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第3卷  憶殤 第五章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濃稠的迷障裡,劃過如雷電般轟鳴的巨響。迷戀的溫情從雲霄直落深海,糾纏的舌自情欲的誘惑裡抽出,細細的牙齒慌亂中收縮抗拒,雙手使力的捏住他受傷的肩胛猛力一推。漣漪終於狼狽的掙脫他的鉗制。身子失去平衡重重撞在背後的樹干上。

    他深蹙著眉頭,不知是因為她的推拒還是傷口的疼痛,眼底居然劃過一絲痛楚。她不敢看他一眼,他卻如鷹隼深沉凝眸。她居然還是推開了他。心裡有些不甘,卻終究無法對她下重手。早就明了和她交手,要狠下心腸,可是原來知道是一會事,實行又是另外一碼子事。她不是用來滿足情欲的女人,她不是單純用來利用的女人,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不願意真正強迫。可是他的溫情和體貼感動不了她,他的溫柔和寵溺依舊敲不開她緊閉的心門。

    明明沒有以前的記憶,卻處處對自己防備使然。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無意識的呢喃著這樣纏綿的語句,卻狠狠推開他的懷抱。漣漪,你心裡的鎖不是自己,而是那個記憶裡和你“恩愛兩不疑”的男人吧。

    恩愛兩不疑?

    簡風亦突然搖頭輕笑出聲,好個“恩愛兩不疑”,原來他的對手一直不是她,而是他。他怎麼會幼稚的以為,失去了記憶的她只是矜持和迷茫,所以不能接受自己。很好!他倒是要看看一個記憶裡留下的殘破影子,如何與他一個實實在在的大活人相比。

    扭頭看著山下,天際遠山一道明燦的光華緩緩升起,金赤濃華。這是一天的開始,就如老天給了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一般。

    “漣漪,快看。”收斂了臉上的情緒,簡風亦用手指著山下的圖盧茲主城。

    “夜色玫瑰之城”不是因為種植了大面積的玫瑰,而是因為全城的民居大都是用紅磚所砌,隨著日照變化,全城也會產生奇妙的光色轉換。黎明時它是玫瑰色的,正午時它是淡紫色的,黃昏時它是紅色的。美麗的圖盧茲,此刻仿若晨曦裡綻放的艷色玫瑰,在靜謐和典雅中緩緩盛開。

    “主上,你先回去,我會帶人繼續搜索的。”刑離看著掛斷電話緊皺著眉頭的朱雀,雙眉也蹙在了一起。花蕊小姐又犯病了,N市的電話越洋而至。他無權對朱雀的行動干預,亦無權對朱雀的決定質疑。可是花家的確是朱雀的拖累。

    走了一個花家的大小姐,又來了兩個小小姐。朱雀就象是賣給了花家一般。如果花家的姐妹給朱雀帶來的是歡樂亦罷了,可是現在看來麻煩和痛苦只怕更多。朱雀也是人,不是機器。這邊還沒安頓下來,那邊就已幾個電話追逐而至。

    “刑離。”耿於懷疲憊的閉上眼:“你見到她了是不是?”

    “恩。”

    “她好嗎?”

    好嗎?

    刑離想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甚至都不能確定那個女子就是要找的人,容貌可以改變,可是愛恨憎惡也能改變嗎?如果朱雀親眼瞧見她是如何維護簡風亦的話,那他還會那麼篤定這個女子就是耿茉嗎?莫名的想起那鮮血淋漓的血肉,莫名的想起朱雀悲痛絕望、痛徹心扉的呼喊,莫名的想起那嵌在朱雀手臂上至今沒有取出的鋒利硬幣。

    朱雀對她的感情只怕更甚於自己的生命。

    “她很好。”如果能給朱雀一個希望,如果能讓朱雀不再自殘,如果能讓朱雀不再自苦。那他願意欺騙。

    “襲擊你們的人,查到蛛絲馬跡馬上通知我。”其實心裡已經有些猜測,可是並不確定。一切才開始,只希望自己猜錯了。

    “好,找到耿小姐,我會直接送她回N市的。”拖延!刑離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給朱雀一個希望,卻不能真的讓他見到那個“希望“在自己的眼前破滅。

    車子送走了朱雀,手下的眼線已經帶來了最新的消息,在山腳的公路,看到正在尋找的兩個目標乘車朝主城方向而去。

    刑離皺眉,千萬思慮自心頭劃過。

    殺!簡風亦現在沒有任何抵抗能力,連威脅都算不上。如果直接殺了兩人是不是能永久守住這個秘密。

    圖盧茲的光影色變是城市的一大特色,圖盧茲如蛛網糾結的街道也是這個城市的一大特色之一。在這裡蜘蛛網般的小巷把城區分成了很多三角形的的區域。條條小巷卻又奇異的相互連通著,無論怎麼走都可以奇異的又繞到同一個地方。

    這裡對於游客仿若半個“迷宮”,沒有向導還真容易迷失方向。

    看著渾身是傷的簡風亦,漣漪很想讓他找個地方處理一下傷口,嘴角開裂,眼角青腫,額角破皮,肩胛上肯定是有傷的,左腕至肘有劃傷,兩只手的手背也全是猙獰傷口,這還只是看得見的傷痕,至於衣服下其他的傷,因為看不到,所以更不知道還有多少。

    可是看他一臉很痞子的樣子,想起今天一早野蠻的掠奪……哎!還是算了。多關心一句,不知道他又要說出怎樣調侃的字眼,而且他還有力氣戲弄她,估計大部分還是皮外傷。

    “要說什麼?”簡風亦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很自然的靠近把胳膊壓在漣漪的肩膀上,讓她分擔一部分身體的重量。

    有些條件反射的想推開,可是看到他一臉促狹又無辜的笑意,只有先借個肩膀給他靠一下,畢竟他是真的受了點傷:“肩膀可以借你靠,你安分一點哦,不然我就……”眼睛咕嚕咕嚕的轉了幾轉,四處的瞄了一下。在街道左側正是流經圖盧茲的多隆河,漣漪甜蜜微笑,惡劣威脅:“你不安分的話,我就把你丟到河裡去喂魚。”

    斜睨著漣漪,簡風亦輕輕笑了起來:“很好,很沒創意的威脅。不過我喜歡,是在和我撒嬌嗎?”

    狠狠用手肘撞了一下簡風亦的腹部,引得簡風亦一聲悶哼。漣漪冷笑:“是不是威脅你自己看著辦,有部電影叫《尼斯湖水怪》,據說尼斯和這裡也不是太遠。而且……”故意用額頭撞了一下他開裂的嘴角,後面無需言語,已清楚提醒當事人現在只是弱者,如果不乖乖順從,那麼吃虧的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有些喪氣的苦著一張臉,簡風亦重重歎氣。看來弱者的確是做不得的,要是以前,他一定讓她知道威脅自己的下場,可是現在……對著自己翻了個白眼,身體朝漣漪的方向更傾斜幾分。

    “你不是吧……”突來的重量讓漣漪沒有防備的身子一歪,險些摔翻。

    “我受傷了。”明明的一臉的無辜,明明是可憐兮兮的語氣,可是為什麼漣漪在他眼裡會看到惡劣的報復一閃而過。

    這個男人,不是一般的難纏!

    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聖賽爾南廣場,“東靖盟”都敢公然動手,那麼簡而言之,“東靖盟”對當地政府的顧及只怕也不多。所以酒店肯定是不能回了,聯絡的手機在被制時已被搜去。讓漣漪扶著他在多隆河旁的小巷裡找了一個公用的電話亭,簡風亦撥了電話。二十分鍾以後,有人送了一個提包過來。裡面手機、現金一應俱全。

    拿了一個手機丟給漣漪,戲謔的交代:“拿好!如果在這裡迷路了,就撥手機裡的第一個電話找人來接。”

    漣漪坐在河邊的凳子上,一手輕巧接過,一手撐在凳子上,歪著腦袋疑惑的盯著簡風亦,看他把現金和手機放到褲袋裡,然後轉身直接把提包丟到一旁的垃圾桶中。這樣熟練的動作讓人不疑惑好像很難。

    對著漣漪輕松的聳了一下肩膀,簡風亦笑著走到漣漪身邊坐下:“有錢了,那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了。很餓!”

    漣漪皺了皺鼻子,他有本事讓人給他送錢過來,居然沒有讓人給他送套衣服過來,他有本事讓人送了手機過來,卻生生在廣場給人那樣的狠揍。他還有多少秘密隱藏在暗處?就算是陪她出來旅游,似乎也有其他的目的。雖然只是感覺,可是卻讓人極度的不舒服起來。

    潛意識裡,她似乎排斥這樣的算計。

    “歐夫人是誰?是她給你送東西過來的?”這樣的旁敲側擊能不能問出一點什麼?

    “一個在這裡的朋友。”

    “那為什麼不用銀行卡提款?”

    簡風亦暗自皺眉,這樣的漣漪有些尖銳。她總是輕易看到事情的關鍵。的確用卡很方便,可是用卡無疑會在銀行留下記錄,這是最簡單的追蹤方法。以前逮人都是用這套系統,現在自己做了“老鼠”,自然不會愚蠢的留下這樣的尾巴給他人追蹤。

    而且“東靖盟”的人逮到漣漪還有轉圜的余地,如果是“柏氏”逮到漣漪,那漣漪還能有命活下來嗎?幽晚這步棋走的真狠,居然是不給自己留一絲退路,可是他簡風亦難道又是任人捏弄的角色?

    “漣漪,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他瞅著她淡淡的笑,眼裡卻沒有笑意,冰冷的仿若冬天在湖面上鑿開的幽寒深邃。

    漣漪側開頭:“我也不喜歡你一直瞞我很多事,我不是猴子。”

    “猴子?”一抹笑意這才融進了眼瞳。“我沒戲弄你的意思,也不是刻意隱瞞,很多事太復雜,我們是出來旅游散心的,我不想讓這些事掃了我們的興。你對我那麼上心,莫非有點喜歡我了?是關心?”

    漣漪咬唇,紅暈上臉,張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說了什麼是不是都有點越描越黑的感覺。霍然抬頭,他正促狹的調笑,她卻渾身冰冷。這是他的方法嗎?為了躲開她的問題,所以就丟出這樣曖昧的困窘。想到此處,卻不自覺的又甩了一下頭,她為什麼會這樣以為,他對她總是不錯的,為什麼自從遭遇襲擊以後,總是用卑劣去分析,用防備去抗拒。

    “漣漪。”她眼底的防備讓他心裡莫名一抽,為什麼會這樣。他已經盡量打開自己的世界去接納她了,為什麼感覺她卻離他愈來愈遠。

    “我們去吃東西。”僵硬的擠出一朵笑花,漣漪扶起簡風亦。她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凝眸含義太多,她怕分析下去,全化作自己身上尖銳的芒刺。她不該與他如此敵對,就算沒有愛情,最少應該是朋友。

    圖盧茲有很多誘人的旅游名銜,奧克語地區的古都;法國第二大大學城;歐洲宇航中心;西南美食勝地;口音滑稽的詩人之鄉;永不落日的玫瑰色之城!

    圖盧茲的“玫瑰色”漣漪已經見識過了,美食卻到此刻才真正接觸。饑餓讓玉米濃湯和可麗餅變得異常美味,讓一向喜愛中式飲食的漣漪,亦吃的津津有味。

    “這裡的‘法拉費’亦很出名,嘗一下嗎?”簡風亦看著漣漪快掃蕩干淨的盤子,提議著。

    漣漪抬頭:“好,你以前來過圖盧茲?怎麼好像你對‘迷宮’一般的街道和飲食都那麼熟悉。”

    “來過。”簡風亦淡淡的笑應著,喚來侍者又點了兩份“法拉費”。眉目間神色自若,心底卻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以前是和簡如一起來的,甚至在這裡住了大半年之久。就在他們現在坐的這個位子。她對他說:你要對我好哦,因為我愛你,不可以辜負我。可是最後是他親手把她從半山亭推下去的。現在漣漪無意間又選了這個位置,而她是他從半山亭追逐而來的。如果他對她更好一些,那她能愛他一點嗎?心裡有些苦澀,或許他不該選擇這個記憶裡的殤城作為他和她之間的起點。

    可是有些不甘,當年他只能被動的接受和跟隨,現在他能夠順從了自己的心,難道不能洗去過去種種嗎?

    玫瑰!

    ∼他心裡的玫瑰終於有了想給的人!所以他帶她來,他想用她的愛撫平以前煎熬猙獰的心殤。可是她願意把她心裡的那株玫瑰給他嗎?

    “吃完,你最好還是處理一下傷口,換套衣服。”低著頭,漣漪仿若不經意的開口。他的傷總是讓她心緒不寧,雖然找了水源簡單清洗了血跡,可是那些青腫總是讓人感覺有些礙眼的不舒服。而且他們倆這樣狼狽的裝扮是不是也太引人注目了。就算不是逃命,也沒必要這樣“血跡斑斑”的招搖過市吧。從走進這家餐館,已經引來了很多不必要的注目禮了。

    簡風亦訕笑,應了一聲好。

    他從小是被揍大的,對於挨揍自有心得。刑離的拳頭雖然很硬,卻無法真的對自己照成太大的傷害。可是他不要給她說,他想她多擔心一些,他想她時刻都在想,他受傷了,他痛嗎?他的衣服破了,是不是應該換件新的?他的嘴角裂了,吃東西的時候會不會被熱湯燙到?他要她想,每一秒都想著他,腦袋裡全想著他,不再有時間,有空間去想那個殘破的影子。或許這也是惡劣的,卑鄙的,可是他從來不是良善的人,他只要他想要的。至於手段,那不是他想在意的。

    他的世界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在乎無聊的過程,這個世界從小到大,只教給他“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法則。過程只是傻瓜才追尋的,他只要結果。他只用自己的方式獲得他想要的結果。

    圖盧茲的商業區並不太集中,蛛網般的巷道裡每間隔幾步之遙就有家小店開門營業。吃完了東西,已是午後,淡紫色的“玫瑰城”有些悠閒,有些慵懶。路上行人不少,不過各種膚色的面容顯然還是游客居多。

    漣漪扶著簡風亦游游蕩蕩,終於走入了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服裝賣場。挑了一套鵝黃色的連衣裙,漣漪進了試衣間去試穿。簡風亦就靠坐在一旁的沙發裡耐心等待。他不是第一次陪女人買東西,可是只有這次有些迫切的想看漣漪穿著各色衣物在他面前旋轉的樣子。

    “這件好看嗎?”

    “這個顏色和我配嗎?”

    “袖子是不是短了一些?”……

    這是和他一起的女人經常問的句子,他總是敷衍的帶過,可是他的漣漪會這樣問嗎?期待的看著試衣間的門,嘴角慢慢掛起一個淡淡的若有所思的微笑,他的答案可絕對不會敷衍了事。

    身上的手機突然有了震動,掏出手機看了一下號碼,嘴角的微笑已變成冷冷的譏諷,真是片刻不得安寧。手指按下接聽鍵,簡風亦慵懶開口:“你還真是勤快。”

    電話裡傳出如蔓籐般柔軟的聲音,卻讓簡風亦譏誚的嘴角多了一份厭惡:“找你還真不容易呢!”

    “不是找到了?”

    “你這邊答應了我,那邊又帶著小丫頭跑那麼遠去玩。你不是真的捨不得她吧?愛上了?”

    簡風亦瞥了瞥嘴,身子後靠進沙發卻並不回答,他討厭做無謂的解釋,更討厭這樣篤定的試探,他的決定從來只對自己交待。

    電話裡的女聲似乎也並不需要他的答案,只是輕輕笑了兩聲,轉而聲音更顯柔媚,似乎可以從那柔軟的聲音裡滲出水來一般:“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不過她的記憶我只是封存了半年,再過兩個月,如果沒有施行第二次‘音惑’,你知道後果。我也知道你的手段比我高明,可是你能猜出我‘音惑’裡下的‘契機’嗎?能嗎?”明明是威脅,電話裡的聲音卻全是濃濃的笑意。

    握著手機的手指已下意識的收緊,手心裡的憤怒全化作一片濕漉。手指輕輕一摁,已切斷通話。幽深的眸子裡深沉沉的壓著黑暗裡最深沉的怒焰,威脅!在他的生命裡,從來只有他能做到。而幽晚,你試探我底線的後果可曾想過?

    通話的對象對於突來的拒絕,似乎並不滿意。居然再次敲響通話的大門。手指移到關機鍵,微一停留,已果斷按下。

    漣漪出來的時候,黯黑的眸子已重新暈開燦然的笑意。

    她也沖著他笑,可是笑意淡然,眼底的猶豫和防備象一堵無形的牆,隔開了他走近的腳步。

    “我好了,我扶你去挑衣服好不好?”

    她疏離的態度甚至不如普通朋友的相約購物,可是簡風亦還是伸手順了一下她因為更換衣物而凌亂的發絲,平靜的應了一聲好。

    如果她想慢慢來,那他如了她的意。太急的腳步,似乎更容易讓她排斥。

    走到了男裝區,下意識的拿起一件鵝黃色的T恤,這是她今天挑的顏色,雖然他一直不喜歡這個顏色,卻想有個機會可以和她穿同樣顏色的衣物。

    “這件不錯。”

    “恩,那我扶你過去換。”

    “不用,幾步路還是可以走的。只是瘸了,不是斷了。你在外面等我。”順手招來售貨員,挑了一條深灰色的褲子,說了自己適合的碼子。簡風亦慢慢朝試衣間走去。

    漣漪亦轉身朝休息區走去,頂上的射燈慢慢把交疊的黑色身影拉長,最終分成了兩個,各奔東西。

    簡風亦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穿了新換的衣物。安然走到漣漪所坐的位子前面,他帶著詢問淡淡微笑:“這衣服怎樣?”

    歪著頭,漣漪從頭到腳仔細的打量了一遍,有些調侃的笑道:“不錯,紅色和黑色一直都適合你。”

    淡淡的微笑在言語間無聲的僵掉,很快卻又換上另一抹戲謔的微笑:“老穿黑色和紅色,也會有些膩是不是,我們再看看其他顏色的衣服好不好?”

    漣漪順從的點頭,起身扶著他往購物區去。

    簡風亦拿起一件暗紅色的T恤:“灰色的怎樣?”

    “太老氣了吧。”

    又拿起一旁綠色的T恤:“黑色的呢?”

    “就身上這套吧。看習慣了,換了顏色反而不適應了。”她緩慢的發表自己的意見,卻成功的讓簡風亦停住了去翻找其他衣物的手指。回頭臉上是溫軟的笑意,放下衣架的手指卻不能控制的開始輕輕顫抖。

    半山亭上,她眼內泣血,他震驚心痛。

    此刻想來,她看不到顏色只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知道他素來喜愛紅黑搭配的衣物,所以篤定他的選擇只有紅與黑。卻沒有想到他會因為她選擇了其它的顏色。

    多可笑,他居然帶她到光影色變的“夜色玫瑰之城”圖盧茲,他居然想讓她看一看自己心底玫瑰的樣子。

    玫瑰色?淡紫色?紅色?

    她看到了!可是只怕除了黑白,只是一場蒼白的、華而不實的視覺盛宴。

    ∼她失去了“看”的享受。就如同她失去了愛上別人的能力一般。

    她離開那個男人,居然就阻斷了她看這世界的眼;她離開了那個男人,居然就放棄了愛的能力。她是拒絕他嗎?只怕她是拒絕所有的男子,只除了他。

    從沒有的恨意在胸闕裡顫抖發酵,從沒有的怒焰在血液裡燒灼疼痛。這個世界如果有他一日,只怕在她的心裡就沒有一寸屬於他的位置。這樣的認知泛起的苦澀和無奈象一顆有毒的種子播進心底那原本慢慢松軟的泥土裡,生了根,發了芽,迅速的伸展出黑色冰冷的枝條,緊緊糾結住那原本已溫軟的心房,勒緊、收縮直至滲出燦然血色。

    沸騰的血液漸漸失了溫度,糾結的肌肉慢慢僵硬成石。眼底驚濤駭浪只是一瞬,須彌間全化成了自嘲和愚弄。兜兜轉轉,猶猶豫豫原來一切還是回到了原點。

    人有多少無奈?

    一點一滴收斂起無形裡迸射的極寒殤恨。心底一片寒芒灩瀲全化作嗜血凶殘,殺意已起,決定已下。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心已冰封,臉上卻暈開溫軟凝淡的笑意,多隆河的水在身邊緩緩流淌,歡快裡又有多少憂郁和哀傷,簡風亦緩緩側過臉龐斜睨著漣漪:“漣漪,如果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你願意幫我嗎?”

    有些怔然的停住了腳步,漣漪疑惑的抬頭,他一直隱藏著,躲避著,為什麼突然又主動願意告訴她?

    “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的。”她是關心和疑惑,可是並不想逼迫。而且此刻他盯著自己那軟軟的目光過於深邃,深邃的讓人不自覺從心底泛起了寒意。

    “我以前不想你擔心,可是如果這樣的隱藏讓你把我隔在心門外,那我寧願你為我擔心。”輕輕抽出被漣漪攙扶的手臂,他微轉身子與她對視。身後是綿長的多隆河,河畔古橋裊裊婷婷跨河而過。傍晚的夕陽,照紅了“夜色玫瑰之城”的火紅妖嬈,也映紅了多隆河慘烈的哀傷。天際一絲白雲游游蕩蕩的漂浮著,象蒼天看著世人的眼,冷漠而平靜,淡然的靜謐幾近冷酷。

    耿於懷疲憊的回到臥室,倦怠疲乏如潮水湧來。守著驚恐的花蕊需要相當的心力,她排斥所有靠近的陌生人,包括花聆有時候也會成為她犯病時的攻擊對象。

    從國外請了著名的神經科專家來匯診,結論是花蕊有中度“強迫心理症”。

    ∼既是在特定物件或刺激出現時,就會讓患者腦中不斷重復一些思想或意念,驅使患者不斷重復和無法停止某些行為。而花蕊的行為就是攻擊,如果沒有攻擊的對象,就會攻擊自己以達到平衡心理的目的。

    這是一個可怕的病症,專家的建議是送到精神病醫院進行完全的隔離治療,以免傷人傷己。可是對於耿於懷來說,送到精神病院就如同是放棄治療。精神病院的環境或許對於花蕊來說是安全的,可是亦是殘忍的,一旦進入亦等於終身幽禁。這無疑辜負了花語在墜崖時鄭重的交托。不!他無法淡然放手,任花蕊自生自滅。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也會盡全力去完成自己的承諾。

    而在他看來花蕊的情況並沒有當時猜測的嚴重,經過一段時間的藥物的治療,只要不用反光的東西刺激她,一般情況下,她是安靜而無害的。情況好的時候還能和花聆說上幾句話。吃飯也漸漸能夠不再匍匐在地捂耳進食。雖然依舊排斥陌生人的靠近,雖然不能適應大聲的說話。可是面對耿於懷,已慢慢能夠坦然。最好的一次,甚至願意接受耿於懷給自己包扎傷口。這對花蕊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對於耿於懷和花聆來說也是一抹希望。

    花蕊畢竟年紀不大,美國的神經科專家也說過,在一個良好的治療環境下,配合藥物花蕊不是沒有康復的可能。

    這是希望!

    ∼而希望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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