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紜咬唇,一分分忽略掉他臉上的懷疑:「歐陽夙,她在騙你,在騙你,你便是被漠芙的弟弟所傷,一箭穿心,方才會昏迷不醒,我將你自楚詔國帶回,卻被她們強行將你帶離我的身邊,再不許我見你!歐陽夙,十三年前,我便跟在你的身邊,你常說,我便好似一株雁來紅,我們琴簫和鳴,天衣無縫,那首《上邪》便是我們最常奏起的曲子,所以……我在念起它時,你才會有感覺,你才會來到水芙宮找我,不是嗎?」
一句句震動著歐陽夙心房!
他不知道,這兩個女人,還有芊雪,誰的話才是真實的,可是她們一個言之鑿鑿,一個情真意切,他分辨不得,思路更被腦中不斷湧起的聲音攪亂,突地,頭疼欲裂!
他低聲呻吟,緊緊按住額頭。
石室外突有男子聲音陰沉沉響起:「漠芙,無需與他們多言,再關他們幾日,自有用處!」
漠芙聞聲,略一遲疑:「可是,歐陽夙……」
「他與華雪公主的婚事在兩月後,不急,關著他,我有我的用處!況且,他……是自投羅網!」
這聲音未做任何修飾,低沉、堅毅、冷硬,分明……便是南榮景須!
纖紜眸光急轉,眼中鋒芒畢露,卻斂起了失神的慌張:「呵,漠芙,我便道你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才到大瀛便可自深宮之中,劫持於我!原來……竟是搭上了南榮景須?」
漠芙美眸暗挑,冷冷笑道:「是又如何?」
言畢,示意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將纖紜狠狠推向石室中,三人轉身而去,石門隨之關閉,纖紜追上兩步,卻逐漸被壓沉的黑暗吞沒!
石室內頓時寂靜,唯有她急促的喘息,和歐陽夙痛苦的歎息。
纖紜緩緩轉身,石縫兒漏進的微弱光線將歐陽夙的眼神照得清晰,她藉著光亮走近他,與他凝視的目光相對,許久,才幽聲道:「你信嗎?」
信嗎?只是這一會工夫,歐陽夙已反覆問過自己千百回!
他低首歎息,半晌不語。
「你信!」纖紜忽而一笑,淚水卻掉落在唇角,冰涼的淚,劃過火辣臉頰,有微微疼痛,她失聲笑著,卻不可抑止淚流成河!
「歐陽夙,若我果真是貪圖富貴、攀龍附鳳的女子,我早就……早就……」她咬唇,欲言又止!
歐陽夙望著她,黑暗的石室,一絲光線逐漸微弱,他終究低眼,默然歎息:「可是,你……卻果然是淑妃,不是嗎?」
一語似沉重的巨石碾過纖紜胸口!
她忍不住劇烈咳嗽,那愈發寒重的寒毒,鬱積在心口,總是被輕易牽動!
是,是!
不錯,她是淑妃,是皇帝的女人,是大瀛朝後宮之一!
這……便是她百口莫辯的唯一理由!
「歐陽夙,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恨你!」纖紜轉身貼緊在石壁上,石壁的冰涼透過單薄裙紗直透心底!
她週身無力,緩緩滑到在冰冷不平的石地上,淒然哭泣!
又一陣洶湧自腦海中奔襲,直將心房震撼!
歐陽夙,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這一句,亦似是腦海中無比清晰的一句,曾幾何時,亦是誰對自己撕心裂肺的說過,此時聽來,更加令人心神俱顫!
歐陽夙猛然看向她,女子模糊的輪廓似是捲縮在陰暗的角落,她嚶嚶哭泣,哭得越發無力,越發悲傷欲絕!
為什麼,她的樣子,不像在說謊,可是芊雪的臉容亦在內心中縈迴,她……亦是深情切切,情根深種!
然而……
歐陽夙沉聲歎息,默然道:「就算我信你又怎樣?你終歸是大瀛朝的淑妃娘娘!」
是的!即使他相信,她是當朝淑妃,亦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纖紜哭泣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緩緩撐起身子,若無那冰冷牆壁的支撐,她一定虛弱得直不起身來。
「歐陽夙,若我說,我為你……至今仍是完璧之身,你可相信?」纖紜多想看清他的面容,多想看清他的目光究竟有多無情?
可是石室昏暗,光線微弱,只有他的身形堅然挺立,站在光的另一邊,好似夢境中隨時消散不見的影子,好似……那每夜每夜糾纏在夢裡的人,只要一睜眼,便會消失不見!
歐陽夙震懾在當地,亦看著女子纖瘦的身子倚在牆壁上微微顫抖,他亦看不清她的目光,可是……她的話,卻令他震動,卻終究難以置信!
大瀛朝最受寵愛的魅妃,皇帝深情摯愛的女子,怎麼可能仍舊是完璧之身?
趙昂,他亦是見過的,英姿颯颯、氣宇軒昂,龍姿天表,俊逸非常,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又豈可容得自己的女人如此拒他於千里之外,卻仍舊隆寵至此?
他的沉默,如寒冷的冰霜落滿纖紜心底!
纖紜頹然冷笑,此情此景,彷彿吸上一口氣來,都無比艱難:「你不信。」
歐陽夙低下眼:「非我不信,只是……難以置信!」
纖紜緩步走近他,面色不明,只有冰冷的手劃過歐陽夙稜角分明的臉頰。
她淚眼淒迷,微笑,聲音卻哽咽如澀:「你不信,可願一試嗎?」
一試?!
歐陽夙驚駭後退,避開她撫在臉頰上的手。
她柔指冰涼,神色不明,只是那一句「可願一試?」中有無比淒痛與悲絕的意味。
他看著她,黑暗石室,四目凝對,只是短暫瞬間,卻似有一生那樣長!
歐陽夙深深看著她,即便看不到她一絲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