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第3卷  憶殤 第四章
    以目前的情勢看,龐同德已然變成一顆“問路”的石子。

    如果幕後只是龐家的人在操縱,那麼龐同德會是下一個目標。如若不然,那龐雅媛的官司就變成了這局對弈中,對手用來打擊“東靖盟”的一記重拳。相比之下,耿於懷寧可結果是前者。“龐氏創業”就算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是畢竟影響有限,顏冰的倒台已讓“龐家”的最後一抹希望破滅了。如果他們只是“自救”,那一切都不會太糟糕。

    可是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個暗處的敵人只怕幫忙“龐家”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沖著“東靖盟”來的。

    以龐雅媛脫罪的點點滴滴來看,這個角色的背景不簡單,從權勢到金錢,從人脈到智謀只怕都不是“軟貨”。

    而且這個對手,似乎不但了解“龐家”和“花家”的恩怨,對於花語和自己的關系都清清楚楚。“龐家“和”花家“的恩怨,知道的那麼清楚的人不多,除了當事人外,只有“蟒幫”的簡風亦了解。而自己和花語的關系,能傳出去的漏洞只有一個∼鳩尾!

    鳩尾現在是劉業勳力保的對象,如果鳩尾透露自己和花語的關系給這個神秘人物用來打擊“東靖盟”似乎說不過去。可是鳩尾如果只是想“借刀殺人”對付自己,那所有的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

    鳩尾!

    ∼當時的一時手軟,的確是自己的一個致命錯誤。你到底想要什麼?打敗自己帶來的成就感對你的誘惑居然大到不顧兩人多年的同袍莫逆,知己相惜嗎?

    深鎖的眉頭,糾結的還不止是外圍的危機,內裡也是四處起火。花語的妹妹花蕊和花聆是被劉業勳派人救回來的。這讓耿於懷第一個想到的是花語和劉業勳在事前達到了某種協議,這是花語的性格和做事的風格,也是劉業勳的做事風格。

    而且花語手腕上的“血刑”也證明兩人有所接觸,一個是撫養他長大的長輩,一個是自己交付了生命去愛的人。連自己都不捨得傷害分毫的人居然被最敬重的人逼進了死角。他無法原諒他,如果再見,他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不對他倒戈相向。

    自半山亭後,他拒絕和劉業勳的一切接觸。可是劉業勳還是送了花聆和花蕊過來,花聆也許年紀稍長一些,被販賣的過程中受到的驚嚇也沒有花蕊的慘烈,所以盡管畏縮和驚恐神智還算清明。可是花蕊不同,年紀較小,而且可能在販賣的過程中受到的驚嚇和折磨較多,盡管已然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神智時不清楚,連最基本的生活作息都與正常人有了出入。

    趴在地上,雙手捂耳的進食;夜裡畏縮在床底驚恐的瑟瑟發抖;聽見人聲就冷汗頻冒;身子永遠是卷縮的,勉強的站立都如秋風裡的落葉一般;害怕所有有反光的東西;聽到雨聲和雷聲就驚恐到自殘……

    這些所有都讓耿於懷不自禁的想到初見花語的那一幕,難怪她赤裸的站在拍賣台上寧可血濺石台也不願委曲求全,難怪她寧可玉碎,也要找龐同德報仇。她經歷了花聆和花蕊所經歷的前半段依然如此仇恨,如果當時不是他買下她的話,那花蕊和花聆所經歷的是不是也會是她要經歷的?

    身側的手掌已捏握成拳,他不敢想。可是又不自禁的想到她墜崖的那一幕。她說她累了,讓他放手。

    累了!就可以放手嗎?

    心髒的位置已經空了許久,可是空了原來還是會疼。

    看到花蕊的自殘和畏縮會疼,看到花聆的一臉祈求和無奈會疼,想到自己終究失去了最不願意失去的人會疼。

    花語!

    ∼你是世上最殘忍的女子!

    你用死亡離開了這個世界,卻用一個交托絆住了一樣寧可用死亡來結束一切的我。還要我生生看著與你容貌相似,經歷相似的女子在自己面前痛苦掙扎,而有心無力。

    花語!

    ∼就算心底每次呢喃你的名字只是心痛,卻又無法不一次一次默默的念一遍又一遍。

    你累了,所以放手!

    可是我累了,請教我如何放手!

    刑離安排在出境處的眼線,找到了簡風亦將要出境的信息。在第二次確定了身份之後,簡風亦唯一給自己的希望是也許你也有活著的一線生機。

    可是簡風亦,你給我的是一線生機,還是一個圈套呢?

    無暇顧及,所以只能一頭栽進。安排好手頭的事,直接上了遠赴圖盧茲的飛機。可是那茫茫前路是否有你在等待。

    刑離在兩個小時前打了電話過來,說人已帶到了圖盧茲城郊的“魏瑪別墅”。“魏瑪別墅”是童擎在圖盧茲購置的私人產業,原本耿於懷是准備和花語婚後度蜜月時,在此歇腳用,所以和童擎要了鑰匙,可是沒想到此刻居然變成了“劫後相逢”的地點。

    是劫後嗎?

    車子已在晨曦中滑入那條私家公路,晨光不如驕陽濃烈,卻是一天中驅走黑暗與寒冷的第一道光明,光芒隱動在法國梧桐的枝隙葉間星星點點,不太刺眼,婉約璀璨。風動梧桐,摩擦出沙沙的輕響,在靜謐中傳遞著一絲迫切,一縷渴求,一抹期待。

    花語!

    ∼耿於懷在闔起的眼簾下,已隱約可見她燦然明媚的微笑,她依賴而專注的凝眸。手指間似有似無已抓到那久違的溫度。

    花語!花語!我們不要再分開了!不要跑了!我也會累的,請你相信我!只怕是一次!就這一次也好!

    車子在轉了一個彎後,已隱約可見路盡頭的“魏瑪別墅”那白色的木欄和兩層高的建築體。

    晨曦中,淡淡的山間霧氣裊裊繞繞,有些模糊,有些不確定,司機降下了車窗,迎面而來的不是清新怡人的山間氣息,而是滿鼻游游蕩蕩的煙火燎燒。耿於懷防備的睜開了眼,才見越來越靠近的建築體居然泛著濃煙和火光。心頭一抽,一股寒氣從背脊直竄心窩。大聲命令司機提速。心裡那塊原本放下的石頭又重重壓在了心頭。

    須彌車子已沖到木欄前,還未停穩,耿於懷已飛奔而下。眼前的火勢早已控制,刑離背對著大門,正在指揮調度。聽見剎車聲,霍然回首……

    夜色玫瑰之城∼圖盧茲!

    它的名字,不是因為滿城玫瑰而得名,法國並不盛產玫瑰,雖然它以精油和香料的制作聞名,亦是全世界香料的主要產地之一,可是它的原料大部分是從國外進口的。全世界真正的最大玫瑰產地是保加利亞,保加利亞所產的玫瑰油質地純正、香氣濃郁,最高年產量為2噸,出口量一直居世界第一位。

    那圖盧茲為什麼被稱為“夜色玫瑰之城”呢?

    漣漪扶著簡風亦找了一棵背風的法國梧桐靠坐,他明明渾身是傷,這一路卻一直眉目專注,嘴角含笑的斜睨著她。

    “我們真的不下山嗎?他們追來怎麼辦?”

    “我們似乎是出來旅游的,不是浪跡天涯的逃命。”他笑的很痞子,有些邪惡有些輕蔑。斜倚在樹干上的身子輕輕移動著坐了起來,用眼神示意漣漪也坐下。

    漣漪搖了搖頭,挨著他的身子,也靠坐了下來。他們挑的這個位置還很不錯呢,舉目遠眺,圖盧茲的全景居然都納入了眼底。天色漸漸由黑轉成了淡淡的青灰色,山下的景致依舊有些模糊,偶亮的燈火如突墜人間的星子逃兵,疏疏落落的分布在塵世裡,偷聽著萬家的紛紛擾擾。

    她很想問他,為什麼他們在聖賽爾南廣場被襲擊的時候,沒有人幫忙;他在那山間別墅被人狠揍時,沒有人幫忙;當兩人被關進地窖時,卻有人出手相救;明明那些人救了他們,為什麼簡風亦連謝謝都不說,甚至還想了辦法甩掉他們;為什麼他們甩掉了那些人,不趕快下山,卻滯留在山頭;還有襲擊他們的人為什麼言語間充斥著如此巨大的仇恨……

    她心裡現在有幾千個問題想問,她腦袋裡全是疑惑和問號,可是應該怎麼開口呢?他不會老老實實的告訴自己答案,他不會說的,不知道為什麼,漣漪感覺自己似乎很了解他的為人。雖然他表面不羈,甚至放蕩輕浮,可是他其實是一個心思縝密而深沉,善於算計,甚至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家伙。

    她知道!

    因為清楚,所以反而問不出口。如果他不想說,那麼再怎麼糾纏,他給你的答案也不是事實。那麼“問”又有什麼意義?

    “你想問什麼?不要憋著,皺得象一張老太婆的臉難看死了。讓你問一個問題。”簡風亦淡淡的笑著,瞅著她的眼睛也如從天幕逃走的星子一般晶亮。他看她的眼神從來都帶著需索和占有,可是自從兩人被襲擊以後,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很朦朧,很飄渺,一閃而過,似乎抓住了,凝神猜測似乎又什麼都沒有抓住。很象得意,可是又不全象。

    “我問你,你就會老實回答?”

    “問吧!你再囉嗦兩句,問了也不答你。”舒服的靠在樹干上,簡風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眼睛一閉,居然有要睡覺的意思。

    “那些人救了我們,我們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走?”左思右想,好像這個問題比較困惑。至於襲擊他們的人,雖然不知道是誰,可是最少有一點可以確定,簡風亦和他們有仇。

    眼睛是閉起的,簡風亦略略沉吟了半晌,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東靖盟”和自己的糾葛在她看來居然沒有後者更讓她好奇?。看來她雖然丟掉了以前的記憶,卻沒有丟掉錯亂中把握關鍵的本事。無論樣貌如何改變,骨子裡的聰慧和精明倒是從沒離開過她,如影隨形。

    “困難中伸出的手,並不見得都是‘雪中送炭’。”既然答應給她一個答案,就不想欺騙。可是這樣的答案她是否能理解,就不是他願意負責的了。

    這是答案嗎?

    漣漪吊起了半邊眉毛,斜睨著吊兒郎當一臉輕浮的簡風亦。他的答案說了和沒說真是沒有多大的區別。有些氣惱的隨手揪了一把亂草朝他撒了過去,因為重量太輕,半途就紛紛墜落,大部分還很不給面子的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被他看到,臉上的笑就更可惡了幾分。

    抬起的拳頭還沒揮出,安靜的黑暗中突然有了一聲輕微的響動。

    “咕……!”漣漪臉上的惱意頓時化成了僵硬的半羞半惱。一股熱浪很快就竄燒到了耳根後,紅到了脖頸下。

    簡風亦噴笑出聲,戲謔的眉眼裡全是調侃。

    還沒有來得及解釋,漣漪突然又聽到一聲:“咕……”。這次喚作簡風亦可惡的笑意僵在嘴角。

    “哈哈……我還以為某人是不會餓的。”漣漪伸手搡了一旁的簡風亦一把,很惡意的拍了拍他的肚子:“原來某人這裡餓的時候也會唱歌。”

    調侃他的代價是在下一秒,敲擊的手指就被握入強勁有力的手掌,手腕用力,毫無防備的身子已被拉入溫暖的懷抱。他的額抵著她的額,他的鼻尖曖昧的輕輕碰觸著她的鼻尖。

    她雙拳用力的撐住身體間的距離,卻沒辦法撐住他逐漸靠近的雙唇,手上更使了幾分力,觸到他受傷的肩胛,不禁讓他皺緊了雙眉:“你還真忍心……”漸重的壓迫稍微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吃了痛的肩膀卻沒有退後的打算。

    “我想吻你。”他不知廉恥的直接宣告。

    臉頰在黑暗裡滾燙出嫵媚妖嬈的霞色,漣漪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是太狼狽的躲閃他的親近。

    “漣漪,你也許現在還不愛我,可是最少你並不討厭我是不是?”

    告白來得太直接,讓漣漪忡怔當場,失去了偽裝平靜的能力。不是在談論肚子餓的話題嗎?怎麼會突然扯到這個問題上去了。腦子有些糾結的凌亂,心髒沉重的聲響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敲在呼吸上。

    “漣漪,為什麼我被攻擊的時候,你第一時間沖過來想護住我。”他步步緊逼,努力勒索,不想再讓她找到逃避的借口。他和她從來就是同一種人,只要找到取勝的機會絕不輕易放棄。

    她看著他,長而微卷的睫毛在晶亮的眸子上閃爍著堅定而濃烈的琉璃光色,幽深的眸子亦倒影出自己都解釋不了的慌亂和狼狽。她為什麼要慌亂?她可以告訴他,因為他們是一路人,所以在危機到來的時候,很自然的相互扶持,很自然的同甘共苦。

    狼狽?

    她為什麼覺得他的問題讓自己備感狼狽呢?是因為被猜中了心事嗎?是嗎?她對他有了感情嗎?

    “我被刑離揍的時候,你心疼嗎?”他的唇緩緩靠近,有些泛涼的唇瓣輕輕壓在漣漪呆怔的嘴角上。輕輕的吮吻,舌尖帶著誘惑描繪她的唇線。而她依舊無法回神的,在一片迷茫離亂裡努力想看清造成自己慌亂和狼狽的原因。她一直篤定自己並不愛他,可是為什麼看到別人攻擊他的時候,她會緊張,看到他被傷害,心會疼痛。

    為什麼?

    “漣漪,你心裡有我的。”輕輕的歎息,他直接給了她答案。溫軟的聲音象遠古呢喃的咒語,一遍又一遍的縈繞耳畔。舌尖終於撬開她的唇齒,狂野的展開情欲的誘惑和掠奪。環抱的手臂漸漸收緊,就算疼痛也不忍放開那嬌柔香軟的身子。

    漣漪!

    ∼這是為他重生的漣漪啊!

    逐漸加深的吮吻,帶來靈魂深處的戰栗。身子慢慢從僵硬變成了依賴的虛軟。是的!或許她是愛上了他,什麼時候愛上的不知道,可能是從他有問必答的教授她種下一株株茉         莉         花枝,可能是從他一次次執著的專注凝眸,可能是從他每天吃飯都講一個笑話為她解悶的小小心思。

    動心!

    ∼原來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順從的合上了眼簾,被動的親吻開始回應他激狂深切的需索,記憶裡有些微熟悉的感覺在緩緩蔓延。那麼執著的逼迫和需索,那麼濃烈的依戀和珍惜。

    腦海裡驀地閃過一雙深邃哀傷的眼眸,混亂的迷障裡,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在心底泛濫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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