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第3卷  憶殤 第三章
    鋒利的啤酒瓶劃傷了漣漪的背,也劃傷了簡風亦護在漣漪後背的手背上,鮮血淋漓的傷口看不清誰的傷更重一些。刑離伸手想拉起漣漪,可是手在半空又怔怔的停住了。心裡有些不確定,可是又不能完全否定。這是一件棘手的事,而朱雀要明天一早才能趕到。

    「把他們先帶回去。」這個決定只能讓朱雀自己來抉擇。

    兩個東方男子去拉漣漪,漣漪手一甩,又拉到傷口,疼還是其次,可是看到簡風亦青腫的嘴角,漣漪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見慣了他的笑臉,見慣了他吊著眉頭的譏諷和戲謔,見慣了他促狹的痞子樣,可是那麼狼狽的青腫怎麼看,都讓漣漪心裡一陣一陣的不舒服。

    簡風亦看到漣漪看著自己蹙著眉頭,一付別彆扭扭的樣子,不覺也吊起了眉頭,用眼神拋了一個「怎麼了」的疑問過去。漣漪下意識的抽抽嘴角,暗想以前都是他嘲笑她,終於有一次機會輪到她報復過去了,不覺抿著嘴角笑了起來。怎麼此刻手上沒有照相機呢?這樣的鏡頭應該留下證據以後好好調侃的。於是抬起手比劃了一個方框對著簡風亦「卡」了一聲。

    這一來一往的眉目傳遞,當事人多帶了幾分戲謔的味道,兩個人似乎都對被抓沒有太多的擔心。可是落在一旁刑離的眼睛裡,一切就不是那樣的單純了。刑離雖然沒有十分的把握,也暗自有了幾分揣測,這個女人只怕要讓朱雀失望了。

    心裡想著,臉色已從先前的驚喜變成了失望,又從失望變成了一臉的冷漠僵硬。

    給旁邊的人打了個眼色,一行人已朝街角退了過去。雖然「東靖盟」和這邊的關係打過招呼,可是畢竟黑道是見不得光的,時間長了警察如果一味的視若無睹,那也無法和民眾交代不是。所以事情辦完了,最好還是快些離開。

    轉瞬一行人便閃入了街角,簡風亦右腳不便,被兩個體型高大的男子一左一右的強行挾持著,磕磕絆絆的好幾次都險些摔倒。漣漪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推開了拉著自己的那個男人,回身衝到簡風亦面前,「我扶你。」

    簡風亦怔著,刑離也怔著,旁邊的幾個男人都怔著。漣漪卻強硬的把手插進了簡風亦的臂彎裡:「我們不掙扎也不跑,要去哪都成。」挑畔的看著刑離,很倔強的抬著下巴,冷冷的用眼睛與他對視。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神情,這般的眼神印在刑離的眼裡無端引起一絲輕顫。這是她的性格,可是怎麼會在此時此刻此種情況下出現。

    準備好的車子就停在不遠的街旁,刑離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以暗圍的方式守住他們出逃的角度。扭身逕自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為什麼會這樣?是哪裡出了錯呢?

    漣漪扶著簡風亦,身後的路已被完全堵死了,走的稍微慢一些,就會被推搡的往前衝出一步。沒有出聲,漣漪只是暗自在手臂上更用了幾分力攙著簡風亦盡量走快一些。這些人不知道要帶他們去哪?可是莫名的她並不覺得這些人會傷害自己,相反要說敵意,可能對風亦的要更濃烈一些。

    風亦是怎麼得罪了他們呢?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板著臉,領頭的那個看自己的眼神更是莫名其妙的怪異。

    被推搡的坐進了一輛商務車,漣漪還沒有坐穩了身子,簡風亦已被塞進了身旁的座位,然後一個男子又擠了進來,三個人的位置四個人坐,幾乎是交疊的擠壓著。

    「嗚……」身體的擠壓拉扯到後背,讓漣漪不自覺的呻吟了一聲。簡風亦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拉起她,在所有人都反應過來的時候,示意漣漪坐在自己的腿上。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刑離在後視鏡裡看到這幅景象,口張了張卻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最後只是淡淡的讓司機開了車。

    這是什麼事啊,來之前他真心希望這個女人會是耿小姐,可是此刻卻只希望是認錯了人。這樣的情況找到了只怕比沒找到還糟糕。直直的看著前方行進的道路,刑離的眉頭皺成了「川」字。朱雀明天一早就能到,可是此刻他真的希望朱雀會因為其他的事而耽誤一下行程。

    手臂呈合圍之勢把漣漪護在自己的懷抱裡,小心的不讓自己碰到她背後的傷口。車子行進了半晌,穿過如蛛網一般的街巷,終於出了圖盧茲的主城。山間的土路上沒有太多的車輛,天已黑透,月光透過樹影,斑駁的灑在紅土上,樹影淒迷,月影幽暗,居然有絲冷冷的詭異從漣漪的心底蔓延開來。

    縮了縮脖子,漣漪把自己更靠近那帶著溫度的胸懷。

    簡風亦瞅著漣漪淡淡的笑:「疼嗎?」

    漣漪橫了他一眼,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自己的後背,其實看不到後面的情況,只是感覺有些火辣辣的燒灼在背後的一點頑固的痛著。可是看著他促狹的調笑,那股倔脾氣上來了,很惡意的用手指壓在他青腫的嘴角上,看他壓著呻吟吊起了眉頭斜睨著自己,不覺笑出了聲音:「你疼嗎?」

    簡風亦搖著頭,臉一橫張嘴去咬漣漪壓住自己嘴角的手指。漣漪手指一縮,速度慢了些,居然被咬到指尖。他的牙齒沒有用太大的力,舌尖在她的指端兜了一個圈後就放了開去。可是漣漪卻剎那白了臉。

    「我好像被調戲了?」模糊裡出現一雙含笑緊閉的眼,嘴唇含住了那撫觸的手指。原本蹙起的眉頭已展開,唇邊是戲謔的笑意在蕩漾。

    縮手!握住!

    溫暖的舌輕輕掃過指尖,一絲性感的戰慄霍的劃過身體。

    「好像是我被調戲了?」

    心上的一大片哀傷如月下樹影,斑斑駁駁似顯非顯。心裡一痛,像給人紮了一刀般。手下意識的捂在自己的胸口。冷汗一滴一滴自額角冒出,如面撒急雨,身子不自禁的開始顫抖。

    「怎麼了?」簡風亦盯著漣漪,臉色微變。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以為這車真是載你們出來旅遊的啊。」漣漪還沒有回神,坐在前面的刑離已冷聲開口譏諷。他耳朵裡聽著兩人你來我往的曖昧,眼睛裡看到的是你儂我儂的情意纏綿。心裡有火卻又發不出來,一時臉已漲了個通紅。

    這算什麼?

    噤了聲,簡風亦一臉的無所謂,圈抱的手臂卻隱隱的收緊了一些,閉上眼身子後靠不再說話,可是一隻手掌已把漣漪顫抖的小手緊緊的握在了手裡。而漣漪僵硬的脊背,無論如何在簡風亦的懷中已找不到一個可以停靠的位置。

    ∼那雙眼睛不是他的!

    又前行了約半個小時,車子行入一條上山的私家公路。路兩旁是常見的法國梧桐,日間的濃蔭碧翠在夜間卻只剩陰寒薄涼,再往前已看到路的盡頭有座木欄圈圍的兩層高獨院別墅。

    久不出聲的簡風亦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看到別墅居然不屑的哼了一聲。

    漣漪心中糾結,腦中思緒萬千,怔然的瞅著簡風亦又復閉起的雙眼,心裡莫名的愁慌起來。

    下了車,兩人被帶到了客廳。這邊人還沒站穩,簡風亦突然一把推開了漣漪,然後刑離的拳頭已到了眼前,頭一縮,肩頭一矮,堪堪逼過了攻擊,可是緊接著第二拳已揍到了下腹,右腳不便,退避不及,就算閃過了著力點,腹上還是挨了一下。

    「這拳是為我們主上打的。」

    緊跟著右肩又挨了一下:「這拳是為耿小姐打的。」

    抬腳橫掃,根本不給對手喘氣的機會,已把原本不穩的身子掃翻倒地:「這是為那還沒出世的孩子。」腳下使了十分的力,摔倒的簡風亦被這一腳踹中滑開,背脊直抵到對面的牆壁,身子才滑停了下來。

    漣漪驚呼,想衝過去阻攔,兩隻胳膊卻被拉住,這次對方沒有顧及,她再使多大的力,居然都無法掙開那鐵腕一般的束縛。只能眼睜睜的瞪著刑離對簡風亦瘋了似的拳打腳踢。

    半晌,攻擊才停止了。

    簡風亦捲曲的身子緩緩舒展開,手肘支著地面,背斜倚著牆面半撐起身子。也不出聲,也不呼痛,手輕輕擦了一下裂開的嘴角,只是冷冷的笑著,涼涼的看著一臉暴怒的刑離。那眼神裡滿是不屑和譏諷,仿若在說,也不過如此而已。

    倒是刑離居然氣得渾身發抖,一頓暴打之後沒有使怒氣得到宣洩,仿若更像是點燃了更大的一把火。鋼牙咬得「咯吱」響,身側的拳頭捏得鐵緊,眼內怒焰奔騰,一臉的怒紅仿若隨時想衝上去要了簡風亦的命。

    「我早就想揍你了!」刑離站在簡風亦的對面,聲音裡的冷狠幾乎帶著殺意。

    漣漪的身體控制不住的輕顫,這男人恨簡風亦是恨到了骨子裡,就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是如何結下的。

    渴!

    ∼沒有人比經歷了荒蕪沙漠孑然一身歸來的行者更能瞭解這個字的含義。黑、白、赤色交疊的死亡在沙礫上舞蹈。它用自己飛旋的舞步揮出斷魂的樂章,剝奪著生命,抽取著絕望。

    望!

    ∼也許只是那微薄的念想裡最後的一絲希翼,就如乾涸垂死的生命,在閉眼時看到的最後一抹水色碧瀲,神思飄渺間聆取的似霧如煙的駝鈴輕響。

    渴望!

    ∼如果在花語掙脫了他的手掌,滑出他的世界開始,那他已經是那個被拋棄在荒蕪沙漠裡的獨行者。她帶走了他的神魂,只是留下了一個軀殼在黑夜白晝間呼吸那一點一滴過往的破碎。用憶的毒焰燒灼乾涸的絕望。仿若沙漠裡的海市蜃樓,抓握的只是虛幻,放手一看亦為虛無,可是疼痛與絕望卻是真實。

    ∼痛卻只能用痛來節制,然後越傷越深,如嘗罌粟。明知劇毒,已然成癮。

    ∼毒的渴望!心殤的代價!

    「幫我照顧妹妹。」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是想用這句話拴住他追逐的腳步,還是想用這句話生生扭斷他和她葛蔓糾纏的聯繫。

    花語!

    ∼無數次的痛恨能不能讓你回頭再看一眼,這樣的塵世真的已讓你再無眷戀,你怎能自私的只是讓我一味的「放手!」

    耿於懷靠在汽車的後排座位上,眼睛疲憊的閉起,神思卻是一片清明。連續四天沒有闔眼,他渴望睡眠,因為睡眠裡就算有痛,卻也有她單薄絕裂的身影。可是他就算闔起了眼皮,卻無法真正入睡。

    要忙的事太多,要對付的人就在眼前。

    「幫我照顧妹妹。」對她也許只是一個交代,對他卻變成了一種責任。

    龐同德是落水狗,沾染了他就像沾染了瘟疫。送他進牢房只是指尖捻塵的輕巧事。可是後續的攤子卻沒有想像中收拾的順利。「柏氏」意外的在「謀殺柏塵」一案中因為「證據不足」而敗訴,這是一個讓大家都跌破了眼鏡的結果。前有「柏氏」的壓力,後有「東靖盟」的威脅,而「龐氏創業」自顧不暇,「蟒幫」更是被「東靖盟」以雷霆之勢掃的七零八落。是誰伸出了拯救龐雅媛的那隻手?這個暗處的威脅不得不讓人疑惑和警惕。

    龐雅媛謀殺罪名不成立也許是最好的結果,可是宣判當日的結果卻是誤殺罪名不成立。龐雅媛的辯護律師居然找到柏塵當時出龐家時只是受了輕傷還未身亡的一系列人證和物證。這是謎團,卻無從開啟,柏塵的屍體被人掉了包,經過DNA的鑒定,直接否定了屍體是柏塵的可能。其實柏塵的生死對於耿於懷來說無足輕重,當時他亦只是利用「柏塵之死」來打擊龐同德,挑起「龐氏創業」和「柏氏」的矛盾。另一方面用此作為借口光明正大的進入「龐家」搜救花語。

    可是現在就不同了,這雙在黑暗中一直窺視的眼睛已經不耐寂寞,浮出了水面,甚至伸出了攻擊的利爪。

    「柏氏」居然知道了花語的存在,亦知道花語和「東靖盟」的關係,甚至知道了花語和柏塵之間的糾葛。這是一種可怕的曝光。直接把「東靖盟」和花語,甚至是花聆和花蕊都放到了「柏氏」的眼睛下。

    「東靖盟」是黑道幫派,「柏氏」會有所顧及,可是花聆和花蕊是孤女。「東靖盟」如果公然把她們納入羽翼來保護,無疑承認了之前所有的作為都是「東靖盟」策劃的,至少是支持的。那麼柏塵的死在一些有心人的挑撥下,很可能就變成「東靖盟」的刻意為止,甚至變成了一個預謀的計劃,那麼這件事的性質無疑也將完全改變。無可避免的,「柏氏」將和「東靖盟」成為正面交鋒的對手。

    這步棋下的很是毒辣,一箭雙鵰的手段,施展的淋漓盡致。成功的轉移了「柏氏」對「龐氏創業」的敵意,又把「東靖盟」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原本耿於懷分析是龐雅軒暗中動作,因為在這齣戲裡,唯一能收益的是「龐家」,而龐雅媛和龐同德都自身難保,拘禁的拘禁,扣押的扣押,只有龐雅軒是「漏網之魚」。可是以眼線收集來的資料看,龐雅軒實在沒有那個能力請到全國的第一御用律師來給龐雅媛辯護,他也沒那個能力去設計「柏塵未死」的假象。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柏氏」現在手裡的那張「激情光碟」最少有五成的可能性是從龐雅軒的手裡流出去的。那麼最少證明,龐雅軒和暗中那個神秘的對手接觸了,並且協議合作。龐雅軒的條件昭然若揭,可是這個神秘對手呢?他在這齣戲裡扮演了「漁翁」是想得到什麼好處呢?

    龐雅媛已經成功的從牢獄裡出來了,那麼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要救龐同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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