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都城熱鬧非凡,人潮擁擠,可謂是盛況空前!
左先子和木槿前一天便來到了都城,今日本來約好在城樓詩會相見,但是一直都未曾見到師父,木槿猜想他定是躲在什麼地方喝酒去了,也就沒有多加在意,在熙攘擁擠的人群裡緩緩走著,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衣,長髮披散著,未曾用任何的髮簪裝飾,但是因為臉上帶著青銅面具倒也頗為惹眼,好在今夜是中秋節,大街上喜慶不已!人們都顧著高興猜燈謎,倒也不甚在意他人!
都城最大的望天樓燈火通明,人們圍得水洩不通!樓外面更是垂掛著幾個大字,上面寫著:中秋詩會!藏勁有力的黑字,在宛如白日的夜色中顯得越發明目!
木槿想來無事,猜想師父比較喜歡這種場合,保不準還會在裡面見到師父,就走了進去!
裡面的人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屋,諾大的正廳裡,有一處圓台,上面站著望天樓的老闆袁斐,旁邊依次站著他的夥計。
木槿進去的時候,詩會才剛剛開始。
袁斐開出的獎金很吸引人,能夠連答三題者可得黃金一千兩!一時間吸引了很多人參賽!
袁斐的第一題很簡單,是請人以《中秋》作詩一首!
人群中很快就有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說道:「把酒冰壺接勝游,今年喜不負中秋。故人心似中秋月,肯為狂夫照白頭。」
話落,人群裡不禁爆發出一陣掌聲。
接著又有人不甘落後,念道:「皓魄當空寶鏡升,雲間仙籟寂無聲;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里明;狡兔空從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靈槎擬約同攜手,更待銀河徹底清。」
「好句!」人們掌聲如雷!
緊接著又有人說道:「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木槿眉目低斂,無聲而笑,就聽到人群裡傳出一道清雅溫和的淡定聲音,很熟悉,木槿怔在了那裡,透過人群,看向出聲的那人。
木槿不禁驚怔在那裡,耳邊想起他清朗的詩句:「快上西樓,怕天放、浮雲遮月。但喚取、玉纖橫笛,一聲吹裂。誰做冰壺浮世界,最憐玉斧修時節。問嫦娥、孤冷有愁無,應華髮。玉液滿,瓊杯滑。長袖起,清歌咽。歎十常八九,欲磨還缺。 若得長圓如此夜,人情未必看承別。把從前、離恨總成歡,歸時說。」
是他!雖然他今夜一襲青色長袍,但是眉心間的硃砂痣卻是一如往常般魅人心智!三年不見,東明軒……不,應該是蕭牧,眉目間已有渾然天成的霸氣和凌厲!木槿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這樣,竟然劃過一絲失落。
環境有時候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她希望他還是三年前那個溫和淡定,輕聲喚她「顏兒」的師父,但是她心裡早已明白,他們早已回不去了!
她沒有想到再見會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東明軒的身後還跟著風情萬種的花三弄,還有眼露精光的中年男子鳧城,也就是原來的鳧水!
這麼多年沒見!木槿都有些恍惚起來,正沉思間,忽然手臂麻了一下,不禁輕呼出聲。
一粒花生米不易察覺的掉在了地上!木槿蹙眉看去,就看到角落的位置,一個白鬍子老頭正在那裡愜意的喝著酒,面前擺著幾盆小菜,他倒是吃的挺自在的!
他果真在這裡!木槿眼睛抽搐了一下,就驚覺屋子裡的人都因為她的那聲驚呼,朝她看了過來!
木槿下意識的瞪了左先子一眼,奈何左先子也只是一臉的愛莫能助,剛才他明明就是故意的!真是可惡!
袁斐本來已經選出初選者,如今聽到女子的驚呼聲,不禁遲疑的問道:「姑娘可是也要參賽!」
此話一出,本來只是過來沾個喜氣,湊個熱鬧的蕭牧等人不禁看向站在人群中的黑衣女子!
花三弄看到女子臉上顯眼的青銅面具,不禁眼睛閃爍了一下,湊到蕭牧的耳邊,低聲說道:「主子,她是……」三娘未完的話被蕭牧舉手打斷!看得出來蕭牧也猜到了女子的身份!半個月前溫月城裡除了鬼醫,又來了一個醫仙,可謂是轟動了整個南越,而在這個時候,看到青銅遮面的女子,除了那個青面醫仙木槿,還能是誰?
此刻人群裡也有很多人猜測出來了木槿的身份,不禁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袁斐不禁喜氣更盛,醫仙光臨可是天大的榮幸!他不禁笑道:「姑娘可是青面醫仙木槿姑娘?」
木槿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控制住自己有些煩躁的心情,看向師父,眼神中隱含冰冷和警告。
左先子心裡暗自叫苦,他這個徒弟最忌諱在人多的地方扎眼,這下可好,只怕她心裡已經快把他撕成碎片了!自知理虧,左先子幾乎將自己整個人都縮在了一起!等一會趁機一定要逃得遠遠的!他還想多活幾年呢!
袁斐臉上的肌肉都快因為笑容擠在了一起,他朗聲說道:「姑娘能夠光臨望天樓,實屬蓬蓽生輝,只是不知道姑娘打算如何以中秋為題作詩一首!」
木槿眼睛無意中掃過蕭牧,發現他也正在審視著她,心裡不由升起一抹歎息,如今安琉顏在他們眼中早已是個死人,儘管她現在是木槿,可是說話的音調卻是一樣的!
看著周圍人等待的眼神,木槿無奈,在這樣一個場合,不說話似乎怎麼都說不過去!
當下,木槿不由的雅然輕吟道:「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鬚眉並骨寒,人在水晶宮裡。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雲飛起。記得去年今夕,釃酒溪亭,淡月雲來去。千里江山昨夢非,轉眼秋光如許。青雀西來,嫦娥報我,道佳期近矣。寄言儔侶,莫負廣寒沈醉。」
木槿的話語緩緩盤旋在寂靜的正廳裡,蕭牧如遭雷擊,他的眼神一陣緊縮,看著青面女子,她的聲音無疑是對他的強烈衝擊!眼前的人模糊了清晰,清晰了又模糊!蕭牧的身體竟然踉蹌了一下,幸好被旁邊的鳧城及時扶住!
除了蕭牧,驚詫和震撼的還有三娘和鳧城,他們很熟悉那道聲音,只是因為曾經這道聲音的女主人是一個難得一遇的奇女子,可是記憶中那個渾身佈滿傷痛的少女,不是已經在三年前葬身谷底了嗎?可是為什麼木槿的聲音,會和顏兒的聲音那麼相像!一樣的冷清裡夾雜著莫名的冷銳!
蕭牧定定的看著木槿,彷彿欲透過青銅面具,把她看穿一般!而木槿因為感受到蕭牧等人的注視,表情愈見清淡平和起來!
她知道蕭牧已經開始起疑,如果不是這裡場合不對,人群擁擠,依照他的脾氣,他一定會親手摘了她的面具,看清楚她究竟是誰?
木槿心裡重歎一聲,不禁咬牙低語:師父!你這次可真的是害苦徒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