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敵人也分很多種:
有一種敵人,你總是想除之而後快,因為死人將不再是你的敵人。
有一種敵人,你恨他,所以你想盡辦法折磨他,讓他痛苦、絕望,可是你偏偏不想要他的命。因為死亡能了結一切恩怨,而你並不願意那麼簡單就讓一切結束。
還有一種敵人,你其實只是想戰勝他,你不恨他,也許還尊敬他,甚至是欽佩,你對他的喜愛可能超過了自己的生命。他的存在只是你的一個夢想,打倒了他只是對自己的一種交代。
鳩尾對耿於懷無疑是第三種,耿於懷就像他的一種目標。立在自己人生道路的前方,活著彷彿就是為了追上他的腳步,甚至是超越他。他不恨他,甚至深深的欽佩到喜愛。
耿於懷現在就坐在他的對面,一貫的淡漠冷凝,從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的變化。而鳩尾臉上亦只是一如既往的掛著那個仿若孩子般單純而明亮的微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僵持著。而鳩尾是異常喜愛這樣的對峙。五年前,他敗的心服口服。可是服輸並不代表永遠的臣服,有機會他還是想翻身。而現在,他喜歡耿於懷給他的這個機會。
∼一個絕對強悍的男人一旦暴露了軟肋,無疑也是給對手一個打擊自己的機會。
「龐同德那邊有什麼動靜?」耿於懷的眼睛甚至沒有看著鳩尾,而這個問題多少讓鳩尾有點意外。他有些不太相信耿於懷居然還不知道耿茉被掉包的事,簡風亦的辦事能力有那麼強嗎?
「龐同德在這個月撤換了會計部的7個中高層幹部。」微笑加深,他的回答永遠讓人滿意。
「為了什麼事?」耿於懷挑起了眉毛。
「對外解釋是因為賬務審計出了問題,所以對財務部門做了調整。」
耿於懷後靠到皮椅裡,兩肘習慣的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交叉。他在等鳩尾的下文,既然說了是對外,那肯定還有內在原因。
鳩尾把自己帶來一直放在桌子上的一疊資料推到耿於懷面前:「這是那7個人的詳細資料,我想應該和龐同德的大兒子龐雅軒有關係。」
耿於懷的眼睛輕輕掃過那疊資料,卻沒有動手去翻閱,只是淡然的看著坐在對面的鳩尾。這些資料讓心思縝密的鳩尾又下了怎樣的判斷呢?
鳩尾會意:「我只是猜測,龐雅軒和」龐氏「財務總監的女兒在讀書的時候有戀人關係,而龐同德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已經和N市土地局的局長達成了口頭上的兒女親家。而資料顯示和龐雅軒戀愛的那名女子在上個月去過婦產科醫院。所以可能這只是龐同德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做的少許企業內調整。」
「那這件事交給你處理的話,你準備怎麼樣?」
「如果猜測證實,我想我會派人接觸那個財務總監的女兒,要對付龐同德,勢必不能讓他有坐大的機會。」鳩尾說的自信滿滿,卻只換來耿於懷仿似不經意的一個皺眉。
「鳩尾,喜歡釣魚嗎?」耿於懷站起身來,突然調開了話題。這樣的對話落差卻並沒有給鳩尾造成太大的困擾,他瞭解他,所以深知此刻的詢問只怕並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耿於懷緩慢的繞到落地窗旁邊站定,眼睛掃在窗外花欄上的茉 莉 花上。其中一盆的花梗上有一個很新的折損痕跡,不大可是耿於懷卻看到了。風吹花落和辣手摧花有著本質的不同,花梗如果是攀折的,折痕總是有斷口,且參差不齊,風吹斷口,就算收斂了水份,斷口表皮的尖端也多少會有失水的痕跡。而風吹花落卻不同,斷口是因為水分先供應不足而導致花落,所以花梗的收口較圓潤且顏色較其他部位要暗一些。很細微的不同,可是再細微的不同也能告訴耿於懷很多他想知道的事。
特別動了他的東西還想把他埋在鼓裡實在是件愚蠢的事。
「釣魚?」鳩尾臉上的笑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習慣性的隱藏起自我好像是他在他面前常常上演的戲碼。
「付出總是需要收穫。聰明的人總是用最少的代價來換取最大可能的收穫。所以我們用魚餌來誘惑捕食者上鉤。可是河裡的捕食者太多,如果犧牲了魚餌這個代價,卻沒有獲得預期的效果,那麼何妨多等等。魚也是群居動物,有了吃食的誘惑,最大的那條魚遲早會向你靠過來的。」耿於懷的手支在窗台上,聲音緩慢而低沉,可是鳩尾卻離開了原本的座位,走到了他的身後停下。
「你的意思……」鳩尾不笨,他立刻領會了耿於懷的意思。可是他卻不明白,耿於懷的意思是要幫龐同德聯姻成功嗎?這不是在幫助自己的敵人強大嗎?如果魚太大了,魚竿不堪重負,亦會有折斷的可能,那不是成就了別人的「嫁衣」,自己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鳩尾,做事要把眼光放遠一些,不要太心急。」後面的兩個字,耿於懷說的很輕,可是鳩尾卻明白那兩個字是說給他聽的,只是一時也不能確定是為龐雅軒的事還是耿茉的事。看到那麼鎮定的耿於懷,彷彿他並未察覺耿茉被掉包了,可是也只是猜測而無法肯定,他的想法一向都是讓人難以捉摸的。是偽裝的平靜,亦或他根本就不在乎。不論如何都是不可以輕易就下判斷的。
「壓制媒體對龐雅軒私生活的所有報道,我要讓龐顏兩家順利結親。」耿於懷下了命令,聲音不大,可是卻有不可違逆的威嚴。他是王者,與生俱來帶著統御別人的威嚴。可是這枚難測的棋子放在了一個難測的位置,他又打算如何收緊放出去的「漁線」呢?
「好。」鳩尾不自覺的低頭,有時候他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在耿於懷面前表現出臣服的一面。
「順便幫我找人跟上那個土地局的顏局長,我想知道和他來往的所有政府官員的情況。」
耿於懷的心很大,連鳩尾都不得不承認。他的處事作風狂霸而狠辣,而且總是出人意料。在N市的地盤上打政府的主意,在鳩尾的眼中,這不但是件危險的事,也是一件狂妄的事。
對!
是事,不是想法!
以耿於懷的作風,他從來不浪費腦力只作設想,他想到就要做到,就要行動。
而且他從來不把自己當成黑道,儘管他是黑道的角頭老大。他的手段有時候甚至比黑道還血腥殘酷。可是他從不忌諱與白道糾纏,且樂此不疲。這樣的敵人,天生就帶著讓人想駕馭的誘惑,馴服這樣的對手,只是想,已讓人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