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確已受到了懲罰。冷水裡,她的四肢已麻木,嘴唇已失掉了原本的鮮艷,泛紫的雙唇因為發抖而無法合攏,可是倔強的脾氣卻讓她依舊跪在冷水裡。
歎口氣,耿於懷走到浴盆面前,彎下身子,他把她抱進懷裡。她的身子好冷,從沒有一刻她在他的懷裡抖成這個樣子,摟抱的雙臂下意識的收緊。轉身,他抱著她回自己的臥室。她的房間是不能用了。在經過房門口時,他對守在門口的保鏢吩咐:「你們下去吧,叫人熬了薑湯送到我的房間。」
回到他的臥室,第一件事,他開始解她身上濕透的衣物。而她居然沒有掙扎,神思飄渺,雙眼呆滯。剝光了她,耿於懷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鋪上,拉過被子嚴嚴實實的蓋好,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有些微的偏高。轉身拿起臥室裡的座機,他打電話讓傭人送退燒藥過來。然後自己也換了乾爽的衣服,上了床。伸出雙臂把還在發抖的身子拉近自己的懷裡,習慣性的他把自己的下巴嵌進她鎖骨的凹陷處,沒有掙扎、沒有曖昧,他和她在深海藍的床上溫柔相擁。
他閉上眼睛沒有說話,她雖清醒也拒絕開口。
冰冷的身體在他的溫暖下卻漸漸有了溫度,身子還在輕微的發著抖,可是他的氣息他的擁抱卻讓她的彷徨無助多了些安心。
∼這個懷抱,只有這個懷抱才能給她足夠的依靠。
一會有人來敲了門,耿於懷起身,動作很輕,生怕太大的動作會使剛剛有了熱度的被窩洩露溫暖的氣息。開了門,接過傭人手裡的薑湯和退燒藥,他折回床邊,坐在床沿,單手扶起耿茉的身子,他把薑湯和藥送到她的嘴邊。
她張口,開始小心翼翼的吞嚥。薑湯很燙也很辣,耿茉直覺的皺了皺眉,勉強把藥吃下後,就把頭歪朝了一邊,想拒絕那燒灼的熱辣,可是他不許。
「喝完。」他一貫的命令口吻。沒有進一步的迫使行動,可是眼神帶著威脅的成分。
她抬眼看他,只是片刻已順從。
她一向知道他對她的好,可是每次總是因為她的倔強或驕傲而無聲反抗。
可是為什麼兩個人一定要這樣相互傷害呢?生命好脆弱,愛情也好脆弱,現在擁有了為什麼不去珍惜?
龐雅睫的死讓耿茉看清楚她和耿於懷未來的路,如果現在這樣的平靜安逸是從上帝手裡偷來的時間,那麼就讓他們都多惜福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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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裡,耿茉開始嘔吐,渾身滾燙。
耿於懷跳下床來,緊急撥通了「東靖盟」屬下的專職醫生的號碼。20分鐘後醫生帶著簡單的設備來到了房間,做了簡單的檢查後,只告訴耿於懷三個字∼送醫院!
「那麼嚴重!」耿於懷沒想到沖個冷水澡會有那麼大後遺症。
「還不確定,不過耿小姐的狀況像是懷孕了。問題是怎麼會受了涼。情況不樂觀,要送到大醫院去做徹底的檢查,要不然,孩子不一定能保住。」
「孩子!」有那麼兩秒,耿於懷的思緒沒辦法正常運轉。耿茉懷了他的孩子,而她居然帶著孩子去沖冷水!她是在懲罰自己,還是在懲罰他。
「先送醫院。」耿於懷僵硬的下了命令,腦子裡從沒有一刻那麼紊亂。手指用力的握在一起,為她,他的情緒經常失控,而每次都只能靠這個方法壓抑。
護士和醫生迅速把耿茉移到了軟架上,然後送上了救護車。耿於懷沒有跟去,耿茉的突發狀況讓他措手不及,來不及去想耿茉心裡有什麼打算,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安排。
回到書房,他撥下了第一個電話:「刑離!」
「主上!」
「你的人都調過來了嗎?」
「嗯。」
「耿茉送去『東靖醫院』了,你帶人過去。」
「我已經在路上了。」耿於懷掛斷了打電話,他要的就是這個答案。
第二個電話是打個遠在拉斯維加斯的童擎,事有緩急,他沒功夫去做鳩尾的思想工作,他只能在最短的時間裡保住耿茉的命。相反的,劉業勳那邊他反而不擔心。就算劉業勳有什麼不滿,還不至於對耿茉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
可是鳩尾……
因為太瞭解手下每個人的脾性,對他的顧及反而更多。
「我不會看錯了吧,朱雀你那邊是夜裡兩點吧。那麼晚……」
沒有時間和童擎禮尚往來的調侃開場白,耿於懷直接打斷他的話,說出重點:「童擎我要你過來幫我。」
「什麼時候?」童擎也聽出了耿於懷低沉的語氣,收斂了戲謔的口吻。
「現在!」
「我訂機票,你在哪裡?」
「我在N市的『東靖醫院』。」
「你受傷了?」童擎的聲音一下就提高了,很難想像有人可以傷到耿於懷。
「沒有。其他的過來以後再說。」掛斷電話,耿於懷拿起外套也衝出了別墅,直接趕赴醫院。
耿茉不要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否則我絕不原諒你。耿於懷的拳頭握的更緊了。
東靖醫院:
十二樓是「東靖盟」高層的專屬急救中心,而耿茉就蒼白的躺在急救床上。一下午的冷水泡掉了她所有的體力,加上懷孕受涼不斷嘔吐,耿茉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耿於懷不在她身邊,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這是懲罰嗎?耿茉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龐雅睫的鬼魂也許就在她身後嘲笑吧。她導演了她的悲劇,所以上帝開始如法炮製雷同的結局,甚至更悲慘。
醫生、護士有七、八個人在她的面前走來晃去。有人給她注射點滴,不知道打的是什麼藥。
耿於懷已經受不了她了吧,她總是給他找麻煩。在別墅的臥室裡,她聽到醫生的話,她懷孕了?!她居然懷了耿於懷的孩子!可是他相信嗎?當醫生對他說她懷孕的時候,他臉上那僵硬的表情,耿茉把頭側埋進枕頭。這個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急救室外,刑離站在耿於懷身旁。耿於懷那凍成了冰凌的臉,讓刑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不容易,等到醫生從急診室裡走了出來。刑離才暗下鬆了口氣,與這樣冷凝的主子獨處是件相當不好受的事。
拿下口罩,醫生站定在耿於懷面前。
「她好嗎?」耿於懷問醫生。
「懷孕2個月,受了涼所以妊娠反應比較大。不過問題不大。孕婦的情緒一般波動比較大也是正常的。後期小心照顧,注意營養就可以了。你要去看一下她嗎?」醫生提議著,一般孕婦都是比較需要人照顧的,無論是肉體還是心靈。
醫生的話彷彿一味「定心丸」,讓耿於懷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點點頭,耿於懷推門進入急診室。
「出去!」他命令在一旁收拾雜物的幾個護士退出房間。
既然耿茉和孩子都沒事,那麼耿茉必須給他一個解釋。護士細心的又檢查了一下開著的儀器和點滴瓶後陸續退了出去。
耿於懷走到耿茉身旁,她那樣的蒼白,她的臉側朝一邊,明明知道他就在她的身邊,卻依舊不願看他一眼。
「你知道自己懷孕了嗎?」他盯著她,幾乎想看穿她。
「我說醫生來以前我不知道,你相信嗎?」
「我相信。」他說。只要是她說的話,他都願意相信,那怕是騙他的也好。
她的臉終於從枕頭的側邊翻轉了過來,她看著他,有些詫異:「你要這個孩子?」
「為什麼不要?」他反問她。有了孩子,好歹他和她之間有了一個不會再輕易斷裂的聯繫。
「我以為……」話卡在喉嚨裡,她習慣的去咬自己的嘴唇,眼睛又開始泛起酸酸的感覺。
他伸出了手,輕輕掰開她的唇,「你又以為什麼?」
「你喜歡我嗎?」她抬頭看他,問的異常委屈,也異常的任性。
「我以為你知道。」他突然被這樣的委屈和任性惹出了笑意,那慵懶的、淡然的微笑讓兩人之間原本壓抑的氣氛突然多了抹亮麗的顏色。
「我憑什麼該知道?」笑意在心底蔓延開來,她卻賭氣的把臉又扭到了一邊,這個男人,為什麼不肯多說一些甜言蜜語來哄她一下,她和他連孩子都有了,可是他居然連一句「我愛你」都沒有說出口。
輕輕的歎了口氣,她在對自己撒嬌嗎?耿於懷用手輕輕把那倔強的小腦袋扳回自己的面前,早知道一個孩子可以改變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他一定每天把她綁在床上直到她懷孕,也許衛道士不恥這樣的行為,可是有什麼關係呢?他耿於懷從來不認為自己要對什麼道德負責。他只要她而已!不擇手段也罷。
「你想我對你說什麼?」他有些戲謔的問她。心間的壓抑、陰霾在瞬間雲淡風輕。
這個男人!耿茉的眼睛幾乎要噴火了:「說我愛你啊!」她吼,根本不顧及外面有多少人會聽到。
「是嗎?我聽到了!」第一次他笑咧了嘴,順手擋住了隨之攻擊到面門的小拳頭。輕輕一拉已把她掙扎的身子拉進自己的懷裡。他的唇在她的耳邊,他熱烈的呼吸彷彿要燙傷她。「我愛你!」如她所願他說出那壓抑了許久的感情,聲音很輕,卻異常鄭重。在她面前他不介意滿足她肉麻的小小要求,儘管他不習慣,可是只要她想要,他就給她。而世上真真的也只有她值得他說出這三個字。
掙扎的身子停止了動作,她就這樣忡怔的靠在他溫暖的懷裡。那輕輕的三個字彷彿把時間也凝滯。她的眼對上他的,她想哭,有委屈、有驚喜、更有深深的感動。嘴唇張了又合,合起又張開,最後只化作顫抖模糊的三個字:
「沒聽到……」
他笑,嘴唇輕輕的貼上她的耳珠,他的舌帶著微熱鑽進她的耳廓:「聽到了嗎?」
「不清楚……」心裡暖洋洋的,好舒服。這是夢吧!如果是夢只求不要再醒來。她的眼緩緩閉起,只因為再不合起,那熱燙的眼淚會濕了臉頰。可是合起了,卻又看不到他濃情的眼。微微躊躇著,他的吻已細緻的移到她的眼角,帶著無限寵溺吮去瀰漫的水滴。纏綿停留,他的手從背後找到一個支點,嘴唇貼上她的,溫熱的舌終於敲開她心裡的那扇門。唇舌放肆的展開激烈的糾纏。那麼深,那麼激烈,那麼幸福,彷彿天地間所有的糾纏哀婉都在這一刻全體爆發。
愛壓抑了太久太久,如埋在花泥下的「女兒紅」。一旦開封,那香醇直教人沉醉在心底的,貪醉在骨血。
終於那深長的吻在兩人快窒息的時候結束了,他抵著她的額繼續追問:「聽到了嗎?」
「沒有。」她答的乾脆,笑的狡黠。墨玉一般的眸子裡只裝著他看她的眼。
忍俊不禁他笑出了聲,他喜歡此刻她看他的樣子,那麼專注,彷彿時間也停止。卻也不得不出聲提醒 :「這裡是醫院。」
難得的她皺了眉:「我要出院。」她要求,聲音裡全是懊惱。
「晚一點。」他安撫的拍拍她的臉頰。
他還有事要安排,現在的她讓他更不放心。一旦出了差錯,他相信自己沒法承受後果。
「你先睡一下,醒了我們就回家。」耿於懷幫耿茉拉了拉被子,細心的幫她連枕頭的高度也調整了一下。
「家?」好遙遠的名詞。
「對。」他給她肯定的答案,他會給她一個家。只要她願意,其實他已經幫她準備了很多個家。在拉斯維加斯的「茉 莉 館」終於不用再空置了。
這時候門外有人敲擊。
「我出去下,你先睡。」算算時間,童擎應該已經來了。
「嗯。」她乖乖的閉起了眼,腦袋裡卻劃過一個背光的「十字架」。明明是聖潔的東西,卻被作者用那麼濃重的色彩和光影表現的那麼陰暗。
耿於懷臨走不忘輕輕的親了親她的額頭,耿茉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
「懷……在拉斯維加斯的臥室裡為什麼要掛那幅畫?」她問的突兀。
他溫柔寵溺的笑:「在一個小酒館買的,只是一時高興。你不喜歡回去換掉就是。」
她沉默,終於又閉上了眼睛,可是心裡的不自在卻更重了。
耿於懷出了急診室就看到一臉風塵的童擎,他來的速度還真是快。看了看手錶,與自己通電話才7個多小時而已。
「裡面誰出事了?」童擎問。
「耿茉。」
童擎的眉頭吊了起來,不會是為了這個女人,耿於懷把他從千里之外的拉斯維加斯直調過來吧。
「刑離,你在這守著,今天跟來的兄弟叫他們嘴緊一點。這件事我不希望讓幫裡的其他人知道,包括鳩尾。」耿於懷吩咐著,怕刑離沒有領會他的意思,還特意提了鳩尾的名字。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童擎難得看到耿於懷如此謹慎的態度。
耿於懷沒回他話,只是拉著他往走道的另一邊走去。
童擎的眉鎖的更緊了,耿於懷的樣子仿若如臨大敵。
確定周圍沒有旁人,耿於懷才停下腳步:「童擎替我把耿茉送回拉斯維加斯。」
「然後呢?」
「叫你的人保護她。」
「你怎麼不用自己的兄弟?」
「我不放心。」
「鳩尾?」
「他對幫裡不會有異心,只是以他的性格我不放心他替我保護耿茉。」
耿於懷的態度讓童擎異常玩味,從口袋裡摸出煙盒遞到耿於懷面前,然後自己也取了一支點上:「你明知道他是定時炸彈,為什麼還放在身邊?」
「越危險的人物,能力自然也越強。當然控制他也更需要技巧。」
童擎訕訕的笑:「我不懂你的用人之道,是我就寧可殺了以絕後患。」
耿於懷苦笑,他不想和童擎在這事上爭執。因為他永遠不會明白單純忠心的部下是沒辦法不斷擴大野心和版圖的。打天下和守天下本就有著本質的區別。
不過這樣的單純的他卻也是有好處的,最少把耿茉交到他手上,他會比較放心。
窗外的天已大亮,醫院樓下的街道上人影越來越匆忙。上課的、上學的走著自己既定的生活軌跡開始新的一天。耿於懷卻第一次沒有把握今天的一切能不能按自己安排好的軌跡去運行。變數太多,只希望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鳩尾一個人坐在耿於懷的書房裡,一如往常身著白色的西裝。他在這已經等了2個小時了,可是耿於懷還沒有出現。通知他來的電話很急,可是來了卻並不見面。
鳩尾喝著桌子上的咖啡,右手玩弄著左手袖上的鏤金袖扣。一副處變不驚的安逸做派。他不急,他心下明鏡著耿於懷找他來的目的。心下卻難免有些歎氣,耿於懷在這事上處理的實在不高明。拿個空的借口拖住自己,並不能阻止將要發生的事情。
他瞭解他,可是他並不知道跟了他五年,他的行事作風他也是瞭如指掌的。或者說,他犯了關心則亂的錯誤,他是他的下屬,可是他也應該知道他一直把他當作他的對手。他敬佩他,可是他也在找機會打倒他。畢竟一生之中能有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是可遇不可求的。
而打倒他的誘惑,對於他來說實在太大。
鳩尾看了看腕表,11點40了。想必那個女人也進入機場了。而耿於懷?想到他,鳩尾不自覺的微笑,他只怕已經把白執事能調得動的人馬統統都分派到其他地方去了。而過了今天,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曾經讓自己接觸到簡風亦。
站起身,鳩尾走到座位左側的落地窗前,窗欄外是小盆小盆的白色茉 莉。陽光下那潔白的花朵讓人有摧殘的衝動。伸手從花枝上摘下一朵,中指和大拇指溫柔的搓揉著那份純潔。
「耿茉!」鳩尾的眼中多了一份嘲弄。一個冷酷嗜血的男人在動了心以後居然做出那麼愚蠢的舉動,不但給了她姓,甚至還用名字來昭告他對他的珍視。不過有些可惜,他顯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給不起的只怕就是這種珍視。
就在這一刻,身上的手機響了。鳩尾用力揉碎手中的白色茉 莉,才緩緩從衣服口袋中摸出手機,按下接聽鍵:「順利嗎?」
「順利!不過你賣了這樣大的一個人情給我,要我怎麼報答你呢?」
「等我想到我會告訴你的。」鳩尾的笑有些輕蔑,和簡風亦這樣的人談報答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不過和這樣的人合作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不用考慮道義和誠信。
「你準備怎麼處置她?」鳩尾問,彷彿因為自己利用了一個無辜的人而興起了一絲可憐的同情。
「想看嗎?」
「我沒興趣,不過善意提醒你一下。這個女人可以殺,可是碰不得。」
「呵呵……」簡風亦瞭然的笑了,大家都是聰明人,很多事不用說的太明白。要殺一頭野獸容易,可是要殺一頭已經被激怒的野獸一不小心是要搭上自己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