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第一卷  誘色 第一卷  誘色   第五十二章
    是怎麼回到N市的,柏塵有些麻木。他疲憊、急躁、生命裡有樣重要的東西失去了,雖深知無法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他像只無頭蒼蠅一般在耿茉可能會出現的地方尋找,心裡明明知道她刻意躲避,可是還是不願意失去任何尋找的線索。彷彿一停下腳步,心裡那勉強撐起的希望也會隨之破滅。

    去了耿茉住過的單身公寓,早已人去樓空。這才驚覺除了她的名字,他其實對她的其他情況一無所知。怎麼辦,他撕扯著自己的頭髮,他狂亂沒方向的在市區裡遊蕩探尋,可是一個誠心躲藏的人如何自茫茫人海裡找到一絲痕跡。

    時間一天天的流逝,希望越來越渺茫,柏塵心裡那微弱的火苗已經燃燒殆盡,相思成灰緣斷份盡。她來過,可是走的輕盈,留下的惆悵和傷痛卻只有他一人承受。

    龐雅睫再見到柏塵的時候,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他嗎?

    她眼中那充滿了活力的陽光般男人怎麼變成了如此憔悴,如此冷凝,如此疲憊。耿姐姐呢?她居然不在他的身邊?辦公室外端坐的居然是許久不見的岑秘書。

    「塵……」她蹲下身子,輕輕喚他。而他斜靠在辦公室的桌子側面。頭低垂著,雙眼通紅卻沒有焦距,衣服上全是酒漬。

    她把他的頭攬進了懷裡,她想安慰他受傷的靈魂。

    是的,柏塵的這幅樣子就像受了重傷的野獸。他悲痛,他低聲的在自己的世界裡唔咽呢語,幾乎是在拒絕整個世界。

    「發生了什麼事?」她問的小心,甚至不確定這樣的詢問會不會對他也帶來傷害。

    「她走了。」

    「誰?」龐雅睫在記憶中搜索,誰的離開會給柏塵帶來這樣巨大的打擊。

    「她讓我不要再找她,可是她怎麼可以把我推上高高的懸崖再狠心的把我自崖邊推落。」

    「他是誰?」龐雅睫模糊的猜測著,卻不想輕易去接受答案。她也是個女人,她不是傻瓜。可是柏塵嘴巴裡的他,卻只讓她想到那個酷似她大表姐的女子。不會是她,一定不會是她。

    「雅睫。」他的聲音裡全是脆弱的祈求,他的眼裡全是她不曾見過的煎熬和歉然。

    手指開始麻木,身體開始僵硬。龐雅睫只是被動的抬眼對上他的視線。

    「對不起。」他說,她的心卻在這刻有了裂紋。

    「我不能和你結婚。」他終於鼓起了全身的力氣,他知道他很殘忍,可是他別無選擇,因為他的心已被另一個女人完全填滿,再沒有多餘的分寸去容納其他的女子,就是龐雅睫也一樣不能佔據。而他不準備為一個謊言再去編織更多的謊言。

    她的手鬆開了,蹲下的身子整個滑坐在地板上。她看著他,癡癡的,呆呆的,好像有些不太能瞭解他話中的意思般。

    「塵……」她想問他,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好吃力,她的言語全卡在了喉嚨裡。

    「對不起,雅睫。」他的頭再次垂下,她疑惑的眼神祇是在加深他的罪惡感。

    「我……我做錯什麼事了嗎?」她問他,聲音很輕,彷彿怕驚碎一室的傷悲,把自己也拉進悲劇裡。

    「沒有,不是你的錯,是我,我愛上了耿茉。」他的語速很快,深怕一點點的遲疑就讓自己後悔。耿茉為什麼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找了回來,要留下她也是很難。所以只有解決他和雅睫的婚事,為耿茉的歸來鋪平道路才能真正守住幸福。不否認,他很自私,可是愛情面前他無法象耿茉一般偉大。

    既然傷害是一定的,那麼就讓傷口一次到底,血也一次流乾淨。

    「耿姐姐……」龐雅睫呢喃著,眼前那微笑的臉,那蒼白的臉化作一柄利劍刺進了心窩。不應該是她的啊,怎麼可能是她,據她知道,她們在一起不過才兩個月而已啊。

    「你騙我的吧。」龐雅睫拒絕這個答案。

    而他倉皇而逃的視線卻讓最後的希望也破碎了。

    這是一件什麼事?

    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一件什麼事?

    她不是再過二十天就要結婚了嗎?衣服訂好了,酒席訂好了,請帖都發完了。

    而她的新郎說他愛上了別人,甚至因為第三者的離去頹廢、憔悴。

    她看著他,眼神漸漸變得犀利。

    「沒有婚禮了?」她問他。

    「對不起。」他低著頭,甚至不願看著她給她答案,只是一味道歉。

    「為什麼道歉?」她笑,曾經若天使般美麗的微笑在此刻卻若黃蓮般苦澀。

    柏塵沉默,他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可是儘管沒有抬頭,那破碎的眼神卻已開始撕扯他的良知。

    他終於還是辜負了她,曾經也有那麼多的海誓山盟,曾經也有那麼柔情蜜意的牽掛。可是他居然還是辜負了,在他和她結婚前的最後時刻。

    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退縮,一旦優柔寡斷,讓局面又退回以前的僵局,那悲劇將更深重。所以他暗自咬牙,他狠下心腸,誓要完全斷了她所有的念想。作個負心的人,不留一絲的退路。

    「雅睫,你是個好女孩。在沒遇到耿茉以前,我真的以為自己是愛著你的。」

    龐雅睫抬眼,眼底的傷痕被劃的更深。

    他的意思是,雖然她很好,可是現在他並不愛她了?

    在沒遇到耿茉以前?

    這又是什麼說詞?

    遇到了耿茉以後,讓他發現愛情原來是他和耿茉的那個樣子?

    把頭垂的更低,柏塵發現自己殘忍起來連自己都深惡痛絕,他沒勇氣看她一眼,哪怕只是模糊的一瞥,她臉上的傷悲,都讓他無力承受。雅睫永遠是善良的,她安靜的聽著,沒有詢問,沒有責備。而柏塵卻只能放縱自己對她的傷害。他居然想她能多恨自己一點。

    「我們不是小孩子,感情不是兒戲。我不想在婚後才發現這是個錯誤,而讓人生在錯過的時候悲傷。婚禮取消,我會補償你的。『愛之心』的案子我會全力辦妥,結婚買的房子我會找律師過到你的名下……」柏塵一味的閉著眼睛,如倒水般把心裡早想好的補償如數家珍的一一列出。

    終於龐雅睫開了口打斷他賠償的條款,沒有責難,只是憐憫:「你總是用商人的手段來解決麻煩,連分手也像商業談判。」

    柏塵愕然,他抬頭看她。她卻已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殘破的身影在他的心底。

    耿於懷把手裡的報紙和雜誌丟到耿茉面前,然後在耿茉對面坐下,從褲袋裡摸出一個煙盒,取了一支煙點上。身子朝後靠進沙發的靠背裡。沒有詢問,沒有一個字的言語,就只是這樣深沉的看著她。

    耿茉伸手翻開報紙,一眼就能看到報紙的頭版頭條。有一張很大的彩色照片和幾個很聳動的字眼:

    「柏氏」總裁另結新歡,「龐氏」千金終成下堂婦!

    照片還是柏塵和龐雅睫訂婚時交換戒指的照片,兩位新人臉上那曾經甜蜜的微笑和標題上調侃的字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居然還去買這樣的八卦東西。」耿茉笑,笑容裡看不出太多的喜怒。那微微上翹的嘴角讓人懷疑那是不是真的是個笑。

    耿於懷沒搭腔,手裡的煙蒂卻抽的很凶。他等她解釋。

    「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耿茉沒去看報紙的細緻報道,她不關心媒體怎麼搬弄這些豪門醜聞,她只關心自己的計劃是否達到預期的效果。而耿於懷帶來的東西已滿足了她的疑惑。

    耿茉見耿於懷不說話,撇了撇嘴:「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她站起了身子,朝門口走去,而他沒有拉她。只是冷冷的看著她移動,直到門口。

    耿茉很清楚沒有他的同意她出不了這個門,門外他派了人把守著。其實不止是門外,整個院落都有人把守,而她明白這些人只聽他的吩咐。

    「你把我抓來就是為了瞪著我?」她挑畔的看他,她討厭他們現在這疏離的感覺。

    自她那天早上從T市的酒店出來,就被他的人「很客氣」的請回了他的別墅,一直軟禁到現在。他沒問她一個字,可是他也不准她離開這個房間半步。曾經半夜出逃過一次,不過很顯然她失敗了。被她敲昏的那兩個保鏢,至此沒有再出現過。耿茉沒問,隱隱知道以他的脾氣,只怕那兩個人舒服不了。

    「你想問什麼?」她吼他,世上只怕能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的只有她一人。

    而他依舊沒出聲,煙蒂已經燃盡,燒灼在他的指端,而他居然沒有甩掉的意思。兩隻眼只是冷冷的深邃莫測的看著她。她知道他要問什麼,而他不想問出口。

    「對,我和柏塵上了床。」她瞪著他,她恨自己依舊對他貪戀,而偏偏已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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