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辰的身體變得很差,幾乎每天都在床榻上躺著,這天木辰似乎精神了很多,竟然能夠起床到外面走走!
木槿扶著他,外面已經是春末夏至,木辰的眼中閃現過一絲落寞,他如今這番,只怕是迴光返照了!轉頭看向木槿,似是心有感觸,她也看向他,眼中盛滿著擔憂。
他輕聲笑道:「怎麼了?」
「沒什麼!」木槿長長地睫毛顫動了一下,最終歸於平寂!
輕輕一歎,木辰削瘦骨骼分明的手搭在木槿的手背上,歎氣的說道:「我是你哥哥,你有什麼心事,怎能瞞得了我!」
木槿這幾天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雖然在他面前都盡量裝作無事,很開心,但是他卻覺察到木槿很明顯是有心事。
木槿舒了舒氣,忽然抬頭看他,問道:「你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木辰怔了一下,還是老實說道:「是。」木槿雖然失憶,但是仍然很敏感聰慧!有些事情是瞞不了她的!
木槿眉頭蹙起,臉色有些凝重:「連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木辰的眼睛如同寒星,閃爍著深不見底的光芒:「槿兒,沒有人能夠陪你走完一生的!你要靠的只能是你自己!」
木槿臉色一變,脫口道:「這麼長的路,我該怎麼走?」
木辰臉上揚起安靜溫和的笑容,「即使再難走,你也要笑著走下去!就算是為了哥哥,你也要好好的活著!」
看著木辰的笑容,木槿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木辰怔了怔,反手抱著她,安撫的拍著她的背,心裡盈滿了無力和苦澀。
木槿眼眶紅潤,低頭不語,過了很久,才說道:「我捨不得你!」
「傻孩子,我也捨不得你,但是哥哥的命來找我了!我不得不走!」木辰長長歎息一聲,回答道。
靜靜地,她問道:「你開心嗎?」
他歎息一聲,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開心!因為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光裡還有你陪著我!我很幸福!」
木槿的眼神,漠然而深不見底,漆黑的髮絲在陽光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輝,她突然問道:「哥哥這輩子有喜歡的人嗎?」
「有!」木辰眼睛閃爍了一下,定定的看著她,緩緩說道。
她平靜無波的問道:「是誰?」
「她已經死了!」木辰看著她的臉龐,眼神中閃現過各種複雜的表情,痛苦的、哀傷的、懷念的、柔情的……他的心裡有無數的聲音在呼嘯,在吶喊!
是你!我愛的人是你!
可是他又怎能說得出口,她現在是木槿,是他的妹妹,是他想要好好保護,想要看著她幸福快樂的女子。真正的安琉顏已經死了,她的痛苦、她的一切都跟隨她早已葬身在裂天崖底。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木槿!
木槿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她忽然間笑了:「即使已經死了,可是仍然活在你的心中,對不對?」
木辰眼中的痛苦一閃而逝,低笑道:「你說得對!她永遠都活在我的心裡!哥哥想念她的很,所以去找她了!你該祝福哥哥才對!」
「可是……我真的很捨不得你!」
「所以你才要好好的活著,連帶我的那份好好的活著,將來有一天,找個真心愛你的男人,嫁為人妻,身為人母,別忘了到哥哥的墳頭說一聲,讓我也高興高興……」木辰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最終如同白紙一樣平常。
「我不會去的!」木槿決絕的說道,她的眼中有著冰雪般的冷光,「因為我不想難過!」
木辰又是長時間沒有說話,然後他的唇瓣動了,眼睛裡閃過深沉而絕望的神色:「是哥哥沒有照顧好你!」
「不……」木槿低著頭,靜默了片刻,嘴邊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如果有來世,我們還做兄妹好嗎?」
坐在那裡,木辰彷彿在想什麼,一直都沒有說話。
她再次問道,眼含期盼:「好嗎?」
「好!」病弱的謫仙男子,蒼白的唇邊揚起溫潤的笑容,憐愛的摸了摸女子的長髮!
如果這是她的願望,他就允了她!其實如果真的有來世,他想當的不是她的哥哥,而是能夠與她相伴一生的人,只是這輩子他和她都經歷了太多,他的身上更是充滿了罪惡,如果有下輩子,他一定會做了身世清白的平民百姓,遇到她,便再也不會放手,好好的愛她!
即使是哥哥,他想他也是幸福的那個人吧!
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到時候我們還在一起?」
他撫摸著她的髮絲,眼神迷離:「在一起!」
她的聲音悶悶的傳來:「永遠不分開?」
「永遠不分開!」
她的眼淚劃過木辰胸前的白衣,滾燙灼人:「一言而定!」
「一言為定!」木辰乾涸的眼裡盈滿了淚水,轉瞬而下!
他們這輩子已經結束了!他知道!可是她呢?
也許,她也是知道的吧!
沒有未來的承諾,說了反而更令人絕望……。
六月七日深夜,西陵前太子安博文病逝!享年二十五歲!葬於金國靈山!
木辰病逝的前一刻,還笑稱想吃木槿做得糕點,待木槿端著糕點來到木辰房門前時,就聽到左先子在裡面痛心的直呼木辰的名字,似是預感到了什麼,木槿手中的盤子,連帶紫雲酥,悉數砸落在了地上,在寂靜的夜晚,發出絕望的嗚咽。她蹲下去撿起地上的糕點,眼前模糊了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她拾起紫雲酥的手指痙攣般的蜷縮成一個扭曲的姿勢,先是一滴淚水砸落在地面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一聲宛若野獸的嗚咽聲從她緊閉的唇瓣間,亦或是胸腹間迸發而出!緊接著她的身體無助的蜷縮成一團,緊緊的抱著自己,宛若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一般!
她應了自己說過的那番話,木辰死後,她不曾看過他最後的遺容!
她不想難過!她再也不想為任何人哭了!從此以後誰都不能再讓她流一滴眼淚!誰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