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滿珍奇藥草的房間內,有一名身著黑衣的女子,安靜的挑選著藥材研究,剛拿了一株萬花草放在鼻端輕嗅,就發現身邊豁然間多了一個人。
木槿不用看,都知道這人是誰?現如今在這裡,人煙罕至,除了師父左先子和她還能有誰?
左先子搗鼓著藥材,看著她道:「你該去看看辰兒!」這女娃還真是狠心!木辰都死去半個月了,墳墓就埋在溪邊,一出門抬眸即見,可是她連看都未曾看過一眼,每每出門都會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
木槿的手僵硬了一下,眼色也黯淡下來,頓了片刻,才歎息般的說道:「不……我不會去!」
左先子的聲音冷澀而鋒利,話語更是一陣見血:「你在逃避!」
聽到那樣的話,木槿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轉頭靜靜的看著左先子,道:「我只是不想難過!」
左先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去看他,就真的不會難過了嗎?」
「不會!」靜靜地,木槿忽然回答了一句。
左先子微笑起來,搖搖頭:「真是一個倔強的孩子!」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他很愛你,你知道嗎?」
「我是他妹妹,他當然愛我!」木槿低頭翻看著藥草,漆黑的眼睛在髮絲下閃爍著深幽的光芒。
左先子驀然笑了起來,雖然老態龍鍾,但是眼神卻是精明利落,似欲看透人心:「你知道我說的並不是這個!」
「我不懂!」木槿微微低著頭,眼睛看了左先子一眼,回了一句。
「你懂得!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左先子微笑,雖然溫和,然而卻有洞察一切的殘酷和冷漠。
木槿片刻沉默,忽然輕輕笑了起來:「你想說些什麼?」
左先子收起笑,語聲幾盡歎息:「你並沒有失憶,為什麼要假裝自己失憶了呢?」
木槿震驚的神色只是剎那,轉瞬平靜如初,那麼多年的江湖拚殺,足夠的自制力還是有的,她看著左先子,靜靜的說道:「我是木槿!」
她的確沒有失憶,自知瞞不了左先子也實屬正常!事實上從她清醒後,她便決定忘記原來的一切,以木槿的身份好好的活著!
再說以木槿的身份陪伴在木辰的身邊,最起碼他會覺得她忘了以前的不快,現在很開心,很幸福的!
「所以呢?」
木槿靜了片刻,低頭看著手中的藥草,忽地,輕輕笑了笑:「上官婉兒死在了一場大火裡,安琉顏則是死在了裂天崖下,我和她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真的能忘了過去?」反射般的,左先子開口問道。
瞬間,木槿眼中有了潮濕的感覺,盡力平復內心的波瀾,淡聲說道:「一個沒有過去的人,談不上是否忘了過去!」
「真的能忘了就好了!」左先子的聲音溫和而淡靜,一字一字緩緩道來,居然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木槿的眼神有了一絲恍惚,沒有說話。
是啊!能忘嗎?應該能吧!她現在已經很少做夢了!在靈山的這段時間裡,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平靜的時光,什麼都不去想,也不用想!沒有那麼多的恩怨情仇、算計陰謀、腥風血雨……
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來人還可以這樣!以前的她活得真是太失敗了!
似乎覺得這些話題太過於沉重,左先子改口說道:「你的左腳,我檢查過,因為受傷很重,再調養調養,平常走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想要像正常人一樣健步如飛,就有些困難了!要想練武,更是奢念!」
「師父已經盡力了,其實我這樣已經很好了!」木槿的笑容有些苦澀,但是瞬間便化為一道祥和!
左先子微微的笑了:「雖然你的腿,為師沒有辦法,但是你的臉,為師倒能夠醫好!」
本來早就想給她醫治臉龐,但是也總要跟她說一聲才是。
木槿意味深長的搖搖頭,緩緩笑道:「謝師父,只是已經不用了!」
她當然知道臉上的傷,左先子能夠治好!當年木辰那麼重的臉傷,都能被他治好,更何況是她的!
只是也許就像她說的,種什麼樣的因,就結什麼樣的果!比起她以往對木辰造成的傷害,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左先子內心被震動,下意識的開口問道:「為什麼?」似乎覺察到自己的失態,他不禁沉聲問道:「容貌對一個女子很重要,你真的不在乎?」
「我真的不在乎!」木槿臉色沉寂,目光變化莫測,歎聲道:「師父,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看淡了許多,這張臉起先看來是很醜陋,但是看習慣了,也沒什麼不妥,維持這樣的現狀,也未嘗不可!」
左舷冷聲哼了一聲,「你似乎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
木槿將藥材歸類,說道:「人應該知足常樂!」
「好一句知足常樂!」左先子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沉鬱,臉龐夾雜著一絲冰冷,還有無奈,說道:「你既然不在乎,我說再多亦是無用。只是這樣一張臉,每天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又怎能視若無睹?」他追尋這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如果讓人知道他的徒弟竟然是個丑顏女,那還得了!還不被人笑話死啊!
恩………其實木槿的臉看習慣了,也並不算太醜!可是……
似乎看穿了左先子的心思,木槿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師父放心,徒兒的面容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這就好!」雖然還很無奈,但是很顯然左先子也比較滿意木槿的回答。
木槿無聲一笑,外界都傳師父是個怪老頭,依她看,師父不是怪,而是有時候真的就像是個老頑童,更是一個有口無心的人。
他不想醫治的人,即使對方再如何纏著他,哀求他,他都會視若無睹,可是一旦他有了想要醫治的對象,便會像前者病人一樣,轉而去不停地詢問對方,能不能接受他的治療!
果然,沉寂了一會,左先子抬起頭來,驀然問道:「你真的確定容貌不醫?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鬼醫啊!」
木槿忍著笑,回道:「不醫!」
過了半天,聲音又響起來,「你確定不醫嗎?」
「我確定!」
殊不知,這一段對話,在之後的三年間,不停地在兩人之間出現。起先左先子是真的想讓木槿改變主意,對著一張正常人的臉,總比每天對上一副青銅面具,要好的多吧!
可是奈何木槿堅持的很,時間長了,左先子也就習慣了,其實看的時間長了,青銅面具也不錯!
而木槿在這三年間,有時候身居靈山,有時候就追隨師父遍尋各國,由於她醫術超群,與鬼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救活了很多人。更在金國元號六年,邊境一帶,成功解了金國的瘟疫而聲名大噪。
所有人雖然都知道她是個身材曼妙的少女,但卻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只因為她不論何時,都是以一副精緻的青銅面具遮面,唯一遺漏在外的就是她淡泊的雙眸和溫潤的唇瓣,所有人都大膽猜測她定是位人間少見的美女!
因為她的醫術很高,早已超越金國鬼醫左先子和南越國鬼仙白草,還有西陵毒醫玄水,所以世人便送了她一個雅稱靈山醫仙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