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夜瞇起眼瞼思索片刻,有些疑惑,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已經被他親手解散的「強盜軍團」,只是那批士兵是他親自下令分配到各軍行雜役,又怎麼會聚齊這麼些人來?
但是想到之前古赫的出現,他眼底的了然又增添了幾分。
當務之急,只有先通知左都衛著手調查,自己先穩定赤遙兵權。
正準備上馬繼續趕路,就聽見身後的山坡下傳來樹枝被踩斷和腳踩折枯草簌簌作響的聲音,粗重的喘息離他們的方向越來越近,聽起來似乎有兩個人,而且其中一個聲音是女人。
這裡離邊境不遠,時有戰亂,難道是逃亡至此的難民?因為身懷武藝之人一般不會有這麼重的喘息,儘管這麼想,所有人還是立刻握緊兵器屏息凝神那個方向。
玖夜眼中殺氣爆射,恨不得將這些浪費他時間的人統統撕碎扔進地獄,握緊劍柄,手中暗暗用力,劍身脫手飛出,卻聽那黑暗出傳來一聲驚喜的低呼。
「夜——」
熟悉的聲音像一根銳利的鋼針刺入玖夜的腦海!
眼看著利劍閃著寒芒射向那狼狽的人影,他來不及多想,左手用力將刀鞘甩出,將劍身砸偏了幾寸,那邊兩個人影處傳來兩聲驚叫,同時摔進了草叢裡。
玖夜飛奔過去將那摔在草叢的身子翻過來,那人身上滿是泥土草屑和乾涸的血跡,映著月光,露出一張讓他朝思暮想的清秀面龐。
玖夜瞪大眼睛驚的說不出話來!
天!花奴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要不是花奴渾身顫抖地掐住他胳膊,他一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這裡如此偏遠,而且自己馬不停蹄趕了這麼久的路,她怎麼可能追上自己?
「夜……奴兒好怕……」花奴恐懼的眼神在看清楚玖夜後,一下子撲到他懷裡,身子篩糠一樣抖著,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冷的,她哆嗦著嘴唇想笑,可嘴唇抖得太厲害,只得緊緊抓住他匈前的衣裳。
他趕快將花奴摟進懷裡,一拉扯才看見花奴身後還躲著另一個人。
「蘇鶯鶯?」玖夜眼睛一瞇,雖然剛才看不太清楚,但他明顯看到左邊那人將旁邊的花奴拉到身前擋劍,這會看來,定是她了!
蘇鶯鶯嚇得一縮,忙開口道:「王,妾身……妾身……」
玖夜不等她解釋,將她撇在一邊,逕自轉身命人拿了他的雪裘過來將花奴裹住,又讓侍衛撿了乾柴燃起一堆篝火。
火苗竄得老高,將周圍照亮,他才清晰地看清楚花奴的樣子。
她面如枯槁,一雙眼睛卻是亮的驚人,死死盯著他一眨不眨,雖然驚恐,卻沒有流過眼淚的痕跡。
頭髮還是那樣簡單地束在身後,可是已經凌亂的不成樣子,滿頭草屑灰塵,有幾縷脫出來垂在額前。臉色青白沒有絲毫血色,沾了不少泥土,往日豐潤的唇瓣已經乾裂,仍舊止不住地顫抖。
她的白裙多處扯破,上身的白貂皮襖和裙擺上明顯有不少暗黑色的血跡,雖然看起來已經半干,但玖夜仍是嚇了一跳,檢查了她並沒有受傷,這才鬆了一口氣,但是他的臉色仍然很難看,這個女人竟然渾身冷得像冰,雖然已經加了小襖,但手腳僵硬冰冷得沒了感覺。
他替她脫去鞋子,打算將她雙腳挪近火堆烘暖,眼光卻落在手裡已經破損的鞋子上,這雙鞋一看就是宮裡的料子做的,錦夜皇宮溫度適宜,即使在冬季也不會太冷,所以各宮的靴鞋為了輕便都不會太厚,但這種鞋子穿到北方來就不頂一點事了,他冷眼撇向蘇鶯鶯的腳上,果然看到一雙和花奴上身的白貂小襖配套的長靴,銳利的寒芒一閃而過,他抱緊花奴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傳過去。
「夜……奴兒會乖。」花奴看他臉色冰冷,身體顫抖的更厲害,剛才還倔強的不屈的眼神,此刻竟隱隱含了淚,小心翼翼地去抱他胳膊。
玖夜心中歎口氣,卻仍是緩不下臉色,側眼看向一邊,卻見蘇鶯鶯依舊滿臉憤恨嫉妒地盯著花奴,發現玖夜看她,嚇了一跳,忙手足無措地垂下頭。
蘇鶯鶯雖然同樣有些狼狽,但跟花奴比起來就好了很多,髮髻略微有些鬆散,雖然嘴唇也裂了口,但臉色卻很紅潤,她裡邊穿了做工精緻的棉襖,料子雖然是上好的,但跟花奴的小襖比起來就差了些,但她身上的貂皮披風卻是極好的料子,但玖夜看見她身上的披風時,臉色更是鐵青。同樣的白貂裘皮做成的披風,誰都看的出來這披風還有她腳上的長靴和花奴身上那件小襖是一套的。
「說罷,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玖夜低沉的聲音響起,蘇鶯鶯「啊」地一聲抬起頭。
「妾身……妾身在宮中思念王上,便找機會逃出宮尋你,後來……後來在路上遇到花奴,就和她結伴而行,再後來聽到這邊有打鬥聲就循聲過來了。」
「是麼,就這麼簡單?」
玖夜眼中閃過殺氣,這女人真是謊話連篇,監視她的鐵衛豈是那麼容易被發現的?可她不但甩掉鐵衛逃出宮,還知道他來了赤遙,還恰好和花奴相遇?這一切都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想到這一點,玖夜心裡不由得一陣後怕,不過這女人既然沒有傷害花奴,就留她一命。
他冷笑:「你當本王是三歲孩子嗎?說!你怎麼知道本王來到北方?又怎麼遇到的花奴?」
蘇鶯鶯嚇得噗通一聲跪下,涕淚滿面:「王上,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啊,太后娘娘知道妾身想念王上,念著妾身可憐,就幫著妾身逃了出來,是太后告訴妾身王上會去北方的,妾身說的都是真的,請王上明察。」
玖夜唇角露出一絲冷笑,看來 果然如他所料。
花奴見他把蘇鶯鶯凶哭了,著急地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可是身上沒有力氣,只能著急地抓著他的手。
蘇鶯鶯見狀,想起太后告訴他王上對花奴上了心,本來她還不相信,但是在看到花奴身旁護衛的鐵衛的時候就猜到太后的話應該沒錯,只是太后好像沒說花奴竟然變成了這樣子,不過,這對她來說還真是一個好消息,一個癡兒又怎麼比得上她蘇鶯鶯的魅力,想要抓住王上的心,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她心念萬轉,忙抬頭看向花奴,哭道:「花奴,你告訴王上,本宮一路待你好不好?」
「嗯,好。」花奴聽得懂,對著玖夜使勁點頭,眼中滿是祈求。
本宮?玖夜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看來太后那老妖婆替他下的命令不少呢!他將花奴的手按進雪裘裡,看著蘇鶯鶯冷笑:「好到奪了花奴的披風長靴嗎?」
蘇鶯鶯一時啞然,尷尬地左右張望,手指絞著長襖下擺,眼珠一轉,忙將視線投向花奴,急道:「這是花奴自己送我的。對不對,花奴?」
花奴不明白玖夜和蘇鶯鶯在爭論什麼,但是她一見到蘇鶯鶯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想要保護她,這會見蘇鶯鶯問話,忙點頭附和,恨不得將腦袋點下來。
玖夜無奈地瞪了花奴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盯著那可惡陰險的女人,壓抑住自己想要掐死她的衝動,然後一把將花奴的臉按進懷裡,不讓她看到蘇鶯鶯,再次問道:「最好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太后讓你出宮做什麼,你知道本王的脾氣,最好不要試探本王的底線!」
蘇鶯鶯身子一僵,不敢直視玖夜犀利的視線,低垂著頭,靜了半晌答道:「太后讓我監視王上,隨時報告王上的動向,還讓妾身想法子阻止王上到達赤遙。」她猛地爬到玖夜腳邊抓著他的袍擺抬頭,一雙美目梨花帶雨,眼神懇切:「不過臣妾是不會這樣做的,臣妾對王上一片真心,蒼天可鑒,臣妾答應太后只是權宜之計,王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
玖夜略一思索,太后想在他身邊安插個人監視他倒是很可能,不過找誰不行,偏要找蘇鶯鶯?雖然疑慮,但她的理由總算說的過去,暫且放過她,以後放著她就是,看看太后究竟意欲何為?
思及此,他抬起頭:「本王暫且信你,明日你就跟上,若讓替本王好好照顧花奴,若讓本王發現你和太后仍有聯繫,定不輕饒!」
「妾身不敢,多謝王上……」蘇鶯鶯喜極而泣,忙擦乾眼淚磕頭謝恩,只是玖夜轉頭之際,她眼底閃過一抹陰毒,唇角浮出一絲冷笑來。
待蘇鶯鶯下去,玖夜憐惜地看著花奴,突然心念一動,從雪裘裡拉出花奴的手,往她袖口的夾層一摸,果然找到一封信函,信函是左都衛寫的,他急忙打開來看。
原來他離一離開,花奴就醒了,醒來找不到他驚懼萬分,怎麼也要衝出去找他,不過一早上時間就偷跑了好多次,誰都勸不住,又不能將她關著綁著。
那時剛好宮裡傳來急訊,說發現太后竟然隱秘地在外界勾結了一股力量,而且於日前命人秘密送出書函,他擔心太后有所動作,只得親自入宮查看,誰知還沒出發,就有刺客前來暗殺花奴,他心中驚恐,知道身邊出了奸細。
此事片刻也延誤不得,一天查不出來,玖夜的安危一天也得不到保障,可又不能將花奴帶回宮中,只得找了一隊鐵衛中的親信日夜兼程送她來赤遙尋他。
「原來如此,太后這妖婦果然不安分,現在就想動手了嗎?」
玖夜略一沉吟,將信扔進火裡燒掉,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看花奴身上的血跡尚未乾透,應該是不久前遇敵,很可能和剛才那些是一路人馬,那一隊鐵衛此刻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一想到她可能遇到的凶險,玖夜就恨不得將那些膽敢傷害她的人全部殺死!
或許蘇鶯鶯就是那時候遇到花奴的,也有可能鐵衛的死,根本就是太后的人下的手,和蘇鶯鶯脫不了關係,他可不相信憑這女人一個人能從宮裡直接跑到這附近來,他可得仔細盯著那個女人!
感覺花奴身上有些溫度了,玖夜小心地將她放下,打算去去給她弄點吃的。
可他剛站起來,花奴就一下子撲過來雙手死死揪著他的黑衣下擺,眼神驚恐:「夜……夜……不要走,奴兒會乖,不要走……」
「乖,放手,我去給你找些吃的,很快就回來。」
「不要……奴兒不吃,夜不要走。」
「奴兒聽話好不好,我不走,我就在附近給你弄點吃的,不吃東西怎麼可以。」
玖夜蹲下摸摸她的頭,好不容易哄她鬆了手,誰知才走了一步,就再邁不出步子。
他無奈地回頭,卻見花奴怯怯地抓住他的衣襟,怕他生氣,又不敢鬆手,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充滿淚光,睫毛一眨,便沿著臉頰滾落下來。
玖夜心中一疼,歎了口氣回身坐下,吩咐鐵衛下去備些吃的,烤熟了再送過來。然後將花奴整個抱進懷裡,心裡默道:「花奴,不要害怕,以後,我再也不會丟下你。」
花奴久久地凝視他,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溫柔,她終於伏在他肩頭沉沉睡去。
身後,蘇鶯鶯的視線一直盯著這邊,聽到玖夜的低語,她咬緊唇瓣,視線模糊了瞬間,然後猛地射出亮光!
她暗暗自語:「太后說得對,愛情,要靠我自己爭取的,玖夜,這是你逼我的!」她狠狠地瞪著花奴,眼神狠毒。
托花奴的福,玖夜夜裡命人就地紮了帳篷,這一路人馬終於睡了第一晚好覺,玖夜連日思慮疲勞,這會兒躺在豹皮毛毯上,摟著花奴一覺睡到天亮。
之後幾日,他們放緩了速度,玖夜攜花奴共乘一驥,本剩兩天的路程,他們用了四天才走到。
赤遙居北,地處遼闊,溫度奇冷,夏秋之季雨雪不斷,一入寒冬,冰天雪地,連地面都凍出裂縫,寸草不生,荒地一直延伸到邊際山腳,再往山上,就是終年不化的白雪。
如今才是初秋,氣溫已經冷得刺骨,玖夜到達赤遙已經三日。
邊關各軍統領皆是玖夜親自安排,所以太后要窺視邊關兵力,也只得借玖夜之名,如今玖夜親臨,所有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如今赤遙重兵在握,制約著東西部兵力,形式已經穩定下來,太后再怎麼著急也沒招了。加上花奴身子弱,傷寒一直未好,不能太過勞累,自己的傷勢也有加重的趨勢,如今雖然事情已經解決,但玖夜決定在赤遙多呆些時日。
「來人!命人快馬加鞭傳出消息,讓左都衛盡快解決宮中的事,攜御醫來此!」玖夜安置好花奴,向鐵衛下命。
「屬下明白!」
那鐵衛尚未出門,大帳就被一個鐵衛掀開。
「啟稟王上!左都衛已經帶著幾名御醫趕到了,看樣子有急事稟報,左都衛連日趕路多度勞累,屬下已經安排左都衛稍作休息,先前來稟告王上!」
玖夜大喜,這左都衛果然深諳自己心思,不由得急道:「快帶本王去看看!」
「屬下遵命!」那鐵衛回復一聲,急忙領著玖夜往左都衛休息的地方趕去。
原來左都衛進宮查看,很快便玖夜北上赤遙的消息走漏,他奔波一日竟查不到絲毫關於那股外來勢力的源處,邊關又傳來急報,說是赤炎國兵力有蠢蠢欲動之勢,近日裡多次侵犯殷樓國邊界限領土領土,他擔心玖夜這邊出事,便命鐵衛繼續留在宮中調查,自己攜了御醫快馬加鞭趕到了赤遙。
玖夜聽完左都衛的報告,竟放下宮中急事不管,命令幾個御醫先替花奴診治。
不知怎麼,花奴對軍營似乎有極深的恐懼,一看到帳外成堆的軍營或者穿軍服的士兵,就嚇得尖叫掙扎,怎麼都平復不下來,整日整夜驚恐地睜著眼睛,雖有御醫貼身照料,但這種氣氛下,加上日此惡劣的天氣,讓她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慢慢加重。
「胡太醫,花奴她怎麼樣了?」
「王上不必太過擔憂,花奴姑娘是因為曾今受過太大刺激,見到身穿軍服之人就會焦慮緊張,王上應盡量讓她放鬆精神,病情自然好轉。」
玖夜想起她以前曾被軍匪抓獲,知道這和那次遭遇定然脫不了干係,心中疼惜不已。
「本王知道了。」他點點頭,看向漠克薩:「漠克薩將軍,傳本王命令!所有進入本王營帳的士兵或是有可能出現在花奴視線之內的士兵全部不許穿軍服!」
漠克薩點頭應允,隨即皺眉道:「王上,此計不宜長久啊!」這邊關戰亂四起,總不能每個前來報告軍情的士兵都先換了衣服才來報告吧!
「軍情如火!容不得半點延誤啊!而且花奴姑娘總不能整日待在大王軍帳裡,這對花奴姑娘的身體康復也有害無益。」
一邊的太醫聞言,急忙上前:「將軍所言極是,花奴姑娘需多都走動才能更好恢復,還請王上三思。」
「那本王該如何做才好?」玖夜聞言,看著在一旁盯著他們亂看的花奴,頓時煩惱起來。
漠克薩思考片刻,上前奏道:「王上,本將軍倒是有個法子。」
玖夜眼神一橫,冷光爆射:「那還不快說!」
漠克薩忙道:「據赤遙不遠處有個山坳,溫度較赤遙高很多,那附近有一片林木溪流,赤遙的水都入凍夾了黃泥無法飲用,軍中平日裡的用水都是從那裡來的。末將覺得花奴姑娘若是能去那裡修養,定會快速好轉。那裡距離此處不遠,也不會耽誤軍情,不知王上以為如何?」
玖夜大喜:「如此甚好!」
說罷,忙命左都衛帶北城衛及那幾個御醫過去安置。
自此,宮裡快馬加鞭送來的奏折,每日有人送去那裡批閱,這樣一來,花奴的身體果然好轉,這幾日已經停藥,只是他的傷一直不見好,有了御醫的照料,倒也沒有繼續惡化下去。
赤遙山坳的一排房舍裡。
碧綠的樹木將陽光襯成了淡綠色。
小屋裡安靜溫馨,玖夜放下手裡的奏折,揉揉太陽穴,看一眼旁邊乖巧地坐在旁邊玩著墨硯的花奴,笑意從眼底溢出來。
「夜!」花奴轉過頭,發現玖夜在看她,笑容一下子從臉上綻放,她歡快地喊他一聲就想撲過來依偎到他身上,剛跑兩步,她像想起了什麼,猛地停下,可憐兮兮地皺著鼻子把手掌伸到他面前。
「奴兒弄髒了……」
玖夜看著她髒兮兮的沾著墨汁的手心,不由得失笑:「奴兒,你可是越來越淘了!快過來,我給你擦乾淨。」
「好。」花奴笑嘻嘻地一下撲過來,玖夜忙接住她讓她坐好。
他起身拿了濕帕子,細細地將墨漬擦乾淨,心底一片柔軟,如果一直可以這樣,那該多好。但是他明白,這對花奴來說很不公平,或許她醒了會恨他,會像以前一樣想殺了他,但那也是那是她的選擇。他細細地凝視花奴孩子般稚氣的面容,眼底湧出一抹苦澀。
花奴,花奴……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會死在她的手裡,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花奴看著玖夜俊逸英挺的臉龐,清澈的眼睛眨了眨,突然惡作劇地一笑,伸出右掌在墨盒裡沾上墨汁,一下抹在玖夜臉上,玖夜帥氣的臉上頓時多了五個漆黑的手指印,花奴看著自己的傑作「咯咯」笑起來。
玖夜嘴角抽搐了幾下,看著笑的一臉開心的花奴,只當作不知,繼續給她擦剛又弄髒的手。
花奴見玖夜不理會她,越發來了興趣,自顧地在玖夜臉上畫起畫來,銀鈴般的笑聲從窗戶傳出去,一直飄的很遠。
外邊的侍衛聽見笑聲,不由得都向小屋看去,左都衛端著點心從遠處走來,聽見笑聲腳步頓了頓,唇角湧出會心的笑意,這些天王上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花奴的身體也日漸好轉,或許這樣的日子,就叫做幸福吧。
「王上,您要的點心來……」左都衛直接推開小屋的門,跨進門檻,一眼看到玖夜的臉,腳下一空,差點趴在地上。
「王……王上,你……」他瞪圓了眼睛,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這是他那殘虐冷酷的主子嗎?
銳利的寒芒從玖夜眼中射過來,左都衛渾身一震回過了神,忙假裝咳嗽一聲,鎮定地穩住步子走過去將點心放在桌子上,裝作什麼也沒看到,只是粗獷的短鬚下,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抽搐,肩膀也克制不住地顫抖著,怎麼也停不下來。
玖夜瞪他一眼,有些惱怒,幸虧臉上被墨汁染黑了,看不出來顏色,他給花奴把手擦乾淨,左都衛忙接過他手裡的帕子伺候他洗臉。
「王上,您要的粥來了。」屋外傳來蘇鶯鶯的聲音。
左都衛應了聲:「端進來。」
木門被推開,蘇鶯鶯把粥端進來放到桌子上,環視一周,見玖夜只顧看著花奴,一眼也沒瞧她。蘇鶯鶯盯著花奴,眼中閃過嫉恨的神色,看來,是時候進行太后交代的事了,玖夜只能是她蘇鶯鶯的,這次,她定要讓這個賤人永遠墜入黑暗的地獄,永無翻身之日!
她眼神陰狠,唇角溢出一抹冷笑,隨即收斂神色看向玖夜,溫柔端莊地行了一禮:「王上慢用,臣妾先出去了。」
玖夜不回話,左都衛看她尷尬,開口應道:「娘娘辛苦,待王上用完,卑職自會命人收拾。」
蘇鶯鶯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款款退出。
「怎麼是她端進來的?」玖夜看著那粥皺眉:「她進來的可真是時候!」
左都衛明白玖夜的疑惑,其實剛才他就發現蘇鶯鶯在外邊偷聽了,不過他們說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他便沒有聲張,想必王上也早已經發現了吧,他想了想拿出一根貼身的銀針:「王上稍等。」
用銀針探入粥裡試過之後,躬身回道:「沒事,王上請放心食用。廚房那邊已經命人每一道程序都試了毒,也不會出問題的。」
「左都衛,她來此的目的查清楚了嗎?」
「回王上,這個女人太過狡猾,屬下命人盯了她幾日,並無異動。」
玖夜皺眉沉思,緩緩道:「繼續盯緊那個女人,她這次來此定不簡單,本王倒要看看那老妖婆還能耍出什麼手段!」
「屬下明白。」
左都衛沉吟片刻,又開口道:「王上,我們在這邊已經耽誤了些時日,是時候回宮了,邊關連日傳來消息,赤炎國已經大量調動兵馬,看來赤焰這次是狠下心想要一舉侵入我國,而且西部草莽之地也發現了異狀,對我國虎視眈眈,看樣子是想趁著赤炎國進犯分一杯羹,形勢危急,王上該早點做準備了。」
「本王知道了,你傳令下去,將手下的兵力集中,待本王回宮之後,定讓他們後悔有了侵犯我國的念頭!」玖夜點了點頭,眼底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眼前閃過一幕幕之前征戰沙場的畫面,黃土朝天,熱血揮灑,自己一支鐵蹄踏遍大江南北,殺敵無數,鐵蹄過處從無生還,令敵人聞之色變。不但赤炎國虎視眈眈,恐怕其他大國也盯著自己這裡肥沃的土地流口水呢,總有一天,他要一口氣殺到東方去,將所有大國一舉殲滅,統一大陸!
而這統一大舉,就拿殷樓國最大的敵人赤炎國開刀吧。
想起赤焰對花奴的愛意,玖夜匈口處遽然傳來不可抑止的憤怒。
從他的心底突然湧出一股陰寒,漆黑清澈的的眼底湧出淡淡的紅色,花奴會為了那個男人想殺了自己,這是他心臟深處最尖銳的一根刺,她那時候真想殺了他呀……
一想到這一點,玖夜的臉有些蒼白,高大的身軀有些抑制不住的戰慄,剛剛熟悉了她的溫暖,他竟那麼懼怕回到以前那種孤獨黑暗的空間裡,能將他的靈魂腐蝕的寒意。
如果,花奴清醒之後要殺他,他真的還能像之前那次一樣承受嗎?想起花奴可能用冰冷的目光仇視他,他再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袖口傳來輕輕的力道。
玖夜垂眸,見花奴一邊拽著他的袖子,一邊眼巴巴地盯著他手裡的粥碗,不停地舔著嘴唇,他放下粥碗,一把將花奴攬進懷裡,緊緊地閉上眼睛感覺著她身上傳來的溫度。
不!他承受不了,他不能面對那麼殘酷的場面!花奴,花奴,他只有花奴了啊……
眼底有酸澀滾燙的霧氣湧上來,他拚命壓抑,才將那澎湃的情感壓制下去,這一刻,他是那麼害怕失去。
花奴不舒服地在玖夜的懷裡扭動嬌軀,想掙開他的鐵臂,掙扎半天卻徒勞無功,只得眨掉睫毛上的水霧,可憐兮兮地仰頭看他:「夜,好痛,奴兒痛……」
聽到花奴的聲音,玖夜終於找回了幾分理智,心底的戾氣和黑暗情緒漸漸消散,眼神變的溫柔起來,他端起粥碗,小心翼翼地拿起湯匙盛了一勺清粥吹涼餵給她。
她抬眼一笑,像饞貓一樣迫不及待地張口就吞,食物入口她才發現這又是無味的清粥,撇撇嘴皺起了眉頭,再不肯多吃,眼饞地盯著一旁桌子上的小點心舔嘴巴。
玖夜看見她的饞樣,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不由得哈哈大笑:「陪著我吃了這麼久的粥,也該吃膩了。」
花奴見他心情極好,終於敵不過美食的誘惑,從他的腿上掙脫下來,自顧捧著一塊桂花糕一口一口吃起來,邊吃還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玖夜寵溺地搖頭,這白粥本也是給他備的,御醫吩咐他近期只能吃清淡的,他現在每天的食物不是粥就是藥,嘴裡沒有一點味道。他吃了一口,嘴裡發苦,皺眉,重重放下了碗。
「明日不要熬粥了,本王已經好了。」
他頭也不抬,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
左都衛將他剛才的神色一點不露地看在眼底,原來那所向披靡的霸主玖夜,也會有這麼脆弱的時候,他沉默不語,眼裡流轉著複雜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王上的身子見不得油膩,您還是多忍耐些日子,盡快將身子養好,待回到宮中,屬下命御廚備上王上最喜歡的菜色。」
玖夜眼神冷厲,雖然想要發怒,但是看一眼旁邊吃的開心的花奴,壓下怒氣道:「本王的身體自己知道!」
說罷,他一眼看見左都衛為難的神色,擺擺手:「算了,弄點清淡的魚湯就可以了。」
左都衛為難地皺眉,垂首低聲道:「可是這裡天寒,而且離鎮上有些距離,待魚買回來,怕都已經死了,腥味入肉,吃著太腥還傷身子,王上還是忍耐幾天吧,王上身子已經大有起色,相信近日即可回宮了。」
玖夜「啪」地放下勺子盯著左都衛,花奴嚇得猛抬起頭看著他。
她看一眼手中的點心,又看看玖夜,再看一眼手中的點心,然後咬著唇瓣,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伸手將點心遞過來,可那表情還是萬分不捨,濕漉漉的眼睛瞅瞅點心甜甜唇瓣,再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玖夜額頭冒出幾根黑線,忙緩了情緒,深吸一口氣歎道:「罷了罷了。」
左都衛心中長長呼出一口氣,感激地看一眼花奴。
花奴撇過頭看看玖夜,像在思考些什麼,過了一會,她眼睛一亮,她記得美人娘娘說了,只要她保密,一會就帶她出去玩呢,剛好可以給夜買他喜歡吃的魚。
笑瞇瞇地看了玖夜一眼,瞅瞅他面前的白粥,接著解決面前的小甜點。
下午,
玖夜跟左都衛正在屋裡商議政事,突然一個侍衛急急忙忙跑進來報告:「王上,花奴姑娘不見了!」
「什麼!」
玖夜激動地站起來,大步過去一把抓著侍衛的領子,放慢奏折的桌子匡噹一聲翻到在地,奏折散落了一地。
他怒吼道:「不是讓你們好好看著她嗎?」
侍衛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卑職等人都看著花奴姑娘在門口裡玩的,平時花奴姑娘一步也不會離開王上身邊,卑職等人就沒太擔心,可是一眨眼功夫,她就不見了。」
「該死!還不趕快去找!」玖夜一腳將那侍衛踹倒,快步奔了出去。
才走了幾步,他頓住,回身問道:「蘇鶯鶯呢?」
「回王上,蘇美人方才說想出去走走,有鐵衛跟著。」
「立刻將她找回來,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玖夜瞇起眼,大步往外走去,要是那女人敢傷害花奴,他一定讓她生不如死!
據赤遙軍營不遠有一處小鎮,這裡雖然環境惡劣,但是因為和赤遙臨近周邊的異族部落接壤,又有大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滋養,赤遙鎮也算的上繁榮。
此刻,蘇鶯鶯讓花奴抱著一些剛買的東西,趾高氣昂地走在赤遙鎮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