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夜吃力地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話:「別為難她,讓她走吧,將你調出去的鐵衛叫回來。」他隨然沒有聽到左都衛方纔的命令,但已經想到了他會做什麼。
「可是……王上,這樣……」
左都衛一驚,剛想開口,再一次被玖夜阻止。
「別多說了,本王心中有數。」他吃力地說完這句話,手臂頹然落下,再沒力氣,只能粗重地喘息著:「這麼毒的毒藥,真不知道那丫頭從哪裡找到的,也難為她了。」他苦中作樂地笑著,諷刺地看著自己不堪一擊的身體,之前的傷勢沒好,這次,恐怕真的挨不過去了吧。
「王上,其實……」站在一旁的蘇鶯鶯猶豫片刻,終於開口。
恍若晴天霹靂遽然劈下,蘇鶯鶯的接下來的話驚得玖夜和左都衛半晌回不了神!
「其實,花奴根本就沒有失憶。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失憶,而且,她從來都沒有對王上用過真心,她來到王上身邊,只是為了替她母親報仇而已。」
報仇?給她母親?
心在這一刻悄然粉碎,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原來這麼久以來,自己以為的溫暖,那讓自己沉淪的愛,都是假象嗎?都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幻覺?
玖夜僵硬地轉頭看向蘇鶯鶯,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像一隻發瘋的獅子一樣猛然坐了起來,怒吼:「你說什麼!」
「王……王上……」蘇鶯鶯嚇得差點跌倒,沒想到玖夜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說話都說不流暢,後退幾步才站穩身子。
「你給我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什麼?」
蘇鶯鶯花容失色,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臣妾,臣妾也是之前才知道的,花奴並沒有失憶,以前那些事都是她騙取王上信任的手段,王上難道從來沒發現花奴的異常嗎?」
「什麼異常?」玖夜手上青筋突起。
「妁磯!花奴是妁磯的女兒,想必王上早就知道了,那您難道沒想過她的母親很有可能告訴她一些不該說的事嗎?」
玖夜心頭大震,想起之前一連串的事,只覺得心中淒然,有些呆滯地看著蘇鶯鶯。
蘇鶯鶯抬起頭,繼續說道:「花奴的『遭遇』臣妾也曾聽到了些,但是王上就沒想過,之前花奴欺騙王上,幫助赤焰逃走的時候,若是真的被古赫那些強盜追殺,又怎麼會有命回到王上身邊?而且,她沒有失憶的事,王上也應該有些察覺的吧。」
「不會的。」他搖頭。
他明白蘇鶯鶯說的都是實話,但是,他不想相信,不願相信,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他該怎麼去接受?
他已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做到無慾無情,以前那層泵冷的面具已經被花奴一點一滴地融化殆盡了,他還有什麼能保護自己?
「王上,其實,古赫一直都喜歡花奴的,這次的毒藥也是古赫給的,您難道沒有想過,花奴一個女子,落入軍匪手中,又怎麼可能完好無暇地逃出?王上,您不是一直想知道鶯鶯為何突然來此嗎?鶯鶯對您的愛意您自然清楚,但是鶯鶯從太后娘娘那裡得到消息,怕王上出事,這才藉機替太后辦事來到您的身邊的。」
「那你之前為何不說?而且蘇美人又是如何得知毒藥是古赫所贈?」
見玖夜呆呆地坐在床上,左都衛開口問道。
蘇鶯鶯淒厲地笑道:「我說了,王上會信麼?左都衛您又會相信嗎?不過是增加花奴的警惕心而已,她有多麼聰明,都衛您比我更清楚。至於毒藥,是太后娘娘查到古赫行蹤,鶯鶯自己猜到的。」
「證據!?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一切?」玖夜終於開口,只是聲音中寒磣中夾雜著淡淡的嘶啞,彷彿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滲血一般,聽人停了心中酸痛不已。
蘇鶯鶯咬了咬唇,有些不忍地看著玖夜,卻在玖夜滿是殺氣的和血絲的眼神中潰敗下來,低聲道:「這是解藥,臣妾知道花奴的計劃之後,伺機從她那裡伺機拿到的。」
說罷,她走到玖夜身邊,從懷裡拿出一顆殷紅的藥丸。
玖夜突然放聲大笑,笑得連屋外的鐵衛都不由得毛骨悚然,他一把捏住蘇鶯鶯的脖子,冷笑道:「是你從花奴那裡偷來的,還是——這一切根本就是你的計謀?」
赤遙鎮的客棧裡。
花奴雙手被束縛在頭頂,下巴無力地垂在肩膀上,她雖然狼狽,身上卻沒有什麼傷口,只是被吊了半夜,渾身再也沒有了力氣。
她不相信鶯鶯就這麼利用了她,她是那麼信任她呀,她怎麼能背叛她,則麼可以借由自己的手傷害玖夜,夜裡看到玖夜突然毒發,她就知道一定是蘇鶯鶯下的毒手,當她去找她的時候,她竟然已經在屋裡等著她了。
可是,她就算恨自己搶了玖夜,卻不關玖夜的事啊,她怎麼忍心對玖夜下此毒手呢。
「解藥在古赫手裡。」
當她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要終結了,古赫,那個魔鬼一樣的土匪將軍,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卻沒有絲毫選擇的餘地。
於是。
她騎上蘇鶯鶯早已準備好的馬匹,快馬加鞭走向她自己的宿命……
「丫頭,老子說過不想跟你再計較,我放了你,但是你立刻離開,解藥我是不可能給你的,而且你要了也沒用,致命的毒藥可不是我這一份能解得了的。」
古赫看著神色倔強的花奴,不由得有些焦急,怎麼說她都不聽,不把她綁起來,連他都制不住她。
「惡賊,給我解藥。」花奴雖然沒了力氣,但是眼神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你怎麼就不聽呢?蘇鶯鶯那女人可比你狠毒多了,她擺明了告訴你這是陷阱,你還傻乎乎撞進來,你也知道那毒是她下的,怎麼還相信她的話?這次老子發了善心不跟你為難,本來這次計劃,你可是太后賞給老子玩的。雖然你爹是國舅,不過他女兒可不差你這一個,太后那毒婦和蘇鶯鶯那女人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放過你,而且玖夜那小子有什麼好,就值得你這麼為他賣命?」
古赫急的撓頭,他向來對待女人都是暴力解決,好不容易發次善心,竟然送都送不走,總不能把她打昏了扔出去吧。
花奴看著古赫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輕輕笑了起來,原來這土匪頭子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古赫看到花奴突如其來的笑容,不由得一怔,說起來,他還從來沒見到這丫頭笑起來的樣子呢,和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乾淨的好像雪山上潔白的蓮花。
他心神一陣暈眩,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笑起來真他娘的好看。」
花奴斂去笑容,輕聲道:「將軍,你既然不想傷我,便將解藥給我吧,我立刻離開,否則我不會走的,既然來了這裡,我就沒有空手離開的準備,除非,我死了。」
死……
她有些失神,如果真的死了,黃泉路上,他們還會見面嗎?
古赫心頭一震,沒有再說話。
就算這女人很不一般,但是要讓他就這麼放過玖夜確是不可能的事,否則,他那些死在玖夜手中的兄弟不都白死了嗎?
女人如衣物,兄弟如手足,這是他古赫的人生信條,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
「丫頭,你好好想想,老子這回沒法子依你。」他咬咬牙轉身離開,或許過不久她就能想清楚。
誰知古赫剛一離開,門外就進來幾個人,那神色一看就不懷好意,花奴心中一驚,忙向著古赫離開的方向看去,卻來不及開口就被人摀住了嘴巴。
那幾個人細細地打量著她,眼中露出狠厲糜爛之色,他們將她打量片刻,見古赫已經走遠,便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老大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跟這女人廢這麼多話,兄弟們的仇他真忘了?」其中一人雖然壓低了聲音,但燃燒的怒意仍然讓人心生懼意。
花奴已經想到即將發生什麼,雖然來之前她已經明白,可是現在她仍然克制不住地劇烈掙扎起來,眼淚從眼角滑落,絕望的感覺讓她覺得天地昏暗一片。
一切都發生了,跟她想像中一樣,卻又不一樣。
「放開我……」她淒厲的嗚咽,卻阻擋不了一雙雙侵犯的手,衣物被一條條撕碎,就像她的靈魂在一片片碎裂,連同記憶裡所有的美好,一起從她的世界消失。
那幾個人大笑著,笑容中有報復的快意,那個皇帝的老婆蘇鶯鶯告訴他們,他們兄弟都是被這個女人害死的,他們還不相信,不過聽到剛才老大跟這女人的對話,就知道那女人沒有騙他們。
他們毫不留情地將魔爪伸向女子,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一處又一處青紫可怖的痕跡。
痛楚從肌膚傳到身體的每一處,那令她噁心的的觸感讓她連掙扎的力氣都漸漸消失,她眼中的光芒漸漸暗淡,直至最後,眼前一片黑暗,連靈魂都開始抽離……
直至一陣尖銳滾燙的劇痛傳來,她略一掙扎,最後一滴眼淚隨著希望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夜……
在最後一刻,腦海裡僅存的一個名字,遽然清晰,只是那個男人的面容,卻隨著她茫然的眼神漸漸模糊,這麼骯髒的她,再也不配思念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世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她像個破碎的娃娃般倒在地上,身上佈滿淤青,殷紅的唇瓣已經紅腫滲出血絲,她沒有掙扎,沒有哀求,甚至沒有哭泣,安靜的像早已經死去。
古赫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娘的,你們這些混蛋在幹什麼?」他怒吼一聲,胸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殺意,一腳踹開一個弟兄。
「老大,這丫頭害死了我們的弟兄,你想讓弟兄們白死嗎?」一個大漢從地上爬起來,胡亂地穿上衣服。
「給老子滾!」
古赫又是一腳,將另一個大漢踹開,把蜷縮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少女抱起來。
「丫頭!丫頭!你怎麼樣了?」
他喊了兩聲,見花奴沒有反應,而且她的身體竟然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那木偶一樣沒有靈魂的身軀讓他心中一疼,忙脫掉外衣將她的身軀緊緊包住,怒道:「快準備熱水,他娘的,要是這丫頭死了,老子一定全砍了你們。」
聽到古赫的怒喊,花奴空洞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神采,她張了張嘴,古赫忙低頭去聽,半晌才聽清楚她呢喃的是:「解藥……」
古赫握緊拳頭,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她想的還是那個男人,他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粒紅色的藥丸,放在她手裡。
花奴看到手中的東西,滲著血絲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容,緊緊地將藥丸握住捧在胸前,只是那笑,讓人心酸的不忍直視。
古赫偏過頭去,正準備抱她起來,卻發覺她渾身劇烈一顫。
他收回了已經伸出的手,盡量放低聲音:「丫頭,解藥我給你了,你現在先清洗一下會舒服點。」
花奴推開他,回頭衝他綻開笑容,空洞而淒絕。
她慢慢撐著牆壁站起來,握緊手中的解藥,一步一步往屋外走去。
洗不乾淨了……她已經髒了,再也洗不乾淨了……
「老大,就這麼放她離開嗎?嘿嘿,這妞可真帶勁!」剛被踹開的土匪,邊穿衣服邊走到古赫身邊訕笑道。剛才老大那一腳可真夠狠的,他娘的!真疼。
可是下一秒,他就連疼的感覺都再也感受不到。
其他幾個正在穿衣服的土匪瞬間石化,臉上被滾燙的血液燙傷,不可思議地看著雙目赤紅,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古赫。
清晨的街上人還很少,霧氣淡淡的。
花奴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在街上,她什麼也沒有想,腦中一片空白茫然,只是潛意識地想著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潛意識地向著一個方向走著,每一步,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精緻玩偶,機械地朝著自己為自己定好的路途走去。
街上行人來往,看著那個渾身傷痕,狼狽茫然的少女,眼中都流露出驚訝之情,她每一步都像踏在路人的心上,少女眼中的空洞,讓人的心一陣緊似一陣的揪痛。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視線緊緊跟隨著少女,心跳隨著她的腳步起落,沒有人知道她會在哪一刻倒下去,也沒有人知道她遇到了什麼。
只是,沒走多遠,她就被眼前一個耀眼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去路。
彷彿漆黑的世界強制性地擠進一絲亮光,她怔怔地抬頭,眼中有了一絲焦距,刺目耀眼的光芒讓她冰冷的心臟有些承受不住地顫動。
男人的容顏映入眼簾,確是那麼陌生的存在。
「夜……」
她吐出一個字,無意識地笑起來。
男人懷中抱著一個笑容妖嬈的女子,雙目如黑夜中的星辰,遙不可及,卻美麗炫目,他目光極寒,卻在聽到少女口中的呢喃時,閃爍了幾下。
他輕笑:「怎麼,看到我沒死,你不會感到失望嗎?花奴,很抱歉,你的復仇計劃失敗了。」
花奴的笑容更加燦爛,她似乎並沒有聽到玖夜在說些什麼,慢慢向他伸出手,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滴下來。
她的心臟一陣緊似一陣地抽痛著,每一寸似乎都緊繃到了極限,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到他的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到他懷裡的女人。
她只是像游離在地獄邊緣的一絲遊魂,向著唯一可以看到的光芒伸出手……
細膩的指尖在陽光下有些通透,雖然指甲有些斷裂,但仍然不影響她的美觀。
玖夜靜靜地看著在空中顫抖的柔荑,眼底的冰寒之下,暗湧掙扎著想要突破障礙湧出。
空氣中靜的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突然,
一聲嬌哼打破了沉寂!
「花奴,你這是怎麼了?剛從古赫那裡回來嗎?怎麼,他沒有信守承諾將你留下呀?怎麼弄的這麼狼狽?」蘇鶯鶯完全將玖夜的神色看在眼底,整個人黏在玖夜身上,宣示著所有權。
「她說的對嗎?」玖夜終於開口,垂眸看著地上:「你去了古赫那裡?」
花奴點點頭,依然執著地向他伸著手。
「毒藥是你下的?」玖夜的瞳孔隨著她點下的頭遽然收縮,聲音更加冰寒。
花奴有些呆滯,似乎想不起來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蘇鶯鶯見狀,忙接口問道:「那碗毒湯是不是你給王喝的?」
花奴這次似乎在記憶中搜索到了答案,再次點了點頭,她想起了那顆紅色的解藥,想要拿給他,卻見他好好的站在面前,一點中毒的跡象都沒有,不由得有些怔愣。
仔細思索中,記憶也一點一滴地回到腦海。
玖夜冷笑,看著停在半空中向他伸出的手,露出嘲諷的笑容。
「怎麼?看到計劃沒有成功就想重新回到我身邊?故技重施一遍苦肉計嗎?」他慢慢抬起頭,聲音冷厲:「花奴,你真的很會演戲啊,或許你差點成功了,可是,你最終還是輸得一敗塗地。本王不會殺你,殺了你只會髒了本王的手,像你這樣低賤骯髒的女人,還不配死在本王手中,不過,本王倒要看看你還能有什麼本事!想要報仇,本王隨時等著你。」
「不,不是的……」
花奴輕輕搖頭,已經乾涸的眼中再次流出淚痕,眼底沒有了往日的清澈,只有淡淡的血色充盈,她哽咽著,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什麼?」玖夜輕輕笑出聲音:「你以為你對本王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麼?本王清楚地告訴你,本王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對於本王來說,只是一個新鮮有趣的挑戰而已。從此以後,不要再讓出現在本王面前,本王連看你一眼都嫌髒了眼!」
說罷,他推開她,摟著蘇鶯鶯從她面前漠然走過,那只蒼白的柔荑,在陽光中褪盡了最後的顏色。
如殘花凋零。
她頹然跌坐在地上笑起來。
原來,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而已,從來沒有過幸福,從來沒有過快樂,連自己以為的愛情的歸宿,也不過成了世間最諷刺的笑話而已……
可是……
玖夜,儘管如此,她卻依然覺得自己不曾從那煉獄般的愛意中逃離呢?
太陽已經快下山了,花奴看著遠方雪白的高山,赤著腳一步一步向那邊走著。
那麼白的雪花,一定可以將自己洗乾淨的吧,她不想變成這樣,不想去想他,這麼髒的她,已經連思念他的資格都沒有了。
越往山上走,空氣越加寒冷,身上單薄的衣衫已經沒有絲毫作用,本就冰冷的身體,此刻更是連一絲溫度都不再存在,空氣中飄起潔白的雪星,落在她的肌膚上久久不化。
花奴目光空洞,機械地向前走著。
腳下已經出現厚厚的積雪,她光著的腳丫已經凍的紅腫麻木,每走一步都像有千萬根針在扎,可是她像沒有感覺一樣,在柔軟的雪地上落下一個接著一個小巧的腳印。
終於走的再也沒有了絲毫力氣,她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她就那麼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只希望就這樣獨自死去,獨自一人,就不會被傷害,不會在離開了依靠之後無所適從。
極寒的溫度從身下傳來,她卻連一點點寒冷也感覺不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吃力地支撐起自己早已凍得麻木的身軀仰面躺著,潔白的雪花很快落滿她的睫毛臉頰,結成剔透美麗的冰晶。看著乾淨的近乎透明的雪花從天際未知的空間飄落下來,如精靈般環繞著她歡快地跳躍,唇角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來,任空中那美麗潔白的白花漸漸將她的身形淹沒。
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讓她牽掛……
這個世界帶給她的苦難太多……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平靜過……
只是安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只是祈禱著不要再有來世……
赤遙山坳的小屋,已經在花奴離開之後化為灰燼。
此刻,玖夜站在赤遙軍營,安靜地看著白雪皚皚的山頂,看著大雪紛飛,將山頂籠罩在一片茫然的白色中。
花奴……
她現在去了古赫身邊嗎?
她怎麼會看起來那麼狼狽?
她不是最怕冷嗎,怎麼會穿著那麼單薄的衣衫……
突然,一陣喧嘩從帳外傳來,將他的神思打斷,玖夜目光遽然轉寒。
「王上!國舅鄭太和求見。」一個士兵匆匆忙忙從外邊趕來,俯首報告。
「鄭太和?」
玖夜眉頭微挑,那個老匹夫什麼時候來了赤遙,他竟然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是的王上,國舅不知為何看起來極為震怒,漠將軍阻攔不住,現在已經一路闖過來了。」士兵擔心地看著玖夜的臉色,只覺得心驚肉跳。玖夜的暴虐凶殘路人皆知,他生怕不小心王上的怒火會波及到他身上。
「下去吧,本王知道了。」
士兵鬆了一口氣,剛掀開簾帳,就看見鄭太和憤怒而來,他暗自慶幸,忙向鄭太和行禮後快步離開。
玖夜自然聽到響動,轉身看著闖入軍營的老者。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的聲音冰冷,目光絲毫沒有退縮地直視鄭太和,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情再跟這老匹夫周旋。
「奴兒呢,我的奴兒呢,你將她怎麼樣了?」
鄭太和聲音洪亮,卻遮掩不住眼底的焦急之色。
玖夜聞聲一震,心底升起一種不祥之感,鄭太和怎麼會突然來此,以他的謹慎,又怎敢如此明目張膽跟他要人?
「死了。」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再多說,再次看向遠處的雪山,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緊緊揪著他的心,這種怪異的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你!你說什麼?奴兒她……不,不會的!玖夜,你把奴兒交出來,老夫就饒你一命!否則,老夫定然新帳舊賬跟你一起算!」
玖夜頭也不回冷笑一聲,他自然明白這新帳舊賬指的是什麼。
「本王隨時恭候!」
「王上!外邊怎麼那麼多人,妾身好冷呀,你都不去陪……」
正在這時,軍帳從外邊被掀開,蘇鶯鶯巧笑嫣然出現在帳中,卻在見到鄭太和時,神色遽變:「國……國舅大人……」
「蘇鶯鶯!你這個很毒的女人!」鄭太和看到蘇鶯鶯,像看到獵物的獅子般撲了過去。他手指顫抖地指著她怒道:「你答應我等計劃一成功就將奴兒救出來,你不但背信棄義,還暗自設計找人侮辱奴兒,賤人,若是奴兒出了什麼事,一定會讓你後悔你所做的一切!」
「不,不管我的事,這都是太后的意思……」
蘇鶯鶯驚慌失措,話一出口,知道失言,忙摀住嘴巴,驚懼的看向玖夜。
玖夜渾身一震,猛然回頭看著鄭太和。
「你剛才說什麼?什麼計劃?什麼侮辱?」
鄭太和也不看他,只是怒瞪著蘇鶯鶯,氣得冷笑:「既然你們不講信用,老夫也懶得信守什麼諾言!好個太后,連自己的親哥哥都算計進去,還真是高啊!」
說罷,他扭頭看向玖夜,「玖夜,你真是愚蠢的無可救藥,奴兒對你的心意傻子都能看出真假,她又怎麼會下毒害你?以奴兒善良的心性,被人背叛利用也不是什麼難料的事,你難道從沒想過這一切有什麼不對勁嗎?你怎麼對得起奴兒對你的一番情意!」
玖夜臉色蒼白了幾分,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畫面,前所未有的壓力從一個未知的空間全數湧來,將他強撐的意志幾乎壓碎。
「不……不可能。」
他搖搖頭,無意識地吐出一句話,緊緊盯著鄭太和。
「哼!有何不可?正如你所猜想,下毒的人是你身邊這個女人,一切都是太后的計謀而已。而花奴,為了給你求取解藥,被這個狠毒的女人騙到古赫那裡……可是你,竟然現在抱著別的女人風流快活!」鄭太和聲音帶著沙啞,老眼滿是紅色血絲。
「不!她只是為了報仇而已,不,她只是為了想殺我才接近我而已……」玖夜的聲音開始顫抖,他怎麼也壓抑不住突如其來的恐懼。
他想起了她狼狽孤獨地站在那裡向他伸出手,呢喃地喊著她的名字……
想起了她絕望到空洞的眼神……
想起了她想木偶一樣連靈魂似乎都已經破碎的痛苦……
那麼倔強的花奴,那麼脆弱的花奴,被他親手推向了死路……
「她根本就不知道妁磯跟你之間的關係,又何來報仇之說?玖夜,你真是枉生為人啊,哈哈哈哈……」鄭太和怒極反笑,蒼涼的笑聲在空闊的荒原迴盪。
玖夜僵硬地靜默片刻,將視線轉向蘇鶯鶯。
蘇鶯鶯本就心虛,被玖夜一看,頓時軟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蔥:「王上,這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不關鶯鶯的事,真的不關鶯鶯的事啊!」
所有的神智終於在這一刻潰散,這傲視群雄的王者,終於爆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嘶吼!
天地動容!
大雪依舊紛飛。
山頂上,玖夜安靜地跪在雪地裡,他的手中握著一根女子束髮用的白色髮帶,大雪將他如玉的髮絲染成白色,將那偉岸的身軀琢成冰雕,卻依舊掩蓋不了他身上流露出的沉沉的哀傷氣息。
天地蒼茫一片!
漫天的大雪哀鳴!
大風呼嘯著發出類似於嗚咽的呼嘯!
大雪中的男子終於動了動,孤獨的身影輕輕顫抖,發出了低低野獸般嘶啞低沉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