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動一動身體,卻原來她是這麼沉重。
努力地睜開眼睛,那個趴在床沿,這麼疲憊不堪的男子真的是影麼!
為什麼看著此時的他,我會有一種心疼的感覺在遊蕩呢?
似乎感覺到眼光的注視,他倏地抬頭,與我的眼眸不期而遇,我沒有錯過那雙黝深的眼睛中那一抹痛苦。
「鈴兒!鈴兒!」他只是這麼喃喃地念著,輕輕地攬我入懷,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裡。這是我的夫君呵,不管他做了什麼,我想,我選擇原諒。
「影,我是誰?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在眼神中想要破譯出一個答案。
「你是尹艾鈴,我的尹艾鈴,我的鈴兒,我的妻,我的愛。這些……夠嗎?」在他的眼中我找不到欺騙,一絲也找不到。
「那……那她是誰?」
「她是尹艾鈴。失蹤了10年。好了,現在該吃藥了!」
我知道,他不會再告訴我更多。
事實上,他告訴我的也已經很多了。
而他想告訴我的,想讓我知道的便是需要我自己去想的了。
他是說,我們都是尹艾鈴,也都不是尹艾鈴。
也許,我是那個生活在尹郡守身邊的尹艾鈴,而她則是活在尹郡守心裡、溶進他骨血裡的尹艾鈴。
這片刻的冥想中,想到墓園中那個我拜祭的對象,我卻在心裡尊敬地稱他郡守,終究又是我一人了麼?
影已端來了藥,看他細心地替我吹藥,凝神那半邊專心致志的側臉,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
怎麼會是一人?不,我還有影,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小無影,現在還有一個同樣是尹艾鈴的手足呢。
我相信,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傷害我,唯獨不會是他,我的夫君,如此珍惜我的夫君。
總算喝完了這碗夠苦的藥,見影放下藥碗,「她……她還在嗎?我想見她!」
「她走了!」彷彿是歎了口氣。
的確是——歎氣。
「走了?」我不信地又問了一遍。
「她留下一句話。既然你是在我之後才做了父親女兒的鈴兒,那我就叫你小鈴兒妹妹吧,父親的死,你我姐妹同樣痛心,萬事還須節哀!若有暇可到赤風堡找我,大鈴兒恭候小鈴兒。」無影說著那個尹艾鈴說的話,想著她說此番話時千變萬化的神情,真是個有趣的女子。
我看著影臉上那一瞬的笑意,聽著他複述出來的這一串有意思的話,真可惜,才有一個姐姐,怎麼就走了呢?「她怎麼這麼急著走?不是專程來拜祭父親的麼!」
「赤風堡有急事!」無影雖然坐在我身邊,跟我說著話,我還是發現了他的緊繃,怎麼了?
他用眼神示意我繼續說話,可我哪說的出半句,「赤……赤風堡啊?」
無影知道,有人!此次出行雖然帶人不多,卻都是王府最好的人馬,別苑中臨時調用的亦是百里選一的高手,為何別苑中有人潛入?不是自己的人太蠢笨,便是來人太高明,而高明的人通常都是頂尖的人物。他們有何用意?難道只是為了聽聽鈴兒與自己的談話?
他剛剛故意走開去取藥,又親自去放碗,連連賣了兩次大大的破綻,對方始終一無所動,不為索命,又不為財,那就只是一個理由——人!
他……終於找到了!
該來的,無論怎樣避都無用!
果然,紫色的的影子迅速暈染開,像夜間的幽靈。
看到突然出現的這些影子,我目眩了,儘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為何……那般熟悉!
為何……心痛不已!
是呵,為何???
「鈴兒,可喜歡看我舞劍?」無影握緊了劍身,看來,今日只得放手一搏了,鈴兒在此,無論如何是不能施法的,那法力會傷了她……和孩子。
還來不及理清自己此時蕪亂的心緒,無影已將我拉過身邊,正含著一朵笑花看著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這樣的神情,是令我懼怕的。
這樣陰冷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如同羅剎……嗜血,以至我愣愣地看著他,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感到肩頭的那份熱度快速地消失,眼下這又是個什麼情形。
我即使再怎麼失憶,也不至愚笨到沒有發現來的這伙紫衣人目標在我。
儘管出招那麼地凌厲,哪怕是一縷劍風亦未曾掃到我的衣角。
影乃我夫,處處顧及我自不必言,這來者不善的人怕就揣摩不透了。
我還在糊里糊塗地審思,卻一個不妨被帶出了戰圈,拉我之人,與我略一對視。
我看清了他,這是一個新進入房間的人,面對他,我的心底莫名地升起熟悉感,難道……我認識他。
「娘娘……得罪!」
來不及作任何反應,只覺腰上一緊,這副沉重的身體已然騰空,竟是直衝房頂,破頂而出。
身後是一聲那麼絕望,那麼淒厲的怒吼,「還我鈴兒!」
聽得這一聲,才算挽回了些清醒的意識,「夫君救我!」我伸出了手,試圖抓住些什麼,卻只夠得到空氣,別無一物。
此時的我,方知反抗,手腳並用卻仍是徒勞。
因心中顧忌孩子,我只好放棄一切反抗。
片刻的飛躍之後,便是落馬而坐,一切的一切,乾淨利落,一氣呵成,真是個完美的計劃,加上夜色的掩護,當真是沒有一個環節不精緻。
被迫一路狂奔,便是我能受得,腹中的胎兒哪裡受得?
許是感應到我的不安、痛苦,策馬的紫衣人終於放慢了些腳步,那僵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和著呼呼的風聲,「娘娘,再忍耐一個時辰便可!」
他雖將我安在他的身前,卻是刻意與我的身體拉開了些許距離,我知,此人對我很是尊重,這更加讓我迷糊了,我乃青王妃,掠我的究竟是何方神聖,且還喚我一句「娘娘」。
理清了他們既無傷我之意,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想回頭已是無望。
說一個時辰,便當真是一個時辰,衝進一座關口之後,馬終於停下了步子,我難忍胸中不適,險險跌落馬下,卻是那紫衣人扶我下來,腳一落地,我便再也堅持不住地狂嘔起來,將膽汁都吐了個盡,還不見住。
紫衣人遞過一方錦帕,再未伸手扶我,我接過拭了拭了唇,勉強撐直了身體,眼前圍了不少人,個個精壯,想來應該是與紫衣人相接應之人。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膽敢擄掠王妃!」我目光咄咄地掃過每一人,卻有些意外地看到他們的詫異。
唰地一下,盡數伏地,我略退了一小步,這是何意?
只聽得群口一聲,「臣等參見淑妃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