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雅媛坐在椅子上順了順自己的頭髮,有些侷促的看著坐在對面的簡風亦。這是他第一次來看她。而她的樣子有些狼狽,這裡的條件不允許她做太多的準備。以前她總是盡力讓自己在他的面前美麗一些,可是現在只能勉強做到乾淨而已。
「這裡有人欺負你嗎?」淡淡的詢問,卻已讓龐雅媛濕了眼角。她很想他,可是也知道他一定有很多的事要忙。每次看見母親來看她,而不見他的身影,總是異常的失望。卻無法從母親的口中去探尋他的一點一滴。現在他的人就坐在她的面前,一時之間千萬要詢問的話卻全卡在了喉嚨裡。輕輕搖了搖頭,她向他伸出了手。
而他只是冷冷的看著,許久龐雅媛萎縮了一下,伸出的手指慢慢卷握成拳。他不是一個熱情的人,也不是一個會關心人的男人。她一直都知道,可是被生生的拒絕還是有些心痛。看守所裡的日子過的很漫長,很孤寂。白天望著窗子,夜裡懷抱冰寒。唯一撐下去的只是那天他給予的溫情擁抱。她的生命現在只是等待而已,再過十多天,她的案子就會審理裡,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宣判,然後她將從這裡移到城郊的N市第一監獄。至於要待多少年,那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我在你床底下發現了這個。」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簡風亦把褐色裝著「非洲血螞蝗」的瓶子放到了龐雅媛的面前。習慣的手指開始旋轉一枚硬幣,等待龐雅媛給他解釋。這個東西買不到的,又不是什麼大眾寵物,就算到了非洲也不是就能輕易找到的東西。可是她有。
眼光瞟了一眼桌上的瓶子,龐雅媛伸手拿起來仔細的看了看又放回原處。嘴角微微抿起,卻並沒有馬上回答簡風亦的詢問。
「誰給你的?」眼睛微微瞇起,他瞅著她的眼光漸漸失了溫度。
「我不知道,」歎了口氣,龐雅媛終於是回應了四個字,卻不是簡風亦想要的答案。
「有人用快遞寄到家裡給我的。」這是實話,只要是他問她的,他應該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會騙他。
眉頭一緊,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從簡風亦心底蔓延了開去。那感覺像自己是蟬,而背後有只待守的黃雀。「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本來不知道,不過寄來的包裹裡有說明。還教了使用的方法。」
「也告訴了你給什麼人用?」
「沒有,信裡只說如果有個恨不得他死的敵人,偏偏不能死的話,可以用這個東西去折磨他。」說到這裡,龐雅媛的嘴角不禁得意的劃開了一抹血腥的弧度。簡風亦來問她,想必她使用的對象已經開始發作了。她沒親眼看到結果還真是可惜。
「你還真是聽話。」涼涼的笑著,龐雅媛摸不透簡風亦在這事上的態度。不像要責備,也不像贊成。「雅媛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自作主張。」
抬頭,龐雅媛的臉慢慢失去了血色,他似乎並不贊同。可是他曾經說過只要留下花語的命,怎麼折磨她都隨自己高興的。
站立起身,簡風亦收回桌上的瓶子,有離開的打算。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留下好像沒有必要。轉身示意看守的獄警開門,卻聽到龐雅媛在身後無力的詢問:「你會救我出去嗎?」
會嗎?這個答案其實並不是自己能給的。可是他聽見自己給了她答案:「會的。」
為什麼不給她一個答案安心呢?
這對大家都好,等審判結束了。那個答案也就沒有意義了。柏家不會放過她,也不會放過龐同德,很有可能連他也算了進去。所以他們都需要時間準備。而雅媛是最能拖住柏家仇恨腳步的棋子,如果她的結局能消去柏家大部分的仇恨。那麼相對龐同德和他所受到的壓力就會輕很多。
這個道理龐同德清楚,難道他簡風亦會不明白嗎?
大家都明白,所以犧牲是注定的,只是看大家用什麼樣的方法去犧牲而已。
可憐嗎?
簡風亦邁出的腳步沒有一絲猶豫,龐雅媛看他的眼神在他背後有多哀怨都沒有用。她只是他的妻,卻並不是他的女人。而且現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佔住了他妻子的名位,阻擋他想要的女人投進他的懷抱。
躺在床上,安靜的黑暗裡飄蕩著茉 莉 花摧殘的清香。月圓月缺,花開花落。萬物都有自己的生命的軌跡在緩緩的向前推進。可是人的生命呢?消失之後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側頭看著身旁的耿於懷,不自覺的靠過去輕輕吻了吻他的眉眼。
他睡的不是太踏實,月光下還能清楚的看到輕輕蹙在一起眉峰。他摟抱自己的方式很帶有保護的味道。她枕著他的肩窩,而他兩隻手成圈合之勢,連腳都糾纏的絆在一起。曾經他是那麼的強勢,可是現在卻也有了牽絆和脆弱。
他說:孩子在沒生出來的時候沒有靈魂,他還在這兒,只是在等一個身體。
是嗎?他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可是她的身體還有時間幫他孕育那個屬於他和她的孩子嗎?
刺著茉 莉 花籐的手腕上多了三個米粒大小的鼓包,因為有刺青所以並不是太明顯。可是很明顯的它在長大,開始只是麻癢,現在卻已開始有了不定時的疼痛感。這是龐雅媛送她的「禮物」,而她只能生生的接下。
說實話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當時眼看著那肉紅色的硬殼在手腕上緩緩嶄露出獠齒,然後龐雅媛在她的手腕上劃開了一條血口,那肉蟲就順著血痕鑽進了血肉裡。傷口癒合後不痛只是時常麻癢,想用指甲把它挖出來,試過幾次卻只是讓自己更疼痛而已,當時條件不允許也就只有作罷。可是近幾天的疼痛發作卻讓她又有了警覺。
這東西在變化一定不是什麼好的兆頭。原本今天準備和耿於懷說的,可是被那突然闖入的女子打了個叉,後面一番纏綿也就忘了。現在它不疼的話,也想不起來。可是真要告訴他嗎?手指撫在那緊皺的眉上卻只剩猶豫,他承受的苦不比她少,他承受的痛只怕比她劇烈。還要他為她多擔一份心嗎?
手指滑落在那輕輕抿起的薄唇上,有些溫暖的東西在心底緩緩的流淌。想的太多了,她是個未來模糊的女人,或許應該隨遇而安一些。現在有他在身邊已經是幸福在施捨了。
「我好像被調戲了?」眼睛還是閉著,嘴唇卻含住了那撫觸的手指。蹙起的眉頭已展開,唇邊是戲謔的笑意在蕩漾。
縮手!握住!
溫暖的舌輕輕掃過指尖,一絲性感的戰慄霍的劃過身體。
「好像是我被調戲了?」花語笑出了聲。
黑暗裡,月光下他緩緩睜開眸子,像月的星子閃閃亮著溫軟的笑意:「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毛病哦,半夜不睡覺偷偷的瞪人,或許我的努力還不夠?」手臂用力的一收,懷裡赤裸的身子已緊緊的貼合,兩具赤裸的身體剎那有了些化學反應。
她瞪他,滿臉的嬌羞,紅暈直到脖子底下。「你好誇張!」
他清朗的笑,深深纏綿的吻上她的嘴角。
耿於懷坐在電腦前,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移動著。眉頭越皺越緊,盯在電腦上的眼神慢慢溢出冰寒。「龐氏創業」的股價比他想像的要堅強的太多,在眾多利空消息的打擊下居然只維持了六個跌停就有新資金入場抄底的跡象。
是他有什麼算漏了嗎?還是龐同德又玩了什麼花招?
順利的切入大單交易明細,居然發現抄底的是境外資金,有兩家註冊的還是埃及的基金。埃及!搜遍了腦袋裡關於埃及的所有資料,唯一有的就是青龍現在應該在埃及。會是他的關係嗎?可能性似乎不高。
這批抄底資金吃貨的技巧很高,筆數多,每筆金額卻不大。如果不是他切入了證券交易總系統基本不會有太大的懷疑。對方是什麼意思?是龐同德的幫手?還是僅僅是價值投資?或者他也在打「龐氏創業」的主意。這可好,現在這局面倒有些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莫非他的手段最後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正想著,桌上的手機響了,低頭一看,很陌生的號碼。奇怪的事還越來越多了,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只有「東靖盟」的幾個兄弟,而彼此的號碼都是熟識的,莫非他們其中有人換了號碼?
伸手按下接聽鍵,耿於懷把手機湊到耳朵旁。
耿於懷出門去辦事了,花語蹲在茉 莉 花的小盆栽前有些發呆。秋末了,無論多美的花朵都開始因為寒冷將至而紛紛凋零。茉 莉 花是夏季開花的品種,到了秋季自然也開始凋殘。可是世上有如此連死亡都美麗到燦爛的花朵嗎?
風過稥散,小小的單薄順著風痕在死亡前也舞出最後的極致優雅。滿天滿地洋洋灑灑伸手輕輕一抓,卻沒有抓住一片。花語不覺尷尬的笑了。這單薄的花朵命裡纖弱,可是卻是自由的,並不能任誰就隨便去決定它的命運。它比她幸福啊。
「耿小姐……。」身後不知道刑離看了對久,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花語回頭淡淡的瞅著他,他一直和耿於懷形影不離的,怎麼沒有和他一起出門呢?
「劉老要見你。」
劉老?花語蹙起眉頭,在記憶裡搜索了一下卻沒有找到任何資料。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我不認識。」
「劉老是『東靖盟』的長輩。」
「抱歉,我不認識。」長輩?這和她有關係嗎?她好像並不是「東靖盟」的人,所以似乎也沒有認識的必要。而且為什麼挑耿於懷不在的時候見她?她不會愚蠢的以為就只是看看她而已。最近身體越來越懶了,才大白天就經常昏昏欲睡的。靠在那都沒有力氣。所以還要動腦筋應酬一些不相干的人實在是沒精神。
有些難堪的抽了一下嘴角,刑離默然,半響才開了口:「耿小姐應該去見一下。」
淡淡的笑了,花語感覺這個橋段好老套。電視裡小說裡要「棒打鴛鴦前」好像都有那麼一出。她和耿於懷在一起有那麼天理不容嗎?
「耿小姐……」刑離又上前一步。作勢想去拉她的手臂。
「刑離……」輕輕軟軟的喊住這個名字,花語並沒有回頭。可是卻成功的讓刑離住了上前的腳步。「你是背著懷做這件事的吧。」
刑離立時白了臉,花語依舊沒有回頭:「當著懷的面,你叫過我一聲『大嫂』,我以為你並不反對我們在一起的。或許,你也是做戲?」
「沒有!」沒有思考,刑離直覺的否認。他知道花語在耿於懷的心裡是什麼重量,可是就是知道他才不得不讓花語和劉業勳私下見一面。
「刑離,不要逼我。我很累,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和懷過最後的這段日子。」
花語說的哀傷,刑離怔怔的僵立了一會歎了口氣,終於轉身離開。她也很苦,他永遠記得鳩尾把那血肉模糊的盒子拿給朱雀時,朱雀臉上那蒼白崩潰恨極怒極傷極的表情。而那團血肉是真真從她肚子裡剝離的啊。上天對他們似乎真的太殘忍了。
悠悠的舒了一口氣,短短的幾句話好像花了花語好多的力氣。久蹲著雙腳有些麻痺了,乾脆就順勢往後一坐,直接坐在了地上。伸直了雙腳,輕輕的拍打著腿上的肌肉,花語希望麻痺的感覺能快些過去。深秋了,連往日暖暖的陽光居然也開始泛起了寒意,冬天真的要來了。
低下頭,光禿禿的茉 莉 花枝在風中寂寥的輕輕擺動著,花語伸出手輕輕撫過那枝椏,心裡的哀愁更重了。她簡單的要求要實現原來也那麼的難嗎?
當日耿於懷以額抵額對她追問:「寧可玉碎?」
她是怎麼回答的?
~「對,我回來,我還讓自己活著就是為這個原因。」
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她是恨到了極致要和龐家「同歸於盡」的。可是現在她只是想偷取一點點「瓦全」的時間都不可以嗎?原來選擇了,真的不能回頭了。就算她後悔,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自己種的因原來結出的果是那麼的苦。
手撐著地面,花語想站起身子。背後突然有人扶了她一把。心裡暗下一驚,精神真是越來越不好了,怎麼有人靠近一點都沒感覺。刑離來的時候如此,現在又是這樣。
扶著她的是名五十多歲的長者,白面無鬚,眼底精光內斂。一副金邊眼睛卡在鼻樑上,居然有一種陰暗的雋永氣質。嘴角含笑,表面看來溫暖宜人,可是那眼底的研判和審視的居然讓花語自心底有些排斥的感覺。
原來要來的始終是無法抗拒的。
劉老?
應該就是面前的男人了吧!
花語站好了身,劉業勳並沒有放開花語的手,相反手腕一轉同時翻開了花語兩隻手腕的內側,看到茉 莉 花籐上那暗紅的三個肉包後,面上的笑意更濃了。
「你還好嗎?」
很普通的一句話,應該是關心的意思。可是聽在花語的耳朵裡卻引起背脊一陣滲涼。甩開被握住的手腕。花語直視那帶著笑也帶著審視味道的眼睛。明明滿是笑意的眼卻給人好冷好冷的感覺,冷的連毛髮都有些戰慄。
抿了抿唇,花語僵硬的閃出一朵笑花:「劉老。」
「身體不太舒服?」又是一句關心的話,可是那眼神卻愈發的冷了。明明是慈眉善目的表象,可是那重重的壓迫感卻讓人不能呼吸。
笑!花語不知道除了笑還有什麼可以應付面前的人。他是「東靖盟」的長輩,那麼相對的他也是耿於懷的長輩。說話重不得,可是只怕也不能輕了。
「人老了,想找個說話的對象都不容易了。年輕人都嫌嘮叨。」自嘲的口吻,可是他的身體卻正正擋住了花語回屋的角度。
推!推不了!逃!似乎也無路可逃!那彷彿只剩了面對一途。
「耿小姐很漂亮。」
這是開場白嗎?他想要自己什麼樣的回答呢?只怕羞澀的微笑和簡單的「謝謝」都不是他要的。所以花語乾脆沉默。以不變應萬變吧。
「耿小姐喜歡美麗的事物嗎?」是問句。那就是不可以再沉默了?
「美麗的事物畢竟是值得珍惜的。」
「是啊。人到老來,才發現繁華散盡,很多應該珍惜的美麗事物都沒有好好的去把握和珍惜。很多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盡力去保護。可是世間什麼藥都有,獨獨沒有長生不老的藥和後悔的藥。你說是不是?」轉過頭來,劉業勳又丟出了一個問句。
皺了皺眉,花語不太明白他話的意思,似乎並不是要為難她的意思,可是好像也沒有贊同的意思。
這次沒有要花語回答,劉業勳自顧自的把話接了下去:「耿小姐對於懷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只怕這才是他來的目的吧。花語慢慢蹲下了身子,長久的站立讓她有些無力,不過最主要是不想和劉業勳這樣對峙著。他給予的壓力是莫名的讓人窒息。手指輕輕碰觸著茉 莉 花枝,花語回應了一句答非所問的話:
「我母親很愛我的父親,從嫁給我父親開始就在家裡種植各種各樣的花朵。而我母親最喜歡的就是玫瑰和茉 莉 花。因為玫瑰的花語是愛情,茉 莉的花語是唯一。」
「後來你的父親死了,母親就墜樓自殺了。死在那滿是玫瑰的誓言中。」原來他知道,花語有些苦澀的笑了,她父母的這段情在N市並不是秘密。不過既然他能那麼準確的接下話,看來她是花語的秘密他也一定是知道的。可是他卻叫她耿小姐?他該是調查過她的一切了。也對,既然要來相見必定該做些準備的。
輕輕端起面前尚留有幾朵白色茉 莉的小盆,花語續道:「這是他為了我種的。一種三年。」
「那你呢?你為他做了什麼呢?」
「我?」淡淡的幾乎帶著抹悲涼,花語的眼慢慢抬了起來。看著遠遠有些火燒雲的晚霞悠悠的說:「我很貧窮,我什麼也沒有,所以我只能把自己給他,只能把我的心給他,把我的幸福給他。」
「幸福?他和你一起幸福嗎?」
「我不知道。我想應該會幸福的。如果沒有阻礙,我們應該幸福的。」
「幸福是什麼樣的定義呢?他就算得到了你,卻失去一切……」
「一切!?」花語打斷劉業勳的話:「對他來說什麼是一切,什麼重要,什麼應該珍惜只怕並不是其他人可以下斷言的。」強硬的態度讓劉業勳微微怔了一下,他看著她,冰冷的眼神終於劃過一絲異樣,卻是淡淡的悲憫。
「你最近頭昏的厲害吧。」
很平淡的一句話,花語卻真正的涼透了身子。他怎麼知道的,這事只怕全世界只應該有三個人知道,龐雅媛,李力和自己。可是他卻知道。
「你手上的那三個肉包裡是『非洲血螞蝗』,現在還不嚴重,可是到了春天,血螞蝗就進入繁殖期了,它的食量會增大,你身體裡的血會迅速流逝。如果在春天以前沒有拿出來,那你死的時候會很痛苦,也會很難看。」淡淡看了一眼花語,劉業勳續道:「我可以幫你取出來。」
「你要什麼樣的承諾呢?離開他?」身體終於完全的僵硬了,明明應該憤怒,明明應該傷心,明明應該害怕的。可是花語卻笑了,好老套的劇情,怎麼不是用錢來砸她呢?原來現實和戲劇還是有些區別的是不是?
「你和他一起不會幸福的,他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太瞭解他的脾氣了。他愛你可能比你想像的還要多。」花語高高的挑起了眉,突然發現劉業勳講的話有些矛盾,他承認耿於懷與自己相愛,卻不認為她們兩個人在一起會有幸福。這不是笑話嗎?
劉業勳停頓了幾秒,似在思考,半響才續道:
「於懷十歲的時候殺了第一個人~那是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愛上了其他的女人,被他的母親捉姦在床,他的父親在羞憤之餘錯手殺了他的母親。而他親眼看到了整個過程,所以他拿了刀殺了自己的父親。」
花語震驚的瞪著劉業勳,這是耿於懷的故事。可是耿於懷沒有和她提過半個字,現在卻由劉業勳的嘴巴裡聽到了。十歲!那是怎樣青嫩的歲月,卻已滿手沾了血腥。而且是他父親的。在親眼目睹了他的父親殺了他的母親之後。眼前剎那光影晃動一陣眩暈。
「於懷後來滿身是血的昏倒在野外,是況烈把他抱回幫裡的。然後自閉了兩年,不與人交談,不和外界溝通。他不相信任何人,連父母都相互背叛,夫妻都可以反目成仇,他不相信世間還有什麼感情值得信任的。直到十三歲……他和況烈他們幾兄弟經過了一些事後……才開始相信況烈和其他幾個兄弟,慢慢的才有了言語上的交流。這樣的他在幫裡師傅的教導下,已經習慣了冷靜和理智,已經學會了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底。可是他對你卻輕易投入了信任和感情……在前幾天,『蟒幫』讓鳩尾送了你和他的……孩子過來,他當時就氣得吐了血。」
吐血!
沒人告訴她。
他居然還笑著抱她說:孩子在沒出生以前是沒有靈魂的,他們的孩子還活著,只是在等一個身體而已。
一個不穩,身子連打了兩個晃,手扶住旁邊的牆壁才站穩了腳步,心卻狠狠的糾在一起。
「你明白我為什麼說你和他在一起,不會幸福了嗎?只要你在他的身邊,就是他的弱點,他的軟肋。只要他有敵人,那敵人都會抓住這點來打擊他。他痛苦,你也痛苦,這樣的一輩子會幸福嗎?不要妄想他能退出這個圈子,他願意,他的兄弟,他的仇人會願意嗎?沒有『東靖盟』的庇護,他只會更危險。」
「我離開他,他就幸福了?」聲音是發抖的,身子也是發著抖的。好冷,為什麼陽光下,身子卻仿若寒冬臘月裡赤裸的迎著寒風,渾身的肌膚都被風刀劃開了口子一般,生生的疼著。
「他可能不會幸福了,可是最少成全了他不再活在擔驚受怕和隨時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
擔驚受怕?撕心裂肺?
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手指摀住了嘴巴,可是那嗚咽怎麼能夠嚥得下去。黑壓壓的烏雲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壓在了頭頂上。原來她的天空裡從來沒有陽光和溫暖,原來她只是帶來了傷害和折磨。身子靠在牆上,彷彿沒有了這個支持,就只能癱軟在地上一般。劉業勳是什麼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只知道最後那牆壁終於也沒支持住她的身體,她只能癱軟的萎縮在牆角,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雙膝,任眼淚放肆瓢潑而下。
原來眼淚初時是流在臉上的,當流進心裡的時候,悲傷已經成了汪洋,當淚水乾透,只是終結了她向他伸出的手。
黑暗和寒冷!
大滴大滴的雨點發了狠的辟辟啪啪的砸在地面上,砸在她捲縮的身上,然後摔的粉碎,直疼到心裡。卻是已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就任它這樣疼著,任身體就這樣承受著。疼到極致了,不自覺去摸心口,卻也是一手的涼意,一手的空茫。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很難。
原來要幸福真的很難。
放下不能放下的,卻依舊無法成全自己,也無法成全幸福。
好苦!好苦!
不知道忘掉一個人會不會還那麼的疼,那麼的苦。
手旁的茉 莉 花就算沒被風吹散,也被這突襲的暴雨打得一片狼藉,真正是葬花了無痕。眼角一閃突然就見自己身子旁邊還有一盆搖曳的半殘白色茉 莉。許是自己的身體幫它擋了風雨,居然還開放著兩朵潔白纖柔的花朵。身上不知哪裡突然就來了力氣。爬起身子,花語捧起花盆大步朝屋子裡跑去。怎耐腳上麻了,一個門檻生生的看見了,卻就是沒有邁過去,腳下一絆,整個身子就跌了出去。
「匡」的一聲,花語眼睜睜的看著那花盆墜了地,眼睜睜的看著那花盆碎裂了一地,眼睜睜看著那泥土灑了一地,眼睜睜看著那纖柔的潔白終於也碎裂在泥土中。
看著!眼睜睜的看著~終是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