弄、有鄙夷、有嘲諷。卻不是應該有的答案。

    劉業勳不怒反笑,淡然清澈的笑,笑的無聲,笑的有些苦澀:「幽晚,如果我說『對不起!』會不會太晚。」

    如果她選擇了防守,那他是不是只能主動出擊!

    如果一定要傷害,是不是讓這份殘忍從她開始,自他結束!

    電話那頭是一片寂靜,所有的聲音彷彿都在這一刻靜止。

    幽晚握著手機的手指有些微的疼痛,對!是手指,並不是心,她沒有心了,三十年前就碎了的東西,怎麼可能現在還有感覺。

    幽晚嫵媚的笑,聲音清脆,可是心底那片乾裂的土地卻在微微的顫抖,上面枯敗的花枝還沒有腐爛乾淨,散發的酸腐和腥臭就像魔魅日夜煎熬。他說「對不起!」幽晚冷冷的笑,可是嘴角卻有些鹹澀。

    「劉業勳,你的字典裡居然有這樣的字眼嗎?」

    「幽晚……」他的聲音淡淡的、涼涼的、似無奈,又有些苦惱。歲月流逝,年華催人老。有那麼一刻,人就陷在記憶裡,彷彿又看到他那雙半含輕笑半含戲謔的眼睛;有那麼一刻,彷彿又見他倔強、固執、緊緊抿起的嘴角。

    窗外柳枝新綠,春風只是無限妖嬈。

    幽晚半跑半跳的自舞室裡出來,手裡捧著剛借來的舞步新圖。輕盈的身子如採花的蝴蝶,翩翩裊裊,不時旋轉一圈,轉出一朵綠色的裙花,像荷塘裡盛開的白蓮和荷葉,當然她自是那朵出水的白蓮。嘴巴裡哼著練習的舞曲,腳下的步子都帶著節奏在旋轉,她今天心情很不錯,啊!是非常不錯!教舞的老師在所有練習者面前誇獎了她。

    想到平時總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方染煙,今天被教舞的老師狠狠的訓了一頓的樣子。幽晚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手指輕輕的撫過湖邊的柳條,順手一抽,便拉下了一枝柳條。

    「呀。」居然聽到人聲,幽晚那才要舞出的手僵了一僵。四下裡看了看。現在正是下午三點,這個院子是大學裡專門劃撥給學校舞蹈隊練舞的,而這個時候不應該有人的。

    沒有人!的確四周空空,只見一潭碧水,一池新蓮,一岸綠柳,還有如蓮般逍遙的自己。

    鼻子哼了一聲,又伸手去拉面前的垂柳,這次還沒有拉到,就又聽到「哎呀!」一聲。

    陽光明明燦爛,幽晚卻不自禁打了一個冷噤,縮了縮脖子。原本歡快的腳步開始一步一步往後移動,手指有些用力的捏緊自己懷抱裡的舞圖。

    「小心!」

    警告來的太晚,幽晚不斷的後退,卻沒有看到腳後面是一塊臥石。腳上一痛,卻已一個跟斗摔了出去。再抬眼,那半仰的角度終於看到那神出鬼沒的聲音來自哪裡。

    就在自己剛才站立的柔綠的柳樹枝椏上,明燦燦的光影中,一張年輕的、朝氣滿溢的臉,正促狹的看著自己淡淡的微笑,黑黑的眸子含著半絲笑意半絲戲謔。幽晚一楞,鼻子不自覺的衝他皺了皺。在俯倒的身子旁,順手撿起一塊不大的石子就朝樹頂的身影丟了過去。

    而他居然一伸手輕鬆接住,嘴角一咧,給了她一個更淘氣的微笑。

    「促狹鬼!」她狠聲罵了一句,立起身來,才發現腳踝處有些火辣辣的疼痛。肉色的絲襪有些抽絲,那該死的臥石劃傷了她的腳踝,雖然不嚴重,卻依舊有些隱隱的疼痛。

    手指輕輕的捂在傷口上,很想對著傷口吹一下,可是對面多了一雙正看著好戲的眼睛,她又怎麼可能真的去處理傷口。手扶著臥石慢慢的立起了身子,很該死的,那樹上的男子居然連動都沒有動一下,還很可惡的戲謔看著她一瘸一瘸的朝院子外走去。

    終於走到了院門口。鬼使神差的,幽晚居然又轉回了頭。

    本以為那樹上的男子,應該已沒有盯著自己,誰知道一轉頭,卻看到他正若有所思的瞅著自己的方向,一個閃躲不及,兩人的目光恰恰相撞。他似乎也沒有想到她會回頭,眉頭一挑,眼底不覺劃過一抹狼狽,卻瞬間化成了戲謔和挑畔。而她心底一顫,莫名其妙的居然紅了臉。

    「促狹鬼!」她衝他做了一個鬼臉,一扭頭一瘸一瘸出了院門。

    身後暖風輕盈,隱約的聽到他清朗的笑聲。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人生苦短,若真是能如初見,那又怎會落下滿身的傷痕和刻骨的痛恨。是他先走出了她心中那片溫暖的陽光,是他收回裡那含笑的雙眸,是他轉身留下了孤寂冷漠的背影給她,是他把她最終推進了絕望和粉身碎骨的掙扎之中。正如初見,他用淡淡的「小心!」提醒自己即將到來的不幸,可是真真當苦痛來臨,他亦只是用那半絲含笑的眼冷冷的看著,並沒有真正伸手於她。

    心裡腐蝕的敗葉沒有因為一絲陽光的「初見」而腐入泥土,龜紋般的裂痕上大條大條的猙獰傷口從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停止疼痛。

    嘴唇裡吐出的字眼,卻越發的輕柔,軟如那初見柔嫩的柳枝,只需風兒輕拂就能隨風蕩去:「劉業勳……」她喊他的名字,那鬆軟的聲線仿似能化了話筒裡男子那鋼鐵般的意志。仿似纖纖的玉指正用半透明的粉色指甲輕輕撓著心房最柔軟的位置。

    「我想見你,讓我再見你一面。」他不等她說出其他的話語,已堅定開口。她愕然,轉瞬間都無法消化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幽晚,讓我們再見一面。」他輕聲而執著的要求,微微顫抖的聲線裡洩露了原本不想透露的期盼和渴求。

    她張大了嘴巴,應該拒絕,應該譏諷的嘲笑,應該冷靜的應對,可是心在顫抖,渾身的力氣象被抽空了一般。他的「對不起!」亦不能讓心裡起一絲波瀾,可是他只說「見面」卻讓她整個思緒糊成了一團。

    「我們必須見一面。」他加重了語氣,因為得不到回應所以更顯迫切:「在初見的那個池塘邊,在柳樹旁那塊臥石上,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來。」

    「我不會去的。」她怔怔的、直覺的反應著,可是心底卻有水聲在流淌,有些濕潤,黑暗的天幕裡有了一角遙遠的光明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投射在滿目瘡痍的傷口上。

    「我會等你的,只等你,如果天黑了見不到你,那我會來找你,翻遍了全世界也要把你找到。」

    「劉業勳……」她有些癡然的呢喃,心底那束陽光投射的影子愈發的明亮,透明卻璀璨的光芒帶著溫暖緩緩的靠的更近了一些。

    「你會來的,是不是?」他幾近祈求的詢問,有些不確定的恐慌。

    會嗎?會去嗎?幽晚反覆的問著自己,心底明亮的那抹溫暖在心底蕩出一片絢麗光浪。沒有那30年的怨,看不到那30年的恨,沒有那30年積累的疼痛,她想去,她會去,她依舊沉迷在那雙斑駁記憶裡半含微笑半含戲謔的眼眸中。

    「我等你!」他終於掛斷了電話,留下聽筒裡一片悵然的嘟嘟聲。

    幽晚頹然坐倒在沙發上,眼睛瞪著前方,卻找不到可以停頓的焦點,茫然的四下裡搜索了一遍,終於看到核桃木的梳妝台上立著的橢圓鏡面。

    霍的立起身子,向梳妝台衝過去,卻忘記了她早已不是30年前的那個能舞著旋轉的舞步輕盈蕩出曼妙舞姿的幽晚,忘記了她因為他的生離失了一條腿,連站立都會因為義肢的磨損而生生的疼痛。她忘記了,為了見他一面,原來她真的可以忘記,可是她的腿怎麼去忘記,忘記了平衡,所以重重的摔倒;忘記了疼痛,所以只能用疼痛去喚起曾經的記憶。癡然的手指撫上陣陣疼痛的腿骨,迅速的翻開裙擺解下義肢,狠狠的使力朝核桃木的鏡面砸去。

    錯過了!

    ∼原來錯過了,真的就不能再回頭!

    劉業勳掛斷了電話,快步的走進走廊右側的第二間屋子。推門而入,裡面坐著臨時從「東靖盟」朱雀堂抽調的20名精英和「諜探」。屋子的左側靠著牆角堆放著幾台世界上最先進的衛星追蹤設備,這套設備的主機聯網美國中央情報局,只要一個信號點,就可以透過衛星找到鎖定的目標。

    「找到了嗎?」劉業勳急聲詢問。

    「找到了!N市東郊『夜蘭』別墅區最後一排第五間別墅。」電腦前的工作人員手指一邊飛快的在鍵盤上移動著,一邊詳細報備著目標的準確位置。「嗚……對方有電話接入!」

    劉業勳眼底一抹冷冽閃過:「接過來聽一下。」

    「幽姨,現在送過去嗎?」擴音器裡清晰的播放著對話的內容。

    電話裡另一端稍稍遲疑,最後還是堅定的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對!趁現在他無暇顧及,現在就送過去。」

    電話掛斷,劉業勳心頭仿若給人重重的揍了一拳,身子幾乎連站立都已不穩。一手扶著一旁的牆壁,他冷聲下了命令:「行動!」

    「趁他無暇顧及,現在就送過去。」

    慘白的臉上一片淡漠冰凝。幽晚,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腳下有些虛浮,所以只有貼牆而立。冷靜的給「諜探」分配了任務,利索的把剩下的「朱雀堂」精英分成三個小組。一組突襲「襲人」的落腳地,一組圍堵通往東郊「夜蘭」別墅的上山公路,一組返回北郊自己的居所攔截她給自己的「禮物」。

    他不知道她想給他怎樣的「驚喜」,不過用以往的經驗來說,這應該就是她留的後手。如果不折斷她嗜血的獠牙,那麼傷害只會擴大。而且於懷不能等了!

    「『襲人』如果全抓住了,要就地處決嗎?」一組的組長是個黑臉高個的漢子,由他負責正面的攻擊,所以他需要一個準確的命令。

    就地處決!

    「不!」他直覺的衝口而出,他從沒想過要她的命。心裡一抽,他知道他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而此刻他和她已經再也回不去那璀璨流光的初遇,她也再不會紅著臉嬌嗔的喊自己:「促狹鬼!」,她和他是敵人!可是這個一張口就能下達的命令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抓住她,不要傷她,她還有利用價值。」他模糊中抓到一個借口,心底的柔軟和動搖讓他狼狽。他對自己交代不是心軟,是為了於懷的一線生機。可是如果沒有這層薄如蟬翼的面紗呢?他不敢想,亦不能想。費了多大的力把思緒從這糾纏裡抽離,他逼迫自己多想一想現在還在生死邊沿徘徊的耿於懷和那未知的「禮物」。

    以幽晚一慣的做事風格,她要送來的東西不會單純。縱觀全局,如果讓於懷中了「青」,只是她對付自己,或者是對付「東靖盟」的引線,那麼什麼樣的「禮物」可以在這次對抗中成為點燃的「火引」呢?

    是什麼東西可以「牽一髮而動全身」呢?

    想到五年前被暗殺的「朱雀堂」白執事,想到前年的3000萬巨額債務,想到去年的「賄賂案」。再回頭想想她在電話裡說出了每一個字,想起她吩咐下屬的那個肯定的答覆∼無暇顧及!

    無暇顧及?

    ∼如果她襲擊耿於懷只是讓自己無暇顧及,只是用「青」拖住他的腳步,那麼「東靖盟」此刻最大的空門就是自己的家和「朱雀堂」的大本營。「朱雀堂」的大本營雖然不在「耿宅」,可是亦離的不遠,如果一旦出事,那麼迅速回防不是問題。那以「耿宅」為中心,最鞭長莫及之地應該是他住的地方,而且東西亦是送到那裡。

    炸彈?

    劉業勳下意識的否定這個答案。沒有他在的地方,對於她來說沒有攻擊的必要。而且爆炸引出的後續問題,對她沒有好處。她既然費心走出了襲擊朱雀這步棋,只怕後手並不只是想炸他的房子。

    而且她肯定亦知道自己並不在家。自己不在家,她居然還送東西過去,那麼那東西莫非並不是給他的?那是給誰?家裡除了鳩尾和一個傭人,沒有旁人。或者她送的東西只是要讓別人知道他收過她的「禮物」?那這個別人是誰?目的呢?

    思慮百轉,顯然考慮的要點裡漏掉了什麼?會是什麼呢?

    推門而出,劉業勳想去看一看耿於懷現在的狀況,「東靖五子」裡最快到的應該是童擎,估摸著下午能到。其他的幾個人可能要明天中午才能陸續趕到,而游破雲估計要再晚一天。他在的最遠,從非洲的叢林到機場亦有相當的一段路程。

    走到耿於懷休息的臥室門口,還沒有推開房門,已有護士急匆匆的開門衝了出來,可能沒想到門口剛好有人,嚇了一跳,衝出的身子沒有收住,居然正正的撞在了劉業勳懷裡,而劉業勳腦子裡正糾結著未破的結,明明看到了居然也沒躲開。

    伸手扶住了歪斜的身子,他本能的詢問:「沒什麼吧?」

    護士紅了臉,急忙跳開了身子:「對不起。我沒想到您在門口。」

    劉業勳側身讓了道:「裡面怎麼樣?」

    「燒退了,人也安穩了很多,現在正睡著了。」劉業勳點頭,示意護士去忙自己的。

    人卻沒有再進入臥室的打算,隔著半開的門,看到耿於懷的手緊緊的抓著「襲人」的手腕,心裡一絲不忍緩緩氾濫開去。於懷在感情上比自己要執著,也更堅定,他從始至終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一旦抓到了就不願意放手。如果花語沒有死,如果時間可以後退,那麼他會讓花語和耿於懷在一起嗎?

    心下暗自搖頭,他給不了自己答案。或許再次選擇,他依舊會義無反顧。

    「襲人」有一張花語的臉,可是柔美的五官上那份擔心和焦慮卻不是偽裝。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蹙眉……如果是花語在世,還有可能。可是……

    ∼花語!

    其實你不用死,當初的逼迫並不是要取你的性命。只是保護於懷的一種手段,只是對於懷的一種磨練。你走了就是死別,連一分相遇的機會都不再給對方。那麼聰明的女子怎麼會走出如此決絕的一步棋。

    決絕嗎?

    劉業勳對自己又一次搖頭,曾經年少輕狂時,半盞相思半盞愁。

    龐同德還沒有死,龐雅媛和龐雅軒依舊逍遙。如果花語還活著,她還能那麼決絕的放開和於懷糾纏的手嗎?

    龐家!

    眉頭一皺,什麼東西好像撞了一下那模糊交纏的糾結。

    龐家會和幽晚有什麼牽扯嗎?幽晚和「蟒幫」一向走的近,而「蟒幫」的幫主簡風亦又是龐家的女婿。雖然以簡風亦的作風只怕不見得會為龐家報仇,不過如果他活著,那就有對付「東靖盟」的千萬理由。如果兩個人是因為這個原因走到一起,那並不是沒有可能。

    剛才計算漏了的會是這個嗎?

    龐雅媛輕易同意和簡風亦離婚,簡風亦的動機很清楚,可是對於龐雅媛來說,她那時的放手簡風亦和「蟒幫」,無疑對自己相當的不利,除非簡風亦給了她一個絕對值得冒險的理由。的確,在龐雅媛的案子上,最終是以原告敗訴終結。而「柏家」的反應值得玩味,他沒有選擇對付龐家,而是日趨收緊了和「東靖盟」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邊界。

    而這個能讓「柏家」掉轉槍頭的人,這個能讓一環扣一環的推斷偶有斷裂的人如果是幽晚,那麼一切疑惑都將不再是疑惑。龐同德在拘禁時,甚至到宣判,反應都很安靜,這本就出人意料,他手裡還有很多政府官員的「私隱」可以利用,可是從頭至尾沒有任何動靜。這也讓於懷原本留了的很多應變後手都落了空。

    如果龐同德的反應,用不是不想利用,而是沒辦法利用來解釋的話。那麼那些「私隱」呢?以簡風亦的作風,會不會事前已鳩佔鵲巢的挪為了己用?給自己找一個護身符?就如和花語結婚一樣。從刑離對自己的描述,不知道花語是用什麼辦法在被控制的情況下,讓簡風亦居然以為她是「東靖盟」的朱雀,進而想迎娶她來平衡和「東靖盟」之間的恩怨。

    的確,如果花語是「東靖盟」的朱雀,簡風亦在「迎娶」和「私隱」的雙重保護下,自然能夠安然身退。偏偏花語不是,甚至本身是朱雀的女人。這個謊言對簡風亦而言,不謂是騙的不重,傷的不輕。

    他隨花語跳下去懸崖,在他眼裡可沒有世人想的那樣單純。他不跳能如何,在半山亭,以「東靖盟」的實力,以於懷的脾氣,他能夠全身而退嗎?與其活著受辱,冒險跳下不見得不是一個逃生的辦法。更何況他的確沒有死。那麼高落下卻沒有死,除非原本就有佈置,簡風亦是「弒叔」上位的,簡仲原本也不是一個輕巧的角色,卻被19歲的簡風亦弄到滅門奪權。

    可見簡風亦的心機不但深沉,手段不但狠辣,心思縝密亦不在話下。

    那麼……

    劉業勳猛然抬頭,眼光灼灼的盯著與耿於懷手手相纏的「襲人」,花語會沒有死嗎?10個女襲人想對付耿於懷,原本是件自不量力的事,可是居然做到了。那只有一種可能,除非阻擊的人裡面有於懷下不了重手的對象。

    而事實是這次阻擊的確是偽裝了「花語」的樣貌展開的,幽晚利用了耿於懷的弱點,可是於懷不是傻瓜,以他的心思怎麼可能會上當。除非真亦假時,假亦真。

    心裡莫名的推測,居然理出這樣的頭緒,不得不讓劉業勳心驚。這做事的風格的確是幽晚的,這殘忍的手段的確是幽晚的。而且耿於懷在那樣的情況下,沒有抓其他「襲人」的手腕,獨獨抓了她的,甚至在他攻擊她的時候,以命相護。只有一個解釋,他認為這個「襲人」是花語。

    在10個「襲人」裡認出自己的情人,說容易不容易,說難卻也並不很難。既然是情侶,那肯定對對方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一個眼神,一顆痣,或者一件信物。眼神在「襲人」身上遛了一轉,居然看到了撕裂的下擺處半露著一條銀鏈玉茉              莉腰鏈,是這個嗎?

    其實是不是腰鏈並不重要了,關鍵是耿於懷認出了她。眉頭一蹙,劉業勳眼內一片凌亂糾纏,原本不會在出現的難題,居然又放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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