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情劫 第二卷 情劫 第十九章
    「簡風亦叫你送來這個,想必還有其他的話要你帶給我吧。」一手支著下顎,一手輕輕敲擊著桌面,嘴角那抹慵懶帶了幾分滲涼的寒意。

    「主上……」腰腹彎的更低,形成了半包圍的半月形,這樣的姿勢無疑也是最有效的防守狀態。

    冷眼斜睨,冰冷的對峙在沉默中蕩成刀光寒冽。一旁的刑離眉頭一皺,身子下意識的靠近耿於懷身旁。這是殺氣,本不該在這出現,可是鋒芒已露剎人心脾。

    「鳩尾,其實我很懷念五年前與你攜手入盟的日子。」手指敲擊桌面的節奏越來越慢,眼神卻已滲出冷芒。

    身子彎的更低,卻是已無語。

    手指挑開面前的禮盒蓋子,立時血腥四溢。眉頭一緊,眼光寒烈犀利,一時之間耿於懷居然沒有打開盒內錫紙的勇氣。這樣的氣味太熟悉,這樣的場景也並不陌生,這樣的威脅甚至以前也是自己在安排。他手中的網已撒出去,可是還沒有收回。敵人的手卻已捏住了他的喉嚨。

    「鳩尾,你出去。」努力控制著聲音,心臟裡有什麼東西已被抽離。

    殺他?現在已不是時候!

    呆愕了一秒,鳩尾立身退出。

    「這是最後一次。」似乎是警告,仿若是寬恕。

    鳩尾拉門離開,腳步沒有半分猶豫。明明已起殺機,居然半途收斂。他不懂的,他做的事他懂的本來就不多。可是有一件事他卻知道,此刻離開比留下安全。

    門在眼前合攏,耿於懷轉頭向刑離:「吩咐下面,鳩尾自今天起不再是『東靖盟』的二執事,留在他身邊的暗樁每兩個小時報備他的所有行動。」

    「好。」

    「羅求那邊的行動要提前。」

    「打電話給旗下的基金公司停止打壓『龐氏創業』,如果『龐氏創業』的股價回穩,有資金入場的跡象就立刻向這邊報備。」

    「通知劉老那邊開始收網。」一口氣不間斷的吩咐完要刑離安排的事,用眼神耿於懷示意刑離出去。

    點點頭,刑離轉身,還沒到門口卻聽見「噗」的一聲。猛然回頭,原本在桌子上的盒子已摔在了地上,裡面血肉模糊的一片,卻依稀可見人形∼居然是一個正在成形的人類雛兒。

    再抬頭,只見耿於懷已是一臉的蒼白,雙手支著桌面撐起了身體。可是那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片猙獰痛楚的崩潰。這個樣子十年未見。

    刑離大駭,上前攙扶,手才伸出,耿於懷一口血霧已從嘴裡噴了出來。

    「主上……」

    「出去!」耿於懷淒厲慘吼,桌上的電腦文具已被狂肆掃落。

    「主上!」終是伸手扶住了那顫抖的身子,卻又被狠力甩開。

    「出去……」僵硬的身子直倒進身後的椅子裡,嘴角還有血絲,手指捏握成拳,指骨泛白,筋暴怒猙。雙眼卻死瞪著摔落地面上的那片血肉。那眼神是恐懼是憤怒是悲傷是瘋狂。

    突然破喉而出一聲怒吼,接下來的卻是比哭還慟的大笑。雙拳揮出,面前的桌子立刻支離破碎:「我錯了……我錯了……」壓抑的低吼在唇齒間掙扎,匍匐在地的身子卻只是無法控制的顫抖戰慄。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有愛人的權利,愛上等於就是虐殺。他曾經以為他可以保護,可是地上那支離破碎,那每夜淺眠裡耿茉的哀求和呼救卻只是凌遲了他的血肉。要對付的是他,為什麼犧牲的是她;為什麼越珍惜的往往是最容易失去的。

    「耿茉……耿茉……我怎麼辦。」雙拳搥落在地面,帶著血腥,帶著發洩,帶著無助的恐懼。

    「主上……」默默靠近,卻無法勸慰。刑離第一次發現自己很該死,如果……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那麼大意,如果當初能讓耿小姐安全上機……可是世上沒有這些如果。

    地上的血肉是什麼?

    他知道。

    耳畔的慟吼他聽到,可是這個錯誤卻無法彌補。

    跪下雙膝,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狠狠打在自己臉上。他寧願他死,只要能挽回這個錯誤。

    身體在徹底發洩後只剩癱軟,靠著牆壁耿於懷把自己投進了黑暗。屋內一片凌亂,刑離已被他遣去執行未完的計劃。臨走時刑離帶走了那未完全成形的血肉。耿於懷只是怔怔的看著,沒有出聲阻止。

    他殺過人,他滿手血腥。可是第一次他聞到那個味道有了暈眩和反胃的感覺。那血刺眼的紅,那腥刺鼻的濃重。他和耿茉的孩子,他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來到了這個世界,居然還沒有來得及把眼睛和眉毛長好。那手那腳才剛剛有了形狀啊。

    「耿茉!」那呼喊已是無力,眼角熱濕酸楚。

    黑暗裡無助和恐懼只被無限放大,簡風亦!這個名字居然用這樣的方式來成就了他的噩夢。

    眼神慢慢凝煉成霜,手足的冰冷彷彿在記憶這血腥的悲慟。

    蟒幫!簡風亦!

    這兩個名字從這一刻已烙印在他的血肉之中。

    如毒!如刺!

    窗扉洞開,夜風刺骨,整個房間裡的東西早已支離破碎,風過殘骸,居然有空蕩蕩的感覺。窗欄外的茉             莉                    花在這無星無燈無火的黑暗裡,孤孤零零的搖擺著纖嫩嬌弱,風力微健,那白色的花蕊已離枝飄落,濺了一地,仿若碎裂的失了光芒的星子殘末。一片白色的長形紙張隨風勢盪開,落在那殘末上。黑暗中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字跡,只是一片慘白淒楚。

    「簡風亦送來了一個禮盒和一封信……」

    信!

    腦中乍然閃過,手伸出握住那單薄的幾乎慘烈的白色。

    月光下展開:???:

    七月二十四號,近日公園,半山亭左手石台。單人!朱雀戒指!

    朱雀戒指?

    那戒指本是一對,一隻給了耿茉,一隻為了完成「詐死」的計劃,給「襲人」戴了去。之後便沒了蹤跡。這信上的前半段像個約會,最後一句卻強調了「朱雀戒指」。

    簡風亦要那戒指做什麼?他難道知道那戒指的秘密想用來交易耿茉?

    可是那戒指的秘密除了他們六兄弟知道,其他人不可能瞭解,連耿茉都不知道。那麼他要戒指做什麼?

    「蟒幫」偷襲「東靖盟」分堂的時候,戒指已不在了。那麼會是「蟒幫」拿走了嗎?那麼戒指此刻該是在簡風亦的手中了?耿茉也在他的手中,那他手中有完整的一副朱雀對戒?

    如果他真的有,那麼這信上的提示……

    對!那是一件證明身份的信物。他要和他見面,所以他要一件信物。

    可是鳩尾拿來的時候,只有盒子和信紙,甚至連封套都沒有。

    鳩尾!

    眼神一黯,耿於懷心裡已有了幾分底。難怪他膽子那麼大只身前來,明明知道自己已洞悉他的背叛,居然不慌不亂沉著應對,他居然留了這樣的後手。也幸好自己雖然動了殺他的念頭,最後卻並未出手。要不然現在找誰去討這信物。

    簡風亦居然主動約會自己,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他已感受到外部的壓力而有談判的可能?

    錯了!

    這條思路明顯錯了。如果他有心談判和解怎麼會傷害耿茉,又怎麼敢傷害那孩子。

    耿於懷一想起那一片血肉模糊,心裡硬生生的給釘進了一枚毒刺,鑽心的疼痛。

    冷靜!若不冷靜思考!以簡風亦的手段只怕下次會送其他更能打擊他的東西來。

    他已失去了孩子,他不能連耿茉也失去。

    一子錯滿盤皆輸,沒有孩子是心痛,可是失去耿茉他將面對的將是什麼?不能想,不可想。若真是劫數,只願一切只發生在他的身上。

    抬手又看了一遍信紙,這信紙的開頭有些古怪,三個連續的問號。???

    ∼這是什麼意思?某某某!

    簡風亦到現在都不知道「東靖盟」的朱雀是誰嗎?

    耿於懷不覺陰然冷笑,鳩尾你在這其間扮演的角色還真是耐人尋味。之前不說是為了能親手打敗自己,可是在他「死」了以後,居然也沒有暴露他的身份,這可的確是有幾分蹊蹺。

    這齣戲莫非你還想「漁翁得利」?

    七月二十四日,一個不遠不近的日子。

    耿於懷不知道該不該期待這個日子早點來到。太多事並不是計算就能得到結果的,人生並不是簡單的加減乘除。過於依仗自己那單薄的智慧,他已經吃到了苦頭。他努力讓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卻忘了原來人與人的鬥爭本沒有定數,人∼是最大的變數啊!

    午夜夢迴,不止一次看到渾身是血的耿茉抱著自己的肚子疼痛的倒在自己的面前淒聲痛呼。

    「耿茉!」扶住歪斜的身子,伸手去扒耿茉的手指,鮮血正從她纖白的指縫裡汩汩的流出。

    手指在他的用力下寸寸離開,露出被刨開的一個大血洞。手在顫抖,心也在顫抖。

    再抬頭,耿茉的臉已變成一張血肉模糊沒有眉眼的肉球:「爸爸!」明明沒有嘴巴,卻在血肉中震盪出稚嫩的兩個字。

    四肢掙扎使力一個冷顫,人已從驚恐的夢中醒來。濃重的呼吸在黑暗裡只是自己的聲音在迴盪,身上早已被冷汗濕透。手撐住頭,渾渾噩噩中疼痛燒灼。

    簡風亦所做的如果只是要他恐懼,那他做到了。鳩尾沒有給予足夠的威脅,而簡風亦卻成功的讓自己知道了恐懼是什麼滋味。

    苦苦的笑,他在這場戰爭中還有主動權嗎?

    不!

    失去了耿茉他已失去了所有,他只能任人無度索求而已。

    夜無盡的蔓延,這已經是七月二十四日的凌晨。時間往前每進一秒,心裡的恐懼居然就增加了一分。

    這段時間裡,最快樂的人應該是龐同德吧。順利的拉起被打壓的股價,順利讓自己的兒子成為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旗下的「雅華居」順利驗收過關,一個月之內簽下四筆國外大額訂單。多麼的順利,一切困難迎刃而解。

    床頭上是昨天的《晚報》,封面上意氣風發的龐同德正笑得得意。

    開始了!

    簡風亦你知道不知道真正的遊戲是從現在才開始。

    恐懼也許隱藏在我的夢中,但誰又知道他會不會蔓延到你白天的世界。

    翻身下床,在茶几上拿出煙盒,修長的手指取出一支,放到嘴裡。打火機在黑暗中迸發出妖嬈的火焰。深深呼吸,再吐出煙霧。走到窗邊,隔窗而望那凋殘的白色花朵。那些脆弱的枝條記憶著寒冬走近的腳步,今夜看來注定又是一夜無眠。

    鳩尾沒有在離開後直接去找簡風亦,而是去找了劉業勳這是讓耿於懷始料未及的。看樣子鳩尾還是沒有學乖,繼續不死心的在興風作浪。朱雀的戒指並不是由鳩尾哪裡拿回的,而是劉業勳派人送來的。那想必劉業勳和鳩尾之間應該已經有了什麼交代。

    鳩尾?劉業勳?

    ∼人心還真是難測。

    視線所及的黑暗中,突然晃過一抹黑影∼有人翻牆而入,如鬼魅般居然熟悉的繞過暗樁,直入主屋。耿於懷不覺微微皺起了眉,好像對他好奇的人還真是不少,對他瞭解的人似乎也太多了些。轉身撈起椅背上的襯衣,或許他該看看是什麼人居然在半夜摸進他的地盤。

    站在二樓的臥室門口,看到黑影在進入客廳後居然直直朝他住的房間靠了過來。有些戲謔的撇撇嘴,看來來人的目標應該是他。反身回屋,身體反靠在門扉後的牆壁上。

    門把輕旋,門頁劃開了一條縫,然後一抹暗影輕巧閃入,居然還順手合上了門。很有意思!

    門扉在完全合攏的時候,凌厲的攻擊已出手。

    伸手反鎖,直取對方咽喉。暗影硬生生後折腰背,險險避過。出腳急掃下盤,對手一個鴿子翻身滑開了腳步。那麼纖細的身影,那麼輕飄的腳步。耿於懷心下不覺有些發怔,手上卻沒有減慢。對方還沒有站穩腳,第二個旋踢已接連跟上。似乎沒想到攻擊來的速度會那麼快,當意識到想要閃過已是不及,肩膀處一下悶痛已挨了結結實實的一腳。身子一軟,往旁就摔了出去,「嘩啦」一下壓垮了一旁的茶几。還不待起身,腹部又挨了緊跟上的一腳。

    「是我!」迫不得已逼出她的呼喊。

    硬生生的截住了直到面門的拳頭。

    藉著月光,暗影從長髮中抬起蒼白的面孔。

    修長秀氣的眉眼,直挺瓊鼻,嫣然笑靦。不是耿茉是誰?只是一瞬耿於懷已徹底呆怔。

    「幽夜舞!」短暫的怔然並不能讓耿於懷失去判斷的能力。冷冷喝問出那面容的真實的名字,卻深深痛恨她畢竟只是虛幻。「你怎麼回來的?」明明吩咐了童擎看著她,此刻卻在最不該出現的地方相遇。

    「我聽說你出了意外……」

    「你居然能夠擺脫童擎。」只是這一點已經讓耿於懷警覺,手下意識的去摸身上的手機。卻被幽夜舞伸手按住。「他知道我回來。」

    眉頭吊起,耿於懷的眼中劃過一絲驚異。

    「是他讓我回來的。他告訴我你出了事……」

    冷冷盯著侷促不安的小臉,耿於懷沒有繼續詢問。心中已明瞭幾分童擎的用意。可是他這樣做未必大膽了些。幽夜舞畢竟不是「東靖盟」的人,甚至還是「蟒幫」僱傭的「襲人」。

    「你可以不用再帶著那塊面皮了。」直起半蹲的身子,耿於懷不再看幽夜舞一眼。她不是耿茉,就算是相同的面容,卻不是他心底的女子。現在應該隱瞞的對手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實,「襲人」的偽裝似乎已經失去的原本的用意。

    「你不用再回來了。」冷冷拋下這幾個字,耿於懷轉身就要出房門。院子裡的暗樁看來是時候提醒一下了,居然半夜可以讓人隨便就摸了進來。

    臨到門口,卻被幽夜舞喊住了腳步:「為什麼?」

    身子微微一頓,逕自向前:「為什麼!」幾乎是含淚的哭音。

    「我放你自由。」

    「我這麼拚命般的趕回來難道為的是這個答案?」

    心下冷然,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怕童擎也看出來了,所以才敢放幽夜舞一個人回來。可是他沒有那個心,他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所以也不想給她無謂的希望。

    步子沒有再停留,急走幾步就出了屋子,順手把門也帶上了。他沒有一顆太大的心,也容不下更多的柔情,他的心給了那個命定的女人,其他的女子就只能在他的心外而已。

    把臥室讓給了幽夜舞,耿於懷卻沒了找暗樁麻煩的心思了。如此相像的兩張臉在自己面前出現,沒有一點震動那是騙人的。抬腳轉身進了書房,開了電腦開始繼續白日未完工作。夜已不長,有些謎底趁早揭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近日公園的半山亭其實知道的人並不是很多,近日公園是N市較老的公園,沒有太多新鮮的玩樂,只是傍著N市南邊的陰山建了一條登山的梯路,在路口建了個山門,勉強算是一個N市的風景點。可是這年頭真正登山的人又有幾人?而且山勢平緩也無任何奇景怪石。就是閒暇登山去東郊「穹竹山」的也比來「近日」的人要多。

    不過近日公園的半山亭在N市黑道卻小有名氣。原因無他,四年前「蟒幫」的幫主簡仲被人暗殺後棄屍半山亭,全家十七口全被人從半山亭的高崖上拋了下去,然後在三年前「蟒幫」的十多個中小頭目因為犯了錯最後的處決地都是選在那。所以N市的「近日公園」半山亭名義上是N市的風景點,其實只是「蟒幫」的私人刑場。警方曾經介入過調查,不過兩年前也斷了線索,最後不了了知。後來「蟒幫」的新任幫主簡風亦娶了「龐氏創業」的千金,和白道關係借由「龐家」這條線緩和了下來。「蟒幫」的一系列兇殺案更沒有人去追查了。

    而半山亭因為有了這樣的血腥歷史,在N市就算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也不再踏足那裡。「半山亭」真正是成了「蟒幫」的半個私人領地。

    簡風亦把見面的地方約會在這樣一個地方,多少有些「鴻門宴」的味道。

    手指上帶著從劉業勳手裡拿回的朱雀戒指,耿於懷一步一步走上「近日公園」的梯路。刑離等人都留在了山腳。他要單獨與他會面,那就單獨會面好了。耿於懷並不排斥與簡風亦直接見面,甚至期待了很久。

    這個靠殺戮叔叔登上「蟒幫」幫主之位的男人在耿於懷眼中並沒有什麼特別,要說他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叫鳩尾帶了那個特別的「禮物」給他。要談判首先要驚破對手的膽氣,這是黑道談判中慣用的手法。可是他用的方法雖然起到了「驚」的作用,卻也讓耿於懷也起了恨意,就算見了面暫時談判成功,只怕兩幫亦無法共存。

    簡風亦!

    其實一切早已成了定局,從他送出那「禮物」的一刻,兩個男人已成了命定一生的對手。

    山路蜿蜒曲折,一路行來,耿於懷居然沒有見到半個「蟒幫」的人影。這又是唱的哪出?似乎像是擺下了「空城計」。遙遙相望,已隱約可見位於半山的涼亭。一路空曠無礙,人影不現。通往半山亭的路只有一條,這裡四下空蕩,如果是近身伏擊暗襲似乎不太可能;如果是遠程暗殺似乎角度有欠考慮。而且自三日前刑離已派人清了場,唯一適合遠程射擊的七個角度都被「東靖盟」的人先佔了下來。

    簡風亦如果打的是暗殺的主意,不能指望自己就真的失了心神束手待斃。如果是想威脅談判,那要看他開的條件是不是能讓自己滿意。

    半山亭每近一步,心裡居然更忐忑一分。隱隱約約的已看得見那紅漆的木柱和土黃的泥瓦。再近兩步,耿於懷的腳已定在了原地。左手石台上背靠欄柱歪斜著一個身影,那嬴弱的倔強背影化作灰他也能認得出來。

    簡風亦是什麼意思?心裡明明警鐘大響,腳下的腳步卻越來越快,到了最後已是飛奔。耳畔山風襲暖,面上朝陽新露。就在那一點一點聚起的霞光之中,硬生生的看著那斜倚的身影轉回了頭來。

    蒼白的面容,嫣然的微笑,含霧似煙的眼眸。雖然沒有記憶中的固執倔強,雖然沒有記憶中的健康明麗,可是只是一眼,他已知道面前的人是他那朝思暮想的人兒。

    「耿茉。」喊的猶疑,聲音幾乎都在發著顫。

    她輕輕的笑著應了一聲,伸出了一隻手來。迅速的就被耿於懷溫熱的大掌握在其中,一個使力已把人拉進了懷抱。擁抱來的那麼迅速,那麼用力,連身上的肋骨都生生的疼痛起來。可是也讓兩人都知道這不是夢境。

    「是你?」

    「是我!」

    四目熱烈交纏,熱燙的手指流連在對方的五官上,熟悉的呼吸又找到彼此的依戀。低下頭耿於懷狠狠的去吻那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激狂而熱烈,把一個多月的分離相思傾其而出。而她只是任他緊緊的擁抱著,狠狠的吮吻纏綿。許久終於錯開了雙唇。耿於懷卻依舊把花語的頭顱緊緊壓入胸闕,他的心跳劇烈,她的也好不了多少。

    「帶我回家吧……」花語安心的靠在那久違的懷抱中輕聲呢喃著,神思間依然有些空渺失神。

    「簡風亦……」剩下的話被花語抬手壓在嘴唇上,生生壓了回去。她靜靜的瞅著他,眼裡全是無聲的祈求:「他不會來了,不要問好不好。」

    深深凝著她的眼,最後只能無聲歎息。她不想他問,那他就不問。回神看了一下四周,依舊是空空蕩蕩的,除了山風、霞色、秋草再看不到其他的。心下的疑惑更重了,簡風亦走了一步難測的棋,而到現在耿於懷還沒有看出有什麼端倪變故。耿茉該是他手中最後的王牌,在沒有任何協議達成的前提下,他居然放了耿茉回來。這實在有違常理。如果只是單純向自己示好,那之前不會送那樣的「禮物」到自己的面前。

    一想到那慘烈的一團血肉,心又開始抽搐的疼痛起來。手掌不禁去摸耿茉的腹部。手指還未下移到耿茉的腹部時已被那纖軟的白皙手指糾纏鎖繞,那手指捏握的是那麼的用力,心底生生的又開始泛起痛楚。

    「對不起……」這是他對她說的,嘴唇緊緊壓在她的髮絲上。手臂微微用力,已橫抱起她嬴弱的身子。心裡默默發誓絕不讓悲劇在重演,絕不讓耿茉在離開他一步。

    「我能走……」有些輕微的掙扎。緊了緊手臂,耿於懷親呢的用鼻子擦了擦她的:「我知道。」腳步已放開,環抱的姿勢卻沒有改變。

    是啊!

    擁抱來之不易,握著滿手滿懷的珍惜,耿於懷踩著霞色沒在山間梯路。

    ∼簡風亦雖然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容易就放耿茉回來,可是既然走出了這步棋,你將再也不能從我手中把她奪走。

    簡風亦坐在窗子旁邊怔怔的出著神,李力進來了又出去,出去了又進來,折折反反好幾遭,卻硬是不敢開口說一個字。終是等天黑的盡了,簡風亦才喊住面有難色的李力。

    「接到了?」

    李力垂著頭悶悶的應了一聲。終於把握在手裡一個信封適時的遞到了簡風亦手裡。

    拉開封口,抖出裡面的照片。淡漠的眸子剎時凝成了冰霜。原來一直躲在暗處的男人是他。連拍的照片上是耿於懷上山時和抱著花語下山時照的照片。而這個男人簡風亦認識∼「極君酒業」新任的董事長耿於懷!

    把照片放進信封,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瞭然的微笑。

    原來如此,難怪「龐氏創業」新股上市股價被打壓的那麼厲害。以「東靖盟」的實力和「極君酒業」手上的股份要操縱股價並不是沒有可能。難怪明明花語被抓了,報復「龐家」的腳步卻沒有停止,有這樣一個人物在背後運籌帷幄花語的確可以放心了。

    身子自椅子裡站起,抬起手臂伸了個懶腰,簡風亦轉眼看向李力:「新加坡的飛機什麼時候到?」

    「八點。」

    點了點頭,示意李力可以出去了。看著房門關合上。簡風亦逕自朝浴室走去,好幾天沒有安穩的睡個好覺了,今夜想必可以如願了。

    沖了澡,吹乾了頭髮。簡風亦把自己拋到床鋪上,合眼!睡覺!

    黑暗中靜默流逝,枕畔間輾轉反側。意識卻依舊一片清明。

    他以為查出了花語身後幫助她的男人,他就可以安心睡眠。他甚至把這幾日的夜不安枕歸咎於在花語身後,暗處裡隱藏的那份不確定。

    可是終究身體沒辦法欺騙自己。

    他想的最多的人始終不是這些,他閉眼看到的始終是那蒼白的倒在血泊中眼含恨意的花語。

    翻身下床,簡風亦有些煩躁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很糟糕的感覺,而這糟糕的感覺從知道花語懷孕開始就一直存在。心裡隱隱的不是太舒服,有些東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泛著酸腐的味道。

    簡風亦清楚記得那天一腳掃倒花語時,花語那慘白的臉和滿額的冷汗。他有心讓她,所以出手並不是很重。而且他知道花語是練過家子的,所以怎麼也沒想到那一腳讓她疼到那樣的程度,等發現她俯臥不起,伸手去拉她才發現床褥上已是鮮血淋漓。

    喚來了醫生,得知她居然是懷了孩子的時候,那心底的酸腐徹底的開始發酵。

    ∼她騙了他!

    而他不得不佩服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可以隱瞞下這樣的秘密。是看守的人太遲鈍?還是花語實在太聰明。

    營養的飲食?拒煙?

    ∼或許亦是他太笨。

    心裡因為這樣的認知而暗暗發了狠,欺騙他的人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就算是花語也一樣。不顧醫生的反對,他下了給她做流產手術的命令。

    原本的外傷加上流產幾乎要了花語的命,她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五天。而他第一次心底有了一絲後悔。

    動心!

    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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