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鶯鶯後退一步差點跌坐到地上,手心冒出冷汗,口中解釋道:「王上,這次不關鶯鶯的事,是花奴求妾身帶她出去的,真的,不信等她醒來你問她,妾身說的都是實話。」
玖夜冷笑一聲:「是麼?你這個女人,心機真是讓本王都有幾分賞識了!卻偏偏又如此愚蠢不堪,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置你呢?」
他慢慢走到蘇鶯鶯面前,捏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的臉上慢慢摩挲,癢癢的觸感讓蘇鶯鶯渾身發軟,但卻心底發麻,這個殘虐的暴君,沒人知道他的想法,沒人知道他會用怎樣出其不意的一擊將對手送入黃泉,而蘇鶯鶯感覺到,她此刻即將面對的是比死還恐怖待遇。
她渾身顫抖著,豐潤的唇瓣變得慘白,隨著睫毛微顫,眼底流露出深深地驚懼,她從沒像現在一樣怕過,就算愛他,就算想將花奴從他身旁除掉,可是此刻她是真的怕了。
「王上……求你,妾身錯了,妾身知錯了,可是,真的是花奴自己……」她聲音哽咽著,那種侵入靈魂的驚懼讓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閉嘴!」玖夜的手移到她纖細的脖子上,突然加力。
突如其來的痛楚讓蘇鶯鶯連驚呼一聲都做不到,妖媚的臉蛋慢慢漲紅,眼淚順著臉龐而下,身子無力軟垂,被玖夜的鐵臂的力量支撐著,她嘴唇微張,眼底的絕望顯而易見,被淚珠一襯,更是我見猶憐。
玖夜見她如此,心中湧起一陣煩悶。
不知怎麼回事,若是以前,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她,殺死一個人對他來說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但是此刻他竟然對殺人產生厭惡的心理。
心底突然浮現出花奴清澈見底的眼睛,他偏頭看了一眼熟睡的花奴,微微皺眉,難道這些改變都是因為花奴嗎?
蘇鶯鶯此刻臉色已經漲的青紫,眼看只剩下半口氣。
「夜……奴兒乖……唔……」
突然,花奴床上的花奴嚶嚀一聲,看著似乎就要醒來,玖夜一驚,忙鬆了手。
誰知花奴卻又翻身睡熟了,玖夜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花奴真是好福氣,有王上如此待她。」蘇鶯鶯跌倒在地上,仰頭看著玖夜的反應,竟覺得這一代霸主做出這孩子氣的動作有些好笑,不由得開口冷笑。
雖然她這麼怕他,可是對玖夜的愛慕之心卻隨著他無意中的舉動越發無可自拔,她有些茫然,見玖夜癡癡地看著花奴,那股滿然之情頓時消散,被心中濃濃的恨意取代。
「蘇鶯鶯,你最好不要再耍什麼花樣。」玖夜回頭眼睛一瞇,目光如電疾射。
「鶯鶯不敢。」蘇鶯鶯忙垂下頭。
「快說!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將你來這裡的目的,以及這次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本王,否則,就別怪本王不懂得憐香惜玉。」
「鶯鶯真的沒有欺瞞王上啊!」
「你是想逼本王殺了你嗎?」玖夜眼中殺氣大盛,嚇得蘇鶯鶯忙不停磕頭。
「不,不要殺我!王上,鶯鶯錯了,鶯鶯全部都告訴你。」她哭泣道:「是太后娘娘讓妾身來監視你,並找機會殺死你,但是鶯鶯怎麼會那麼做呢,鶯鶯對王上的心,難道王上感覺不到嗎?鶯鶯是真的愛你呀王上,鶯鶯假意答應太后,只是為了陪在你身邊而已,真的沒有其他目的了。」
她跪著爬了幾步到玖夜腳下,拽著他的下袍,仰頭看著他,晶瑩的淚光在臉上閃爍:「王上,鶯鶯是真心的,若是你不相信,隨時都可使殺死我,能死在你的手中,鶯鶯死也瞑目了。」
她發誓這幾句話是發自內心,如果玖夜真的要殺她,只要他能開心,她真的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看著蘇鶯鶯聲淚俱慟的樣子,玖夜微微皺眉,雖然蘇鶯鶯心機頗重但是他倒看得出來她對他的情意,或許她來此的目的並沒有這麼簡單,但應該不至於會害自己。如果說她的目的是花奴,那她這次完全可以殺死花奴完成任務,可是她並沒有這麼做。
難道,她真的只是想跟在自己身邊這麼簡單?
玖夜語氣軟了幾分,轉身走到窗口看向外邊的大樹,問道:「奴兒讓你帶她去做什麼?」
蘇鶯鶯聽到玖夜突然軟化的語氣,心中一喜,忙抹去眼淚,抽噎幾聲才說道:「花奴說王上想要吃魚,便央著妾身帶她去了,誰知過去之後,花奴小孩子心性,變玩著忘了時間,這才回來晚了。妾身也不曾想到花奴會自己跑到寒潭去抓魚,還……還失足落水。」
玖夜聽到蘇鶯鶯的話,慢慢收回目光,心中湧起莫名的情愫,他回頭看著花奴,眼中彷彿有一團火焰燃燒以燎原之勢燃燒著,花奴……花奴……
這麼讓人心疼的女子……
蘇鶯鶯心中酸澀,看到玖夜望著花奴的眼神,有種想要哭泣的衝動,她心中掙扎著,心思萬轉,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得到玖夜的心,總有一天,她要讓眼前這個男人的眼裡只有她蘇鶯鶯一個人。
彷彿感覺到玖夜灼熱的注視,花奴睡得很不安穩,玖夜見狀,也顧不得再看蘇鶯鶯,忙將侍女放在一旁的藥碗端起來,藥放了稍許,溫度正好。
他扶起睡的迷迷糊糊的花奴,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輕輕捏她鼻子寵溺地道:「奴兒,起來吃藥。」
花奴難受地皺眉,想要拿開鼻子上的異物,可扳了幾次都扳不動,終於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
蘇鶯鶯臉色陰沉,但更多的是吃驚,雖然她這幾天見到了玖夜的轉變,但是還不曾看到過他如此溫柔的神情,心中又是酸澀又是嫉妒,抿緊唇瓣一聲不吭。
「奴兒,吃完藥再睡,你傷寒才剛好,這會又有些發熱了。乖……」玖夜放柔聲音,生怕嚇到她,見她悠悠轉醒,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端起藥碗盛了一勺子放在她唇邊。
可是他沒有發現,花奴在看清抱著自己的人是誰後,整個人顫了一下,然後死死盯著他!
男子低垂著眼瞼,睫毛被藥碗冒出的霧氣熏的有些朦朧,他細心地將藥吹涼,專注的眼神讓人著迷,他抬起頭,那像黑夜一樣幽深美麗的眼睛就撞進了她的瞳孔裡,他的眼底,滿滿地充斥著一種溫柔的情緒。
「來,張嘴……不燙。」玖夜將湯匙遞到她嘴邊,笑容明亮。
花奴有些呆呆的,機械地張嘴,只是眼前男子的容顏很快模糊,被眼中的水霧充盈阻隔,那雙如夜的眼睛便在眼前模糊下去。
「苦嗎?」玖夜見她眼眶紅了,以為是藥太苦,皺眉,柔聲勸道:「奴兒乖,喝完給你拿點心吃。」
花奴搖搖頭,喝掉又遞到唇邊的那一勺藥。
「嗯,很好。」玖夜一勺一勺餵她喝完,左都衛將藥碗接過去,寬大的手掌溫柔地揉亂她的髮絲,扶她躺下,滿意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笑道:「奴兒真乖!」
花奴躺在床上,看玖夜細心地為她掖好被子,曾經冰冷嗜血的眼底,現在流淌著暖暖的溫柔,感覺他寬大的手背貼上她的額頭,然後聽到他喃喃低語:「還好,沒發熱。」
突然,那漆黑如玉的眼睛裡,明亮的笑容像陽光下的花兒一樣綻開,她聽到他低醇清朗的聲音:「看著我做什麼?」
她偏頭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滑進鬢角的髮絲裡。
這是玖夜麼?
有這麼明亮的笑容的男子,有這麼溫柔的表情的男子,有這麼細心體貼動作的男子,有那麼專注的眼神的男子……
她想起來了,想起了那一晚的旖旎,想起了自己的心甘情願。
玖夜……
心臟一陣接著一陣地疼痛著,為他痛著,也為自己痛著,玖夜,她真的好愛他……可是,她卻是一個自私的女人,一想起他身邊那麼多的女人,她的心就會一寸一寸地碎掉,連靈魂都開始抽痛。
她真的好愛他,可是,她不要這樣的愛呀……
眼淚止不住地流著,滾燙的感覺從眼角蔓延到髮際,從肌膚滲入心底。
但是很快,就被溫熱的唇吻去……
「怎麼哭了?」玖夜皺眉,看著黑乎乎的藥碗喃喃自語:「藥太苦了嗎?」
他想一想,放下藥碗起身出去,外邊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看了一圈不見左都衛的身影,便招手叫了一個侍女:「去尋些蜜棗來。」
蘇鶯鶯看到花奴的眼神,心中一驚,玖夜看不出來,但她又怎麼會不熟悉花奴的眼神,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是那眼中的睿智和疏離淡雅,卻是她一輩子也無法忘卻的。
因為無法超越,所以自己才這麼想要將她毀滅吧,或許,自己正是因為如此才這般討厭她,可是她不是失憶癡傻了嗎,怎麼會出現這種表情?
掙扎,痛苦,絕望,心碎,茫然……
蘇鶯鶯不由得輕笑,原來這個女人並不比她付出的真心少啊,可是,花奴是注定要失敗,因為玖夜只可以愛上她蘇鶯鶯一個人,她可以不去計較他有多少女人,但她只能容許他的心屬於她一個人。
侍女領命離去,玖夜正準備轉身,卻見蘇鶯鶯還杵在屋裡,冷道:「怎麼?你還有事?」
蘇鶯鶯忙俯身行禮,嫣然道:「王上,那妾身先行退下了。」
玖夜冷哼一聲,寒聲道:「以後最好安分點,否則,不會再有今天這麼好的運氣。若有下一次,本王定要你身首異處!」
蘇鶯鶯神色暗沉,點點頭低聲回道:「妾身不敢。」
說罷,躬身退了出去。
之後連著幾日,花奴都藉故避開玖夜,更確定了蘇鶯鶯的猜測,她知道花奴確實已經恢復記憶了,不過這樣也好,她對欺負一個傻子確實沒多大興趣,既然她恢復了記憶神智,這個遊戲才更加好玩。
下午,漠克薩命人請玖夜去軍營。
玖夜見花奴又睡著了,不由得皺眉,自從她落水醒來之後,好像只要他一出現,花奴就困了。玖夜輕輕歎息,看來要早日回宮,替花奴好好檢查一遍身體才行,希望之前那幾次傷害不會留下什麼病根。
他替花奴蓋好被子,命令鐵衛好好守著她,轉身帶著左都衛跟前來的報信的士兵去了。
蘇鶯鶯見玖夜出門,眼底溢出冷笑,款款走到花奴屋前。
「娘娘,王上有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擾花奴姑娘休息,若有闖入者,格殺勿論,娘娘請回吧。」
剛走到門口,幾個侍衛頓時拔出兵器將她攔住。
蘇鶯鶯微微動怒,這幾個奴才也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她思考片刻輕笑道:「本宮並沒打算進去,二位何必緊張。本宮只是想帶陪陪花奴,既然王上不讓本宮進去,你們可否問問花奴姑娘的意思?她若不想出去,本宮便回了。」
兩名鐵衛面面相覷,沉默不語,上次的事他們都記得很清楚,那兩名失職的鐵衛已經被革職,要不是左都衛求情,此時怕是早已身首異處,現在他們看到蘇鶯鶯,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哪裡會讓她這麼容易接觸到花奴。
蘇鶯鶯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忙補充道:「你們放心,這次我不會出門的,就在院子裡陪陪花奴,你們這麼多人在,我也不可能給你們添麻煩,再說悶壞了花奴,你們恐怕也擔待不起吧。」
那兩個侍衛正在猶豫,小屋的門突然打開了。
蘇鶯鶯神色一凜,抬頭看去。
下午的陽光很柔和,淡淡地灑在花奴身上,她安靜地站在小屋門口看著蘇鶯鶯,也沒有開口說話,但那清雅的氣質讓侍衛們不由的心中一動。
她並不是很漂亮,甚至一點也比不上眼前的這位冷艷的娘娘,而且她臉上的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但仍留下一道淺淺的粉色痕跡,讓原有的幾分清秀更遜色了幾分,但是,花奴似乎從骨子裡溢出一種說不上來的清新之感,那出塵的淡雅氣質,頓時將蘇鶯鶯的妖媚壓了下去。
「花奴姑娘。」
幾個侍衛回神,忙低頭行禮,雖然知道花奴癡傻,但此刻她給他們的感覺,和正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蘇鶯鶯挑眉一笑:「花奴,好久不見。」
花奴髮束垂在身後,一襲白衣隨風飄動,本來淡漠的神色在聽到蘇鶯鶯的話,頓時多了幾絲波動,這兩天她已經清醒,從侍衛侍女的口中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聽蘇鶯鶯此事的口吻,竟似知道自己已經恢復了記憶。
她看向蘇鶯鶯,眼中露出幾分疑惑。
「花奴,走吧,前些日子你不是想給王上換換口味麼,雖然沒有魚,不過你可以為王上做幾樣其它的小菜,這些不正是你最拿手的嗎?之前你做不出來情有可原,不過現在,本宮想,你應該可以可以施展出你的好身手了,本宮正好跟你學幾手,好滿足王上的胃呢。」
說罷,嫣然一笑,率先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那幾個侍衛雖然有幾分疑惑,但並沒有細想,見蘇鶯鶯沒有為難他們,不由得都鬆了口氣,也不往深處想。
花奴怔了片刻,心中驚訝,急忙撩起衣裙邁出門檻,跟著蘇鶯鶯往廚房走去。
見她們沒有出門,侍衛也沒有多做阻攔。
但出乎花奴意料的是,蘇鶯鶯竟然真的沒有做其它的事,只是跟她請教廚藝。
「你已經知道了?」
「呵呵,你覺得能瞞得了我嗎?不過,你恢復記憶的事若不想讓王上知道,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蘇鶯鶯站在一邊看花奴熟練地洗菜,一邊在廚房隨意走動一邊四處打量,只是籠在袖中的手中緊緊握著一個小瓷瓶。
廚房的侍女已經被蘇鶯鶯打發出去,那些侍衛並不擔心,因為王上的食物都是要經過仔細檢查,所以並不擔心蘇鶯鶯下毒。
花奴沒有回頭,見到蘇鶯鶯,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要跟那麼多女人一起分享一個男人,那麼她寧願選擇離開,而和玖夜的那一晚,也算是她的愛情有了歸宿,即使沒有結果,即使不能長相廝守,能留下那麼一份純潔無垢的回憶,對她來說也是最美好的一件事。
想想,自己真的是傻的可以,不過,她寧願一直這麼傻下去。
有了那一次,她已經滿足了。
「鶯鶯,謝謝你。」她回了一句,依然仔細清洗手中的蔬菜,有了鶯鶯的幫忙,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做一些清單美味的食物給玖夜,這是她現在最幸福的事。
蘇鶯鶯並沒有計較花奴直接喊她名字,花奴的執拗她又怎會不清楚,她看著花奴仔細地完成每一道工序,彷彿傾注了她所有的愛意,那專注的神情,竟然讓她有些嫉妒。
在這樣的世道裡,怎麼可以有人愛的這麼簡單純粹……
她咬緊唇瓣,看著花奴將青菜放進煮沸的水中,又依次放入薑蔥佐料和赤遙特有的一種白嫩通透的腐汝,不過片刻,便用碗勺盛出,又在碗中撒上些許切碎的蔥花,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讓人頓生食慾。
見花奴已經做好了,她沒有時間再多想別的,忙收回心神,走到花奴身邊道:「花奴,到時王上問你,你便說是我教你做的,王上就不會對你恢復記憶的事有所懷疑了。」
「嗯,謝謝。」
花奴輕輕點頭,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對蘇鶯鶯,她有說不盡的歉疚,如果不是因為她,鶯鶯現在已經是赤炎國國後了吧。
她略微失神,赤炎國……不知道赤焰怎麼樣了,他的傷好些了嗎?
他現在,一定很恨她吧……
想到此,她不由得苦笑,恨她的又何止赤焰,玖夜的心裡,或許也是恨著她的。
「花奴,我聽這裡的人說,在湯裡加上赤遙特有的香草,會讓湯的味道好很多,而且對身體也大有益處,方纔還聽那幾個侍女說採了些回來呢。」
蘇鶯鶯開口,因為緊張,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好在花奴沒有注意,聽她這麼說,清澈的瞳孔中閃現出淡淡的光彩,或許她只有幾次機會能給玖夜親手做些吃的,那麼她一定要做的最好。
「是麼?我去問問那幾位姐姐,以前娘說過,香草或草藥都是自然精華孕育,是世間最乾淨的最有營養的東西,我想,那一定會對夜的身體有所幫助的。」
說罷,開心地撩起裙擺跑了出去。
蘇鶯鶯心中的唯一一絲愧疚在聽到花奴口中那個「夜」的時候消失殆盡,之前她癡傻的時候這樣喊,她可以不計較,可是現在,她怎麼可以這麼親暱地喊玖夜的名字。
她櫻唇緊抿,迅速地拿出瓷瓶將裡邊的粉末倒進碗中,細細的粉末入水即化,很快消失無蹤,昨晚一切,她慌張地收好瓷瓶,快步離開廚房。
從軍營回來的玖夜剛走到門口,就聞到小院裡傳出陣陣香味,他嚥了口口水,不由得失笑,沒想到他玖夜竟然也有變得像只饞貓的一天,這一定都是那丫頭給帶壞的,想起花奴吃東西時香甜的樣子,他的心底湧起陣陣甜蜜,更覺胃口大開。
剛進院門,他就看見花奴拎著裙擺從一旁開心地跑向廚房,她笑言如花綻放,雪白的衣裙隨風搖擺,飄逸出塵,漆黑柔順的青絲在夕陽中散發著淡淡的光澤,根根順滑,在風中快樂飛舞,一眼看去竟若天外靈物,美妙盡不可言。
花奴跑進廚房,沒見到蘇鶯鶯,怔愣片刻也沒多想,便拿出跟那幾個侍女要來的香草,細細地清洗起來。
玖夜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專注的神情,唇角含笑。
她細細地將香草處理好之後,只取每棵最中心的嫩芽,又拿了一個小碗將香草放入,蒸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清香之氣開始從香草中散出,這才將香草撒入碗中,然後看著自己的傑作,輕輕地笑起來。
「好香!」
玖夜拍手而入,笑道:「奴兒,我怎麼不知道你竟有如此好的廚藝呢,真是會藏珍啊,這些日子可苦了我的胃了。」
花奴沒想到玖夜會出現在身後,臉上的驚慌一閃而逝,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自己恢復記憶的事。
玖夜以為花奴被自己嚇到了,忙笑道:「奴兒這是做給我吃的嗎?」
花奴點點頭,眼中出現隱隱的期待,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吃她做的東西,畢竟她的手藝跟御廚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的。
左都衛一直跟在玖夜身後,見玖夜端起了碗,忙阻止道:「王上,這食物還沒有檢查。」
玖夜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不悅之色:「本王親眼看著花奴做的,還能有錯?」
「不是的王上,屬下並沒有懷疑花奴姑娘的意思,只是……」左都衛頓了頓,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是材料都是有人檢查的,花奴自然不會下毒,但是他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只是什麼,別說這東西沒毒,就算有毒又如何?」玖夜眼睛危險地瞇起:「這裡的事你不用管了,先去將剛才的奏折給本王整理出來。」
左都衛猶豫片刻,垂首道:「是,王上。」
見左都衛離開,玖夜自嘲地笑笑,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這麼孩子氣了。
聽了玖夜的話,花奴心中微痛,眼中水霧瀰漫,不由得轉開臉去,玖夜的愛意,她感覺得到,但是她要不起。
「奴兒,怎麼了?別怪左都衛,他什麼都好,就是疑心重了些。不過你做的東西,真的很美味的樣子呢!以前怎麼沒見你做過?」說罷,他端起小碗,輕輕聞了聞,清香之氣頓時侵入骨骸四肢,腦中一片清明。
藏在不遠處的蘇鶯鶯,緊張地看著玖夜的舉動,連指甲陷入肉裡都沒有感覺。
「嗯,好香啊!」
玖夜陶醉地點點頭,然後拿起勺子,細細地品嚐著,不一會兒,一晚湯已經見了底。
花奴眼底湧出滿足的笑意,和淚光交相輝映,她接過玖夜的碗,又為他盛了一碗,將剛才清洗好的香草芽放在碗裡重新蒸好,香草的清香發散極快,做好之後要立刻放入湯中,才可入味,這些都是以前娘親教她的東西。
這一生中,娘親、小軒還有玖夜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此刻,她正用娘親教她的方法為自己心愛之人做出食物,或許,這已經是她最幸福的事了。
她滿足地一笑,不願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將小碗重新遞給他。
玖夜也不多說,似乎很享受現在的和諧美好,他安靜地吃完,將花奴攔腰抱起,花奴臉上飛出紅暈,卻沒有抗拒,閉上眼睛安靜地依偎在玖夜懷裡,任他抱著自己走向小屋。
蘇鶯鶯看著玖夜抱著花奴離去,心中思緒萬千,她自然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卻唯一一次沒有產生嫉妒的感覺,或許,這是花奴生命中的最後一次美麗吧。
她垂下頭站立片刻,轉身離去。
第二天清晨,天藍欲滴,陽光像往日一樣緩緩從地平線處升起,遠處雪白的高山在黎明中呈現出黛藍之色,隱隱可見濃厚翻湧的雪霧,山坳裡,溫和如春,樹葉碧綠通透,晶瑩的露珠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在清風中悄然墜入泥土。
突然,一聲驚叫將山坳中一座院落中所有的鐵衛驚醒!
左都衛首當其衝,來不及穿好外衣就沖屋裡衝了出來,神色是少有的驚慌失措,從昨天開始他就心神不寧,此刻,他清楚地知道那聲尖叫的來源之處。
王上!
那是從王上屋裡傳來的。
蘇鶯鶯早已穿戴整齊,慢慢從屋裡走了出來,儘管匈有成竹,但是她心底仍然有些慌亂害怕,可是現在,花奴已經沒有機會出來指證她,而她手裡又有解藥,一切正按照計劃一步步進行,不會有事的,她這麼安慰自己,隨即抬起匈膛,走向喧嘩處。
「怎麼回事?」
左都衛飛快地從遠處奔來,不等跪在地上的哭泣的侍女回答,就快步推門而入。
而眼前的情景讓他大驚失色,渾身的血液都在看到屋裡的情景時凍住了!
「王上!」
他驚呼一聲,快步奔到床前。
只見玖夜英氣逼人的面龐,此時呈現青紫之色,一看就是中了劇毒,他眉頭微微皺起,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顯然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儘管如此,他渾身散發出的王者氣息毅然絲毫不減,令人心生寒意。
蘇鶯鶯看到玖夜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可是為了他們的將來,這些磨難是必須經歷的。
「花奴呢?花奴去了哪裡?」看到這情景,左都衛第一瞬間想到的就是昨天沒有經過驗毒的那晚湯,此刻他憤怒之極,怎麼也不敢相信花奴真的會想要殺死王上。
不過這並不是沒有可能,如果她恢復了記憶,想要殺王上的話,便能說的通了。
「回都衛,奴婢早上來替王上和花奴姑娘洗漱,進來就是這情景了,不曾看到花奴姑娘。」跪在地上的侍女,嚶嚀而泣,聽到左都衛的問話,忙抽噎著回答道。
「屬下,屬下夜裡曾見到花奴姑娘,她騎馬離開了,她手上有王上的令牌,屬下沒敢阻攔。」站在最後的鐵衛突然開口回道。
「鐵衛聽命,從速捉拿花奴,見者……」他一咬牙,看了玖夜一眼,斷然壓低聲音道,「見者格殺勿論!」
不管兇手是不是花奴,他都不能讓給她再有帶給王上危險的機會。
「是!」
鐵衛迅速領命而去。
「立即命所有御醫來此,還有,將赤遙軍中的軍醫也全部請來,立刻去辦!」
「是!」
又有一鐵衛領命而去。
待周圍的人散了一半,左都衛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蘇鶯鶯,他看了她一眼,也不理睬,緊張地回頭看著玖夜。
玖夜悶哼一聲,竟然轉醒。
左都衛驚喜道:「王上,你覺得怎麼樣?」
玖夜沒有應聲,雖然他之前昏迷,但是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中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那幾乎將一切毀滅的痛苦撕扯著他的靈魂,劇毒帶來的痛苦此刻算得了什麼,他實在不敢相信,花奴竟然會再一次對他下殺手。
冰冷的氣息從心底深處一陣陣湧出,連血液都開始凝固。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甚至不想去跟體內的痛苦抗爭,就那樣任由痛楚襲擊身心,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花奴……
難道她真的恨不得他死去嗎?
花奴……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甚至有些期待死神就這樣降臨,如果這樣的話,花奴知道之後會不會有那麼一絲後悔呢?
他輕笑,或許,她會開心也說不定,不過,如果能讓她開心的話,就這麼死了也是不錯的選擇,真是好笑,她這麼對他,他竟然一點也恨不起來,自己讓她受過那麼多苦,她會恨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心,還是真的很痛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脆弱充斥了他的內心,他不敢相信自己會出現這麼可笑的情感,他實在想要否認,自己竟然一直那麼孤獨,那麼渴望被愛被關心的感覺。
而花奴是唯一給過他這種感覺的人,甚至……
甚至連他最愛的妁磯姑姑也不曾有過,妁磯姑姑,又想起了妁磯姑姑,他突然對自己以前對妁磯姑姑的感情有些說不出的疑惑,似乎明悟了些什麼,卻又抓不住。
「王上,你不要想太多,花奴姑娘可能恢復了記憶,她對您的感情,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相信不久之後,她就會悔悟的。」左都衛看著玖夜的神色,不知該說些什麼。
玖夜吃力地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話:「別為難她,讓她走吧,將你調出去的鐵衛叫回來。」他隨然沒有聽到左都衛方纔的命令,但已經想到了他會做什麼。
「可是……王上,這樣……」
左都衛一驚,剛想開口,再一次被玖夜阻止。
「別多說了,本王心中有數。」他吃力地說完這句話,手臂頹然落下,再沒力氣,只能粗重地喘息著:「這麼毒的毒藥,真不知道那丫頭從哪裡找到的,也難為她了。」他苦中作樂地笑著,諷刺地看著自己不堪一擊的身體,之前的傷勢沒好,這次,恐怕真的挨不過去了吧。
「王上,其實……」站在一旁的蘇鶯鶯猶豫片刻,終於開口。
恍若晴天霹靂遽然劈下,蘇鶯鶯的接下來的話驚得玖夜和左都衛半晌回不了神!
「其實,花奴根本就沒有失憶。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失憶,而且,她從來都沒有對王上用過真心,她來到王上身邊,只是為了替她母親報仇而已。」
報仇?給她母親?
心在這一刻悄然粉碎,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