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低垂,天幕黑沉,濃郁的桂子香被狂風吹散,風劇摧花,片片柔嫩的花瓣兒零落成泥,纖紜一身單薄的月白色裙裳,柔長的墨發被狂作的風吹亂在臉頰邊,零星冰涼的雨滴,打濕睫羽,纖紜步履匆急,裙裾捲動落花飛旋,踏碎花雨!
凌華殿前,高峨宮宇被濃雲緊裹,飛簷琉瓦被陰森的天幕籠得暗淡無光。
纖紜行至宮門前,侍衛正欲阻攔,纖紜便一眼望過去,目光凌厲:「我要見太后!」
侍衛不禁低下首去,卻依舊攔在她的身前:「回淑妃娘娘,昨兒個宴罷,太后尚未回宮,該是……該是去了皇后宮中。」
纖紜冷峻怒道:「那麼,我便見華雪公主,不要告訴我,她亦不在凌華殿內!」
侍衛為難道:「這……」
淅瀝風雨漸趨急迫,打濕纖紜墨發衣裙,柔黑的秀髮貼著凝白面頰,單薄的月白色長裙洇濕在婀娜身量上,侍衛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後便有紫帷金鸞帳迎風而來,紫幔下太后步履輕慢,緩步踏上白玉宮階,雨水沖刷,白色宮階玉色更有寒涼,襲入心頭,瑟瑟發顫。
淑妃轉身迎上,低身拜倒:「參見太后。」
太后面色平和,目光平視:「淑妃不是身子不適?倒是來得早,今兒個便不必請安了。」
說著,便邁步向前,纖紜閃身攔住,風狂雨作,驟然,淅瀝雨勢已見滂沱!
纖紜全身濕透,墨發黏貼在臉邊,風雨令她眼目微瞇,絕美的墨色眼睫被風雨打落:「太后,請讓歐陽夙回到水芙宮去。」
太后冷聲一哼:「淑妃原來是為歐陽御醫而來,呵,可是據我所知,這歐陽御醫與華雪公主有著終身之約,我這才做主,令人將歐陽御醫移到凌華殿靜養,卻不知有何不妥?」
「太后,歐陽夙與我情同父女,又因我而身受重傷,我自當竭盡全力,令他康復,還望太后給予方便。」纖紜唇色蒼白,目光惶急,太后側眸一望,冷冷一笑:「不知羞恥!」
纖紜一怔,太后狠聲道:「身為宮妃,卻要竭盡全力照料其他男子,難道不知男女授受不親嗎?哼!你不知廉恥,不怕他人閒話,難道我身為太后,還不要了這皇家威儀不成?」
太后甩袖:「休要再言,回去吧!」
纖紜下意識抓住太后衣袖,太后不禁蹙緊眉尖,望著她:「放手!」
說著,眼神示意侍衛,淑妃卻反手扣住太后手腕,僵冷的手指,冰涼刺骨:「我要如何才能見到歐陽夙?」
太后望一眼她凝白玉指被凍得通紅,怒道:「哼!這裡是凌華殿,不是你水芙宮,由不得你這樣撒野!」
轉眸道:「都站著幹什麼?將淑妃給我拉開,趕回水芙宮去!」
侍衛相互一望,不禁面面相覷,風雨成幕,猶疑之際,只見淑妃月白色身影倏然下落,猶似被風雨摧敗的桂子花,飄落在風雨中!
太后一震,低眼望去,只見纖紜向來高傲的身骨,竟自跪倒在自己面前,絲毫不吝惜那華美羅裳被烈風暴雨侵襲沾染!
「太后,我求您,我要見歐陽夙,我求您……讓我將歐陽夙帶回水芙宮去!」纖紜低垂著下清傲的眼睫,哽咽的聲音在風雨中清晰。
太后低眼看著她,唇際是冷淡的笑紋:「哼!休想!」
華貴錦緞鞋踏過白玉階,略有沾濕的衣裙拂過纖紜蒼白臉,一行人走過,唯有風冷雨寒、晨霧凝霜!
雨,漸急!
順著玉白宮階流淌成河。
纖紜跪倒在凌華殿前,已有兩個時辰,月白色錦紗漂泊在冷冷雨水中,雨水順著早已濕透的墨髮絲絲垂落,只是打在臉頰上的水跡,卻不知是雨還是淚?
太后,你好狠!
不,應該是芊雪,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是芊雪,否則,什麼終身之約,什麼曾經過往,太后又是如何得知?
纖紜緊咬雙唇,僵冷的手指緊攥,幾乎斷裂一般,被雨水洇開的月白羅裙,如同枯敗凋落的白荷花,淒冷而悲涼。
歐陽夙,若你醒著,你可還願意相信,你一心護著的芊雪,是這樣心機深沉,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你可會信我一句,她,便是當初幾乎害我性命之人!
若是你醒著,若是你在我的身邊,若是……
眼前一片模糊,徹骨的冰寒雨水澆透肌骨,身體裡至陰絕寒的毒氣上湧,令心口劇烈疼痛!
纖紜絕色容顏被雨水打得凌亂,清淡妝容已然被雨水沖刷得暗淡無色,胭紅雙唇凍得慘白!
她這般跪著,從旁而過的侍人宮女皆不禁心生惻隱,一名侍衛不禁走上前來,勸慰道:「淑妃,風雨太大,不論如何,還是先回宮去吧。」
纖紜揚首望去,國色容顏沉冷決絕,她不語,只是直直的望著他,侍衛被這樣的目光迫住,不敢再行相勸。
雨水打落發上唯一的薄絹絲花,長髮赫然滑下,薄細的絹絲花隨著風雨冷水飄零而去!
纖紜纖弱的身子分明禁不住這樣的寒涼,在風雨中搖搖欲墜,她深深吸氣,僵冷的手撐住冰冷地面,雨水沖進眼眸,她從未感到如此無助、如此屈辱、如此……力不從心!
她賴以依靠的皇帝,如今置她不顧,南榮子修,自身難保,而歐陽夙……她一心愛著的人,卻躺在凌華殿中,也許在另一個女人的懷抱裡,她緊緊咬唇,一股鹹腥的滋味沁入口鼻!
她不知道,她除了跪在這裡,乞求太后或是趙昂一絲一點的憐憫外,還能做些什麼!
她仰頭苦笑,淚如雨下——
蒼天,我要怎麼做?怎麼做……才能讓歐陽夙回到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