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胭脂色 第3卷 VIP第9章、生死都隨你
    「王……王上,如果花奴姑娘天亮仍醒不來,怕是回天乏術,連神仙也難救了。」太醫抹去額頭的冷汗,戰戰兢兢盯著地面,不敢面對死神一般狂暴的王者,儘管如此,他們的心仍然提到嗓子眼,生死一線啊,只要王上一句話,他們的腦袋都要搬家了。

    「滾!都給我滾出去!」

    聽到玖夜的怒吼,那些太醫鬆了一口氣,爭先恐後地蜂擁而出,生怕晚了一步,自己的小命就要留在這裡。

    小屋的門重重地關上。

    玖夜一把掃落桌子上的書案奏折,站立了好久才頹然坐到床邊,將頭埋進雙手,英俊的臉上已經佈滿青色的胡茬,漆黑瑩潤的黑瞳也佈滿了可怖的紅血絲。

    他不眠不休守了三日,聽到御醫最後的判決,終於垮了下來,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王上,您……要保重身體!」

    左都衛擔憂地看著玖夜,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默默地歎氣。

    清晨第一縷光線從窗外傳進來,透明的金色白光將小屋每一個角落照亮,鳥啼聲從屋外的大樹濃密的枝葉裡傳出,宣告著黑夜終於結束。

    玖夜坐在床前,雙手緊緊握著掌心的柔荑,他拚命壓抑著眼底的酸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睡熟的少女,生怕一次呼吸的時間,眼前的生命就要遠去了。花奴高燒三天,在昨天夜裡溫度突然降下來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好事,由她此時從之前的潮紅變得灰白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

    「花奴,你一定要醒醒,一定要醒來啊,只要你能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聽見了麼,我命令你醒來!」沙啞的聲音像被粗砂磨礪過,帶著磣人的血腥感覺,玖夜顫抖的聲音終於從小屋裡傳出來。

    小屋的們外,所有鐵衛和臨時調來的幾位御醫都靜默而立,尤其是左都衛,一聽見玖夜的聲音,頓時渾身一震,緊握的雙拳青筋突起,緊繃的神經彷彿遇到一點點刺激就會繃斷一樣。

    他心裡默默禱告著花奴一定要醒來,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王上,深邃沉寂的眼底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那歇斯底里的祈求和痛苦都昭示著他對這個世界的承受已到極限,似乎只有眼前這個女子能讓他對這個世界多一絲仁慈。

    他將頭轉向御醫,所有御醫看著大亮的天色,都閉目歎息著搖頭。

    左都衛渾身僵硬,最終還是揮了揮手:「都下去準備吧,用殷樓國最隆重的儀式送花奴姑娘的……遺體……回宮厚葬。」

    說罷,轉身離開,再也不忍心待下去。

    小屋裡,玖夜將花奴的身子抱起,輕輕吻著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這一刻,他眼裡沒有了妁磯姑姑,沒有了母親死前的怨恨,甚至連那刻骨的背叛都變得淡了。

    他心裡眼裡回放的只有花奴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那梨樹下快樂的少女,面對自己的欺凌倔強的眼神,面對自己這樣一個嗜血冷酷的魔鬼,她拚命壓抑自己的愛意,卻忍受著那樣的痛苦只為換來自己一絲生機……

    花奴……

    滾燙的淚滴到花奴的臉上,此時此刻,他願意不惜一切來換取花奴的生命,可是,抱著漸冷的身軀,他的心也漸漸冷了……

    野獸般壓抑低沉的嗚咽從玖夜的胸腔傳出,這個頂天立地的王者,竟像一個脆弱無助的小孩一樣抱著少女漸冷的身軀。

    黑暗鋪天蓋地籠罩下來,彷彿又回到了幼時那一次緊緊抱著娘親冰冷的身軀沉向水底,四周漆黑冰冷一片,沒有空氣,沒有會吸,胸腔的脹痛壓抑如萬針鑽心,他沒有力氣思考,眼前只有娘親被毒死時怨恨的笑容,在暗沉的水底,那種冰冷就像現在的感覺一樣,被冰冷骯髒的幾雙手推進水裡的那一刻,他的心裡只有恨,他發誓,總有一天,一定要將所有欺負過他的人全部送去陪著母親。

    可是現在,他不想恨了,只想好好活著,平凡地活著,好好珍惜眼前的人。

    俊美的五官痛苦地扭曲著,模糊的眼睛水霧瀰漫,玖夜殷紅的眼球將迷濛的水霧襯得如血淚一般,他艱難地發出哽咽:「花奴,不要離開……」

    東方的天空呈現出魚肚白。

    晨光透過霧氣,昨夜的的露珠蒸騰成淡淡透明的白霧,光芒溫潤的籠罩著花奴的身軀,灑向她安靜沉睡的面龐。

    她似乎睡得很熟,經歷了那麼多磨難,彷彿只有此刻,她才真正放開了一切。

    眼底或許依然有淚,但更讓人願意去相信她心底此時更多的是滿足的笑容。既然不能彼此相依相守,或許這樣離開是她最好的結果。

    只是她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卻怎麼也不能離去……

    或許是耳旁響起的低沉的嗚咽,或許是一直守在身邊那祈求般的低喃,或許是什麼割不斷的牽念,她在虛無的空間游離著,意識昏沉迷離,卻怎麼也不忍離去……

    那是誰的呼喚?

    每一聲每一句都撕扯著她的靈魂,那樣壓抑,那樣無助。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卻怎麼也看不清楚,似乎在意識裡浮現出一個俊美如妖的男子,隱隱有著睥睨天下的高傲霸道,只是這般高傲的王者又怎麼會有這樣的狼狽……

    一絲滾燙的濕潤突然侵入靈魂深處,突如其來的抽痛,讓她即將迷失的神智猛然一震!

    玖夜漆黑的瞳孔一瞬間縮小,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抬起頭,看著渾身已然冰冷的花奴,有些懷疑剛剛感覺到的那一絲力道是自己的幻覺。

    他不敢呼吸,深邃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緊盯著花奴的手,冰冷的寒意從指尖傳到腦海,他一下子清醒了。激動的喜悅從眼底瘋狂地湧出,玖夜堅實的身軀一陣陣抑止不住地顫抖,她正抓著他的手指,她醒了,花奴醒了!

    「來人!御醫,全部都給本王進來!」不等話落音,玖夜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興奮地衝出門去,將外邊等候的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那幾個太醫愣了半晌,急忙快步走進去替花奴把脈,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幾個太醫紛紛交頭接耳地商量,自己確定之後,才重重舒了口氣面對玖夜,眼底有著劫後餘生的幸運。

    「花奴、花奴她怎樣了?」玖夜緊張地問道。

    「回王上,雖然老夫說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花奴姑娘確實醒了,只是此刻體溫偏低,怕是出汗過多所致,要持續用熱水暖身便無大礙。看來花奴姑娘福澤深厚,對王上一片赤誠感動上天,真是奇跡啊!」老邁的御醫終於鬆了緊繃的神經,從容地轉向他說道。

    「這麼說,她真的沒事了?」

    玖夜突然上前一步,雙手握住太醫雙肩,眼底滿是顫抖爆射的精光,嚇得太醫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地上,幸虧被後邊的左都衛眼疾手快地扶住,這才免了一跤。不過夜不怪他,玖夜向來視人命如草芥,手段殘酷無情,任誰突然被這樣一個嗜血魔鬼興奮地握住肩膀,怕都會嚇破膽子。

    太醫忙抹去額頭冷汗,地垂下頭:「如……如果病情不惡化,基本沒什麼大礙,總之此刻花奴姑娘是從鬼門關裡撿了一條命,只是她身子弱,還需好生調養。」

    玖夜一把推開那太醫,激動地將花奴抱緊入懷。

    他開心地笑著,心裡卻反覆呢喃:「花奴,花奴,你終於沒事了,謝謝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謝謝你……謝謝你沒有丟下我離開……」

    左都衛看了半晌,終於露出笑容,讓一個鐵衛跟著太醫去拿藥,其餘的屬下都退出門外,又命人備好了熱水和嶄新的衣衫,這才退出房屋關門離開。

    玖夜小心地將她抱進浴桶,讓那兩個侍女替她清洗乾淨身上的汗漬,將新的衣衫給她換上,等一切收拾妥當,這才放了心。

    但是——

    很快他就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天氣有些悶熱,大樹的枝葉在空中輕輕搖晃,搖落一地刺目的星光,院子裡的鐵衛昏昏欲睡,聽見遠處的腳步聲,立刻清醒站好。

    自從花奴醒了之後,玖夜決定在此逗留一段時間,等花奴身子全好了再作回宮的打算,加上他自己的傷勢經過之前熬夜不曾好好調理,竟然也有加重的趨勢。

    左都衛從遠處走來,身後跟著幾個太醫。

    一接近門口,就感覺到小屋裡傳出的絲絲涼意,他摸摸自己粗獷的臉龐滿意地點頭,看來他讓鐵衛從鎮上尋來的冰塊還是有些效果的,略一停頓就直接推開屋門。

    花奴正窩在玖夜懷裡,手裡握著一支筆,聽見響動,驚慌地回頭。

    左都衛有些尷尬,見玖夜凌厲的眼神射到他身上,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開口道:「王上,您該換藥了。」

    「夜……」懷裡的花奴眼神清澈的像孩子一樣,看到他皺眉,一臉驚恐,使勁地拽住他的衣角。

    玖夜忙扯出笑容,露出溫柔的神色:「別怕,奴兒乖,我沒生氣。」

    花奴看見他笑了,這才放心地抓著他的衣角玩起來,玖夜唇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憐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冷冽的眼神化為如水的溫柔,他可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一天,更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女人做這樣的舉動。

    可是……這一切只能說是他自作自受!

    沒錯,自從那天花奴醒來,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她因為高燒時間過久導致失憶,而且行為竟然變得像個孩子一樣,太醫一時也摸不準這是什麼情況,更不知道這種病症究竟能不能好,但對他來說,或許這樣並不是壞事,最不起碼,目前看來是這樣的。自從面對了自己的心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花奴一見到他就恨不得立刻將他殺死的表情。

    「奴兒,你讓本王該拿你怎麼辦呢?」

    無奈地歎口氣,他苦笑一聲,伸手揉亂她的長髮。

    花奴盯著他傻笑。

    周圍的太醫和門外的侍衛差點眼睛脫窗,他們從來不知道這殺人如麻的王上,竟會有這樣的笑。從他們見到他起,王上眼底從來都如萬年寒冰一樣冷,冷笑倒是不少,可這樣……呃……溫柔,陽光的笑,真是打死他們也不敢相信這是王上會有的表情。

    「王上,屬下好久都沒看你笑過了。」左都衛看著王上一臉無奈還得拚命扯起嘴笑的樣子,使勁憋住笑,生怕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雖然他恨那女人傷害王上,但是能讓王上再次有了這般情緒波動,他真的是打心底裡的高興。

    唯一讓他困擾的就是,他發現王上對這個女人的感情比他形象中的更深,甚至連他都琢磨不透到底深到什麼地步,他不知道這對王上來說究竟算不算是好事。

    玖夜抬頭橫了左都衛一眼,嚇得左都衛立刻閉嘴不敢多說。

    「你們是覺得活的太過安適了嗎?」凌厲的眼神冰冷地掃視一周,那些憋著笑的人頓時像被潑了一碰冷水,忙低頭斂神不敢再多看。

    「王上,先換藥吧。太醫說在這幾天,您的身子好了很多,右肩的劍傷已經結痂,右臂的力氣也恢復了七八成,只是左胸的傷口仍然不見好,略微用力就會不停地流血,怎麼也止不住,這是傷到大血管的原因。仍需好好調理。」

    玖夜動動胳膊,一陣突如其來的揪痛撕扯著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這一痛起來,當真痛不欲生。

    「無礙,不發作時候就會好很多,這幾天細心調治,發作間隔越來越長,很快就會沒事了。」他現在已經可以開始處理一些朝朝政事務,鐵衛每日會快馬加鞭將公事急件送到古鸞鎮。

    「王上,這不妥吧。」

    他看一眼太醫,不容置否道:「本王說了,本王的傷已經好了,明日不必再來換藥,你們先下去,還有,左都衛,你吩咐下去,讓鐵衛注意宮中動向,將那邊的事情安排好,本王隨時會回宮,花奴的病只有回去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左都衛猶豫了一下,這才應了一聲,但也沒有退出去,見玖夜又回頭教花奴寫字,揮手讓那幾個太醫退下,自己則在一旁幫著磨墨。

    「王上!」

    遠處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外邊強烈的陽光照進來,左都衛聞聲從門口看去,一個鐵衛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衝進來,跑到小屋門口單膝跪下,雙手過頭舉起一封密信:「稟王上,宮中傳來急報!」

    玖夜聞聲眉頭一皺,握著花奴的大手頓了頓,繼續垂眸寫完紙上那個「梟雄」二字,倒是花奴回頭好奇地盯著那鐵衛看。

    直到他握著花奴的手完最後一筆,才將她手裡的毛筆拿下,拿起那張白紙仔細審視。

    左都衛見那侍衛的表情,知道定然是有了急事,但也不敢催促玖夜。

    他順著玖夜的視線去看那字,他寫的中途雖有停頓,但看起來仍然一氣呵成、剛柔並濟,筆觸細處氣若懸絲,剛勁力道蓄勢待發,筆觸將斷未斷之時突然峰迴路轉,爆發之力順其勢一怒沖天,雖然只是一個字,但看起來竟有驚心動魄之感,每一筆都似龍鳳嘯天,充滿王者霸氣。

    「梟雄,梟雄……」

    左都衛暗暗心服,心中默念著這兩個字,看向面前一派悠閒的玖夜,胸中不由得湧起萬丈豪情,熱血澎湃之意。

    王上自幼生活在陰謀血腥之中,多少次生命危在旦夕,他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走到這一步,在王上的心裡,天下本無對錯之分,更無親情友誼,自己跟隨王上征戰沙場,他們的一切都是鐵與血換來的,歷盡苦難走到這一步,沒有人能否定王上的謀略能力,這樣的一個天下霸主又怎麼用得著他瞎擔心,想及此,按耐下心中的急躁之感退到一邊。

    花奴看著那焦急的侍衛,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回過身看一眼玖夜,飛快地將他手裡的字奪下,藏在身後,她緊張地盯緊玖夜,眼角的餘光不時飄過去看那侍衛。

    玖夜不由得好笑,知道她是想幫那侍衛,也不計較,寵溺地伏在她耳旁柔聲笑道:「奴兒乖,自己去院子裡玩。」

    花奴急忙扔掉手裡的紙直搖頭,抓著他的袖子死活不肯鬆開:「夜,奴兒會乖,奴兒不走……」

    「花奴聽話,我把門打開,你站在院子裡就可以看到我,我很快就去陪你玩,好不好?」玖夜繼續哄她,花奴不但不聽,反倒將他衣袍拽的更緊了,漆黑的眼底隱隱有水跡溢出來。

    「不好,奴兒不要走,奴兒要和夜在一起……」

    玖夜歎氣,這些天以來,花奴盯著他寸步不離,甚至連他去茅房都要哄她好久,他這輩子都沒試過這麼累、這麼「慘」過,這丫頭好像好像吃準了他,只要她一擺出這副膽怯緊張的表情,他就只有投降的份。

    不過,這樣的相處卻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明知道是虛幻的,卻不管不顧只想貪婪地享受這最平靜的一段時間。

    左都衛這才注意到王上竟然自稱「我」,有些驚訝,飛快地抬頭看他一眼,怎麼也不能把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和殘忍冷酷的玖夜聯繫在一起,自從那天之後,只要和花奴在一起,王上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讓他處處不習慣。

    見主子怎麼也擺平不了那丫頭,左都衛大著膽子湊過去對花奴說道:「奴丫頭,要是你不聽話,王上就會把你丟掉,再不要你了。」

    話剛落音就感覺到頭頂傳來明顯的殺氣,他頭皮發麻,不用抬頭就知道那殺氣從哪裡傳來的,忙縮縮腦袋退回去。

    花奴這些天天天見到左都衛,自然不怕他,聽到他的話,驚恐地看著玖夜,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委委屈屈地往門口挪動,邊走邊回頭,似乎生怕玖夜嫌她不聽話丟下她,她出了門還不放心地回頭,委屈地開口道:「奴兒、奴兒會很乖……」

    見到她的反應,玖夜心中一動,他沒想到現在的花奴竟然這麼依賴他,他心裡糾結複雜,夾雜著說不出是甜蜜還是苦澀的感覺。

    逆著陽光。

    他怔怔地看著站在門口頻頻回顧的白衣少女。

    柔順的青絲垂至腰際,簡單地用白布條綁了,雪白的衣衫在門口的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清澈的眼底像孩童一樣純白簡單,瞧見她祈求不安的眼神,心裡一陣揪痛,不由得抬腳就想過去將她拉回來。

    左都衛見狀忙快步上前提醒道:「王上,先處理公事吧。」

    玖夜握拳頓住,眼看著花奴乖乖地被侍衛帶到屋外的大樹下,那個地方剛好可以看到他,花奴就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身影,他的心底浮起一絲莫名的滿足,深吸一口氣移開視線。

    只是他剛一回頭,小屋裡的溫度瞬間降低了幾度,方纔的溫柔頓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森寒,左都衛一個哆嗦,忙垂下頭,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說吧,什麼情況?」

    玖夜伸手接過信垂眸翻閱,聲音冷厲不含一絲感情。

    左都衛收斂心神,仔細答道:「回王上,前些日子宮中平靜的有些異常,王上命屬下盯住鄭太和,果然發現了端倪。鐵衛隊的人見到太后命人私下去了國舅府,跟過去探聽到太后趁王上不在,竟悄悄命人去邊關假傳聖旨,陸續收了東部啟壇,西部黃孤,北部赤遙三軍軍令,並且設法封閉各路消息,而且已經秘密調兵前往殷樓國都,幸虧這次發現得早,不然必出大事。」

    「什麼!」玖夜越聽臉色越冷,深不見底的瞳孔閃爍著幾絲猩紅,眼低精光爆射,竟如野獸般犀利冰冷。

    左都衛看到他的樣子,竟悄悄鬆了一口氣,沒來由地感到親切,看來,王上還是以前的王上。

    「看來這次太后打算孤注一擲,王上定要早做應對。邊關的事,據說太后是拿王上的信物去傳的密旨,王上這次可能要親自出面才能解決。」左都衛說到這裡頓了頓,眉頭深皺:「只是王上的身體……」

    信被狠狠捏成一團,玖夜渾身散發出一種冷厲的氣息,他垂眸不語,回頭看向門外,樹下蜷縮的少女正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他,眼神有些驚恐緊張。

    眼底一絲溫柔閃過,他看著花奴神色擔憂。

    最終深深歎了口氣,回頭冷道:「本王身子已經好了很多,命鐵衛隊繼續監視宮裡的動靜,你立刻調北城衛過來,本王要親自去一趟邊關。」

    「那,花奴姑娘……要不要先送她回宮?」

    玖夜走到桌子旁邊坐下,抬眼盯著他:「左都衛,你倒是越發聰明了?」

    冰冷的聲音讓左都衛打了個寒戰,他忙垂首,不敢直視玖夜的眼睛:「屬下愚笨。」

    「哼!」玖夜一聲輕哼,眼中精光閃爍,視線若有所思地穿過左都衛落在一旁的黑暗裡,他瞇起眼睛,指骨輕叩桌面:「現在宮裡太過混亂,何況後宮的那些女人也不會省事,送她回去卻是給過分安靜的宮裡投進一顆石子,所有箭頭還不都指到她身上?現在看來,還是這裡安全,你留在這兒保護她,有鐵衛隊在,那老太婆的人暫時還找不到這裡。」

    左都衛暗自慚愧,看來還是王上想得周到。

    他想了想,又擔憂道:「王上,屬下明白了,但是花奴姑娘如此依賴你,要是王上突然離開,花奴姑娘恐怕不好安撫,她之前受驚過度,此刻突然找不到王上的話……」

    玖夜皺起了眉頭,知道左都衛想說什麼。

    花奴這些日子對他依賴的程度,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也正是他擔憂的地方,但是北部環境惡劣,身邊又指不定有什麼危險,帶上她肯定是行不通的,為了讓花奴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他也只有將她一人留在此處這一條路了。

    深深歎了口氣,他站起身,看著左都衛道:「如今的形勢已經顧不到那麼多了,花奴如今是孩子心性,熬過兩日便好了,本王明日入夜會悄悄離開,你率一隊鐵衛留在這裡,定要護她周全,若有絲毫閃失,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

    「王上!」左都衛大驚,忙抬起頭:「北方情況不明,一路凶險,讓屬下跟著王上一起去吧!花奴姑娘,屬下會派鐵衛中素質最高的人員保護,屬下必須跟隨在王……」

    玖夜凌厲的眼神結上一層寒霜,左都衛渾身一個激靈,沒說完的話全嚥回了肚子裡。

    他自然知道玖夜是信任他才將他留在此處,但是他更擔心的是玖夜的安危啊,玖夜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看來此刻他已經將那個女人看的比他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他心中暗歎一聲,知道多說什麼都沒用,王上再也離不開那個女人了。

    既然如此,他能做的只有讓王上無後顧之憂。

    想及此,他的眼神中充滿執著堅定的信念,後退一步單膝跪地抱拳領命,聲音鏗鏘:「王上說的是,屬下會保護好花奴姑娘,定不辱命!」

    第二天夜裡,玖夜趁花奴睡著,快馬加鞭往赤遙趕去。

    殷樓國南北氣溫差異極大,國都地處南方,雖已入秋,氣溫仍然居高不下,但北方卻已冷得像入了冬,臨走時左都衛給他準備了白狐雪裘,說赤遙那邊冰天雪地,連大路都凍出了裂痕。

    因念著花奴,玖夜領著北城衛一路快馬加鞭趕往赤遙,希望能快點處理完那些瑣事,那丫頭怕黑,怕生人靠近,在小屋的那些日子整日跟他寸步不離,只要他一離開就怕的渾身發抖,現在他悄悄走了,不知道她會恐懼成什麼樣子。

    「駕!」他一甩馬鞭,馬兒更快地往前奔去。

    越往北方氣溫越低,現在已經快馬加鞭跑了一夜,他身上的單衣已經遮不住入侵的寒氣,但他沒有時間理會那些,現在已過正午,路過一個村子,在路邊的茶寮停下喝了些酒,又讓夥計給馬餵了些飼料,又領著北城衛開始趕路。

    那些鐵衛都是受過嚴格訓練,自然不會怕這一點疲勞,但領頭的侍衛長看到王上夜裡幾次捂著胸口冷汗直冒,卻一直催馬疾行,現在休息了沒多久又接著趕路,擔心他傷勢加重,本想上前勸說,但尚未接近,就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壓迫感終是沒敢開口。

    幸好又跑了幾個時辰天色就暗了下來。

    那些鐵衛顛簸了一天一夜,個個疲憊不堪,但玖夜不發話,沒有一個人敢休息,終於盼到玖夜下馬,也只是喝了些酒,又吃了點乾糧接著趕路。

    就這樣馬不停蹄跑了三天,在第四天夜裡的時候,玖夜終於熬不住胸口的劇痛,撐到入夜時分停下休息,這裡距離赤遙還有兩天的路程,他必須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傷勢。

    夜裡的寒氣很重,白茫茫的霧氣升騰而起,寒風像利刃一般割過,空氣中瀰漫著北方特有的寒意。

    北城衛將馬栓在樹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就地坐下,猛灌幾口燒酒取暖,又拿了乾糧邊吃邊低聲閒聊,雖然地上的草已經乾枯,草上還結了薄薄的霜,但馬兒仍然打著響鼻埋頭咀嚼。

    玖夜倚著樹身沉思,孤傲冰冷的氣息讓所有人不敢靠近。

    他已經離開這麼多天了,不知道花奴怎麼樣了,她現在那麼依賴他,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受驚,怕的晚上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緊緊縮在他懷裡還是會止不住地發抖。手指深深扣進樹身,玖夜的唇抿成一條線,眼底柔情浮動,看來那天,他是真的嚇到她了……

    突然,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玖夜的臉色一瞬間恢復冰冷漠然,猛地握緊腰間利劍,攝人的殺氣由眼底射出,深邃的眼底閃過一道銳利的寒芒,他站直身軀,蓄勢而發。

    周圍的談話聲不知何時已經靜止,月亮被烏雲遮住,山坡上的草叢似乎有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夜霜化露,沿著枯草滑落下來,一瞬便消失在泥土裡。

    周圍靜的只有人的心跳聲。

    隨著一聲尖嘯,一道閃著藍光的袖箭破空從黑暗裡飛來,玖夜垂眸凝神而立,聽著背後的尖嘯,手腕一顫,寒芒脫鞘而出,只聽「璫」的一聲清脆撞擊,劍身已將那支閃著寒光的袖箭擋回,不遠處的樹叢中一聲慘叫,黑色的龐然大物重重墜落在地上。

    很快,更多的黑衣人從樹上跳下,揮舞著大刀砍向玖夜。

    「啊——」

    一聲慘叫劃破夜的靜!

    劍鋒帶著刺目的寒光劃破天際,衝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尚未回神,就瞪著充血的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從額際往下分成兩半,空氣裡頓時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殷紅的鮮血沿著劍身淌下來,在劍尖出凝成水滴狀,不停地滴落。

    玖夜低垂著頭握劍而立,漆黑的長髮揪扯著黑衣狂亂翻飛,渾身肅殺,高大的身影像死神一樣高貴而神秘。

    後邊的黑衣人顯然被這恐怖的一幕嚇住,猛地頓住腳步,眼神驚恐如見鬼魅。

    北城衛很快圍上來將玖夜護住。

    玖夜冷冷瞇起雙眼,吐出一個字:「殺!」

    北城衛立刻擺出陣勢揮刀而下,刀鋒過處,絕無生還,鐵器撞擊聲聲入耳,殷紅的血液灑向天際,慘叫一聲接著一聲,那些黑衣人雖然出手狠辣,卻個個都使蠻力,跟受過嚴格訓練的鐵衛隊相比,自然遜色許多,但這些黑衣人都是不要性命的打法,刀刀致人要害,打起來也頗費力氣,過了許久,地上到處殘肢斷臂,鮮血將地面染黑,到處是狼藉的屍體。

    一個侍衛拿著一份密函上前跪下:「王上,在領頭的刺客身上身上發現一封密函。」

    玖夜撕開看了,臉色頓時鐵青,藉著月光看去,密函上只有四個字:「赴北亡夜」。

    這字體他自然認得,太后那妖婦雖然毒辣,卻寫的一手好字,倒也不枉她年輕時的才女之稱。從這密函看來,太后定是發現消息走漏,赤遙地處要塞,必然料到他會先去北方,所以派了殺手暗中刺殺。

    只是太后在宮裡的人手都有鐵衛隊嚴密監視,她若要調派人手,鐵衛隊定會發現。

    那麼,這些刺客是她從哪裡找來的?而且,自己離開殷樓國不過幾天時間,知道此事的人都是自己身邊的親信,那麼自己趕往赤遙的消息是怎麼洩露的?而且從這埋伏來看,顯然是知道自己此行的路線!

    他眼睛一瞇,冷笑一聲,自己的身邊也被安插了奸細嗎?

    看來這老太婆的手段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厲害!

    他狠狠將那密函揉成一團,咬牙道:「仔細檢查這些屍體,看看還有什麼發現。」

    「是!」

    那侍衛仔細查看過幾具屍體後回到:「王上,這些人個個身材魁梧氣力不凡,看起來都出身草莽,每個人背後都有豹形紋身,看起來更像綠林大盜,不過奇怪的是,他們使的大刀都有軍印,是去年年初發配給軍中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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