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第一卷  誘色 第一卷  誘色  第五十三章
    他深邃的眼在她說那幾個字的時候,凝結成冰,燃燒的煙蒂隨著捲曲的手指一起壓進了掌心。他站起身子,濃烈的黑暗自他的身體崩裂淡漠的偽裝。第一次,耿茉在他眼中看到了嗜血的冷芒。

    耿茉心裡一驚,手下意識的去拉他的手臂。卻只被他猛力的甩跌到旁邊的牆壁上。扶著牆耿茉想站起身子,可是手指才接觸到冰涼的牆面,整個人已被另一股野蠻的拉力,拉扯到他的面前。

    他猩紅的眼與她的眼緊緊相對,他的鼻與他的鼻幾乎貼在一起。他的憤怒狂躁近在咫尺的壓在她的臉上。他努力壓抑著想捏死她的衝動。這個女人居然敢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自己的信任。

    「你說謊。」他從牙齒裡迸出三個字,不知道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在說給她聽。

    「你不是一直派人跟著我們嗎?」耿茉不怕死的挑畔著。

    「我幾點進了酒店,幾點出的酒店。只怕你比我……」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馬上要了那小子的命。」用力的推開面前的身子,耿於懷臉上的殺意更濃。心裡翻攪的疼痛讓他想用血來平復。他付出了生命去愛的女人,在背叛他的時候居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不能軟禁我。」

    「讓你去找你的新歡?」

    「那你承認你是我的舊愛了嗎?」耿茉冷了臉,心底有酸楚和委屈在累積。

    下一秒她的下顎已落入他的掌握,他握的很用力,幾乎讓她的下顎骨碎裂。

    「你如果聰明一些,最好不要想一味的激怒我。」

    「那你放我出去。」

    「辦不到!」他的拒絕堅決有力:「我說過,你的復仇有底線,而你顯然沒把我的話聽進去。你打什麼主意我不知道嗎?你花一萬買個雛和柏塵上床你以為就能順利嫁給柏塵嗎?」

    「你知道為什麼還問我。」迎上耿於懷暴怒的眼,的確她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是把戲,他太瞭解她,不需要言語,他就能知道她心裡所有的想法。

    可是她不懂,既然明知道她沒有背叛,為什麼他依舊如此暴怒,甚至拘禁了她。

    「顯然,你忘了一點,你還是我的東西。而我的東西就只能待在我的身邊。」不錯,耿茉做的一切對於耿於懷來說都是可以猜測的,而她現在的反應更證明了耿於懷最不想接受的一樣事實,她的復仇不單純是打擊龐家,傷害龐雅睫,她想嫁給柏塵,她要柏塵的家產。這是一個可怕的計劃,而這個計劃裡,有她想擺脫他的痕跡。

    她是他一手教導的,似乎對於誘惑的戲碼她又有著獨特的天分,而耿於懷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也是她算計的一份子。其實算計了,他也沒有怨言,他早就有了被利用的心理準備,可是一思及她想擺脫自己,那滅頂的憤怒就讓他想毀了一切。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如果你打算嫁給柏塵來打擊龐家,那麼你也不值得我珍惜。我會按我的方式結束一切。」

    耿茉抬眼,他居然知道。她還沒有行動,他居然已經知道她的計劃,他怎麼可以如此瞭解她。

    看著他轉身離去,耿茉終於還是開口喚住了他:「等等,再幫我一個忙。」幾步上前,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直徑不足中指長的碟片,遞到他的面前:「幫我寄給龐雅睫!」

    耿於懷低頭,看著她手上的碟片,眉都沒皺一下。用指頭想他也知道是什麼東西,她的恨意是他誘發的,而他除了承擔對她的寵溺和喜怒哀樂,對其他的人沒有多餘的憐憫。除了離開他,她的一切要求他都可以幫她達到,就算是去折磨、傷害、甚至是殺戮。

    他離開了房間,也帶走了碟片。她知道他會幫她。其實平心而論,他實在對自己有了太多的容忍,而她卻一再試探著他容忍自己的底線。有些不甘心那麼容易就放過龐雅睫,原本那張碟片是要在柏塵和自己結婚的時候送給龐雅睫的特別禮物,而現在……相信效果會差很多。可是沒有辦法,她知道耿於懷說的出肯定能夠做的到,而她不想那麼快就結束遊戲。

    現在只能希望耿於懷不會氣太久,不會把自己關太久。

    呵呵……

    耿茉坐回沙發,把腳收回到座位上,抱了一個抱枕放在下巴下,臉上居然控制不住的泛起一絲笑意。

    真想親眼能看看龐雅睫被拋棄時的樣子。不知道耿於懷的光碟送到龐家,又會有怎樣的效果。

    接下來又該輪到誰了呢?

    紫槐?

    龐同德的大女兒∼龐雅媛?

    龐同德的小兒子∼龐雅軒?

    把頭埋進抱枕,那窒息的感覺卻壓制不住過於興奮的血液。

    世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讓她快樂的嗎?

    牙齒下意識的開始啃咬指甲,有的!

    世上最少還有兩件事能讓她快樂。一件是與失散的姐妹重逢,一件是與那個淡漠冷凝的男子能有未來。可是……

    她會不會太貪心了。

    腦子裡莫名的就浮現了在拉斯維加斯掛在她臥室裡的那幅「十字架」的畫,那濃烈的顏色,那強烈的光影。原本沸騰的血液突然就涼了下來。

    黃昏在窗外,她被保護在他的世界中,甚至拒絕時間的拜訪。可是他也無力留住光明與黑暗的交替吧。

    接下來的四十多天,耿於懷不曾再到訪她的房間。彷彿已把她遺忘,不過每天倒是按時送來關於龐家和「柏氏」的消息。

    這天早上,吃著傭人送來的早點。耿茉習慣的翻看耿於懷給她準備的晨報。龐家和「柏氏」各種各樣的報道在報紙上折騰了近一個月,終於已從頭版頭條慢慢退回了財經版,有些報紙甚至也只是偶爾提一下,還是放在娛樂版裡。

    人∼實在是殘忍的!茶餘飯後的談資從不介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而此刻的「龐家」在這新的一輪大浪淘沙中,連百十年的老帳都被人重新翻了出來。這樣赤             裸               裸的在大眾面前展示那些不光彩的過去。這和自己在拉斯維加斯的拍賣台上的處境還真是有著驚人的相似。

    不過有一點是讓耿茉沒想到的,據耿於懷說「龐家」在黑白兩道都是有點勢力的,這次居然沒有動用勢力來壓制媒體各種各樣的報道。

    或許……

    轉念一想,耿茉心裡已有了幾分瞭然。她怎麼忘了她的身邊還有個耿於懷,他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每天送這些東西到自己的面前,無非也就是在告訴她,她想做的事他已經接手了。他始終還是對自己不放心。

    他還在怕她逃跑嗎?

    不,她不想再跑了。

    耿茉轉頭,落地窗外的窗欄上整齊的放著七小盆白色的茉            莉                 花。那陽光下白的幾近透明的花瓣在訴說著那個淡漠冷凝男子對她的誓言。一直不明白耿於懷為什麼那麼偏愛白色茉          莉,為什麼連她的名字都是「茉」,可是現在她知道了。

    白色茉                   莉                    的花語∼唯一!

    他不止一次的在暗示著她,而她被仇恨蒙了心。居然一直不願意正視這份感情,後來就算被逼出了真心,也一直猶豫著、壓抑著。而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成功的報復了龐雅睫,讓滿腔的仇恨得到了些許的宣洩。那空出來的思緒居然開始注意到他的暗示。

    是啊,他那樣的男子,是斷斷不會把愛說出口的。他的方式也許迂迴了、婉轉了、甚至是隱蔽的,可是一旦發現也更讓人感動、心折。

    視線折回報紙,今天的頭版沒有龐家的消息,耿茉習慣性的翻到財經版,隨意的看著報紙上的標題,另一隻手抬起餐盤裡的牛奶緩緩的酌著。自己一直都喜歡早餐喝杯牛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卻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味道了∼好腥氣!

    終於受不了了,耿茉放下杯子。這味道簡直讓她作嘔。

    雙手展開原本折疊的報紙,終於在財經版的右下角落裡找到了有關「龐家」的一條消息:

    「龐氏創業」二千金墜樓自殺!

    霍的一下,耿茉從沙發裡站了起來。腦袋裡一下子完全空白了。

    墜樓?

    在「花宅」?

    龐雅睫!那個笑起來像天使一般的女孩?

    心臟在這刻抽緊了,她該高興的,她真的應該高興的。可是為什麼眼角有些酸楚。她終於親手毀了「龐家」的一個人,她不止讓天使的翅膀折斷了,她不止讓天使的笑顏破碎,她甚至讓天使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該放聲大笑的,可是怎麼臉龐濕了。

    為什麼腦袋裡全是龐雅睫小的時候在自己面前抱著洋娃娃衝著自己微笑的樣子;為什麼腦袋裡全是龐雅睫在16歲的時候被龐同德送到新加坡讀書時,她拉著自己的手,叫自己等她回來樣子。

    這是什麼?耿茉看著自己的一手濕濡,眼淚嗎?這是為龐雅睫掉的眼淚嗎?不對!不對!她的父親對花家的人做了那麼可怕的事情,她現在只是報復,而且她成功了,她應該笑的。可是她在哭,大滴大滴落在手掌裡的不是微笑是淚水。耿茉開始搖頭,眼淚就隨著越來越大的搖擺動作,四下飛散。

    她想報復,她想讓「龐家」的人都痛,都嘗嘗生不如死的味道,可是她沒想過要龐雅睫的命。她拉著她的手,半帶撒嬌的說:「我以後不叫你耿秘書,叫你耿姐姐吧。」那樣含笑的臉龐還清晰的仿若昨天才見過一般,可是現在……

    她才剛剛過了21歲的生日啊。

    而這朵正準備綻放的花蕾卻是由她一手揉碎的。

    丟開報紙,她衝向房門,她要去看一下,她不相信她真的把她害死了。

    門拉開了,門口依然站著耿於懷派來的兩個保鏢。他們臉上有些吃驚,顯然沒想到耿茉會衝出房間,在這裡守了一個多月,並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小姐……」雖然吃驚,兩個保鏢還是馬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狀況,衝上前,沒兩步已擋到了耿茉面前。

    「滾開!」耿茉吼,身體已朝一旁滑開,閃過兩人拍向她肩膀的手掌。身子一矮,一個掃腿,直攻兩人的下盤。過道並不是很寬,而且兩個保鏢都有所顧及,他們只是派來保護她和預防她離開的,上頭的重視,讓他們知道出手絕對要有輕重。所以守多攻少,險險的避開耿茉的一連串攻擊,情勢居然是處於劣勢的。

    「小姐,你要去哪?我們先去請示好不好?」其中一名保鏢邊閃邊開始遊說著,躲的異常狼狽,說話的這功夫,一個不慎,左肩已挨了一記「手刀」。耿茉的功夫不算好,可是畢竟也是經過專門調教的,硬生生的挨了一下,還真是火剌剌的痛。

    另一名保鏢,見同伴中招。手下的力度不覺加大了幾分,這只怕是他兩個最窩囊的一次保護任務。

    正在這個時候,耿於懷書房的門突然開了,顯然外面的動靜終於驚動了他。

    「耿茉!」看到打作一團的三人,他不覺喊她的名字。

    耿茉本能的回頭,他居然在家。只是一個閃神,後頸一痛,整個人眼前一黑,身體已軟倒,最後的意識是飄散在她熟悉的懷抱裡。

    玫瑰!

    滿院都是妖嬈的紅色玫瑰,風起,花飄香散。

    飛舞的火紅,在金色透明的陽光下帶著華麗摧殘的味道。

    花語坐在「花宅」院子的一個石台上,手裡握著母親剛剛修剪下的一大把紅玫瑰,這是要插在客廳大花瓶裡的。

    半開的玫瑰花蕾,欲語還羞。花語的小手小心的捏握著花枝,玫瑰多刺,一不小心就會刺到了柔嫩的指頭。

    「姐姐!」有人喊她,花語回頭,她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兩個比她小的女孩子和一個更小的小男孩。

    「你們是誰?」花語問,小小的下巴驕傲的微微抬起。

    「我叫龐雅睫。」很清脆的回應,然後說話的小女孩用手指了指個子比她高的女孩說:「這是我姐姐龐雅媛。」又指了指那個個頭很矮的小男孩:「這是我弟弟龐雅軒。」

    「我不認識你們。」花語防備的站起,挺直了小小的脊背,她是這個屋子的小主人,而她不知道她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媽媽是紫槐。」那個名叫龐雅睫的小女孩站在陽光下邊解釋著邊衝著花語微笑,細細的牙齒在陽光下象沙灘上的小白貝。

    原來是槐姨的孩子,花語有些瞭然。小小的下巴依舊高高的抬起:「誰准你們來花園的。」

    聽完這話龐雅媛原本微笑的臉變了顏色,重重的跺了跺腳,拉起龐雅軒和龐雅睫轉身就想跑,可是拉住龐雅睫的手臂卻被掙開了。

    「雅睫!」龐雅媛有些惱,伸手又去拉龐雅睫的小手,卻又一次被甩開了。

    「姐,我要在這裡玩。」

    「人家都不歡迎你,你幹嘛死皮賴臉的。」

    「誰說不歡迎?」彷彿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龐雅睫居然上前去抓住了花語的手:「花姐姐,你好漂亮。」

    花語本來想甩開龐雅睫的手,可是看到她那立在陽光下亮閃閃的眼眸,那軟軟的帶著羨慕、也帶著幾分討好的話語,花語居然沒有甩開。

    她的手好小好白,臉上浮現著幸福的微笑,彷彿那幸福只為花語沒有甩開她的手。

    這是花語第一次見到龐雅睫時的情形,那時花語8歲,龐雅睫5歲。

    時過境遷,物轉星移。

    今天她和她居然走到了這一步。

    從昏睡中醒來,耿茉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拘禁她的那間臥室。房子裡空蕩蕩的,耿於懷不在,她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可是枕巾上卻有很重的濕痕。眼睛裡又開始瀰漫水汽,終於還是模糊了視線。

    她想報復,可是有誰相信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龐雅睫的性命。

    是那張光盤!

    是她親手錄製了柏塵和另一個女人上床的光盤,龐雅睫一定是因為那張光盤起了死的念頭。她和自己的母親好像,脆弱得相似,連面對背叛的處理方式都一樣。

    墜樓!

    「花宅」就像幢魔樓∼失了心的女人居然都選擇在那裡結束生命!

    耿茉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那麼髒,那感覺就像親手殺了人,血就濺在自己的身上、臉上一樣。她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和臥室相連的洗漱間,打開花灑,沒有調解水溫,逕自讓冰冷的水滴噴灑在自己的臉龐上、身體上。

    「沖乾淨些吧!」她喃喃自語:「沖掉那些復仇的的血漬和眼淚。」

    冰涼的水滴打在肌膚上有些疼痛,打在舌尖,混著鹹鹹的眼淚讓耿茉的心一陣陣攪扭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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