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在這裡跪上多久?」風雨之中,一個女子聲音清冷熟悉,灰沉的天,似更加陰森,纖紜舉首望去,只見一女子英蘭色羅衣華裳,踏著雨水,矗立在自己面前。
她撐著一把極大的傘,遮住她的臉,雨落成簾,她的面目不甚清晰,纖紜卻可認得,是芊雪無疑!
絕色容顏高昂,冷冷一笑:「與你無關!」
芊雪漠然道:「有用嗎?你明知道,太后討厭你。」
她知道,她怎會不知?只是如今,趙昂亦不願施以援手,她實在不知,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見到歐陽夙!
她怪自己身子孱弱,怪自己不可就這麼闖了進去,縱然自己武藝低微,可是……以自己淑妃的身份,侍衛們亦不會對她下殺手!
纖紜側過目光,不語。
芊雪道:「走吧,沒用的,我……不會讓你見他!」
說著,轉身而去。
纖紜望著她的背影,倏然失笑:「芊雪,你最好期望著歐陽夙永遠不要醒來,否則,你想,他想要看見的是你……還是我?」
芊雪身子陡然震住,忽的回過身來,握著傘柄的手顫顫發抖,目光更似狂風吹亂驟雨:「沐纖紜,你不要如此自以為是,你便不怕我……我向皇上稟明,你與歐陽夙……」
「去說啊!」纖紜跪在地上,身子冷得瑟縮,眼神卻尖利如刃:「你說了,以皇上脾性,會放過歐陽夙嗎?哼!那倒是好,我們生不能同襟死同穴,不羨鴛鴦不羨仙!」
「你……」芊雪深重的喘息,雨傘被狂風吹翻,驟雨打濕臉頰,她脹得通紅的臉漸漸發白:「好,沐纖紜,你就跪在這,跪到死吧!」
芊雪轉身而去,殘破的雨傘被擲落在風裡,纖紜澀然苦笑,緩緩閉目!
說出這些話,刺痛的何嘗不是自己心?!
洶湧的疼痛衝擊胸口,她只覺一股熱流翻湧著破出喉嚨!
驟然,襲來一陣劇痛!
她不由自主呻吟一聲,一口鮮紅的血嘔出喉間,月白色裙衫被鮮血與雨水浸透,猩紅的血絲隨著狂雨漂流,她身子綿軟,頹然癱倒在冷雨中。
狂風捲起雨水淋漓,將月白色裙裳染成觸目驚心的水紅。
旋即,纖紜眼前一片昏黑,被洶湧而來的劇痛淹沒在狂風暴雨中!
凌華殿前,漢白玉石階上,被血水染成一片蜿蜒的猩紅!
※
風雨大作,烏雲滾滾,一聲雷鳴撕裂天雲濃密的雨霧。
水芙宮內,忙碌非常,來往進出的宮人數十,將一條條染成殷紅的布帛拿出,所有御醫都聚集在此,卻仍止不住纖紜一口口的嘔血。
她形容憔悴,面色慘白,意識迷濛不清,趙昂守在水芙宮三日三夜,纖紜亦不曾醒轉。
御醫言,淑妃除體內寒毒深重,受不得寒氣外,更有鬱結在心,塊壘難消。
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若要淑妃好轉,恐要找到她心內的癥結所在。
趙昂凝眉思索,暗自握緊雙拳。
看著床榻上蒼白憐弱的絕色美人,心裡竟是陣陣襲來的酸意——
纖紜,究竟還有多少事你在瞞著我,究竟還有多少人,你不能捨去?
原本,我以為這世上,你僅有你的姨娘。
可是,南榮子修,歐陽夙!
他們一個又一個,究竟是誰,在你的心裡,結下了如此至深的情結?!
雨,落了整整一夜,陰沉的天,令人身心俱疲!
※
不日,南榮景須不得不交出兵權,趙昂以戰事繁重,事出誤會一由將南榮子修與潘瑜無罪釋放,大瀛朝滿朝皆驚,如今才真切的感到,南榮家的時候恐已過去,年輕帝王威坐龍椅,目光爍爍、眼神咄咄,全然沒有了曾經的隱晦怯懦,與隱忍不發!
這日下朝,再來到水芙宮時,天色已晚,卻見莓子喜上眉梢的向外跑來,見到趙昂慌忙拜倒:「參見皇上。」
趙昂低聲道:「起來吧,何事這般慌張?」
「沐淑妃醒了,奴婢正要找御醫來看。」莓子興然答道。
趙昂眸色一爍,不著喜怒,黑色瞳仁卻分明有光,他示意莓子速去,跨步向內殿走去!
七日了,纖紜昏迷整整七日,這七日,朝中宮裡,發生了許多許多,他卻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她!
簾幔低垂,緋紗微揚。
纖瘦的女子虛弱的依靠在床柱邊,緋幔絲紗隔成一片霧濛濛的紅霧,將那蒼白容顏侵染一絲血色。
趙昂緩步走近,挑開輕薄的緋紗,纖紜一身雪白,更顯得那容顏憔悴,慘白蒼弱。
她輕聲一聲咳嗽,緩緩抬眼望去,冰雪眸中卻無一絲光澤,空洞無色的看著他,不語。
趙昂輕歎一聲,坐在床榻邊,握緊她冰冷的手:「朕,放了南榮子修。」
抬眼體看她神色,蒼白的臉無一絲牽動,只是側過目光,將被他握著的手輕輕抽出,她不想見他,不想看他,甚至……不想想起他!
趙昂凝眉,深深凝望著纖紜,她長髮靜垂,白衣勝雪,安靜得猶如一副絕美的美人圖,一動不動。
「你怪朕!」
這似是趙昂最常說的一句話,纖紜唇角微微一動,苦笑,她哪裡有資格怪他?哪裡有理由怪他?先負了他的情,又利用他的權,又怎麼可以怪他見死不救!
只是,她過不得心裡的關口,看見他,她便會週身寒冷,想起那夜滂沱大雨,心內便不禁水淋淋的,糾痛難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