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我出滁郡的紫衣人叫做金戟,當他把一管瑩綠的洞簫放入我手中時,不知為什麼,晶瑩的淚珠兒滴在那上面,我以為是別人的,卻發現是我的。
而我是為誰人而泣?
金戟說,我乃白夜皇朝淑妃娘娘,衛王雷馳之女,我名雷、風、鈴。
風鈴,又是風鈴……王后也曾提過風鈴……
可我明明知道,我是通靈國青王無影的王妃,滁郡已故郡首尹鋒之養女——尹艾鈴,況且還有肚子裡的小無影為證。
頭開始痛起來了,肚子裡的小東西也開始不安地抗議,我扶住肚子,心裡有個聲音強烈地告訴我,尹艾鈴呵,你忘記你是無影之妻了麼。
影,我的夫君,此刻又在哪裡?是否安然?
三個月以來的所有,全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王府下人們的古怪,管家的緘默,沁園中水王后的驚呼,滁郡祭典上出現的尹艾鈴,夫君始終憂慮的眼睛……
還有,今夜這周詳的搶人計劃。
為何是我?
亂了,一切都亂了……
可我,必須面對——真相!
我,必須知道——我是誰!
到底是誰?
我空白的記憶,又到底裝了些什麼。
白夜國。
上都城外。
六月的上都,滿目綺麗,百花齊放。
經過整整七日的風塵洗禮,我終於回到了那個據說是我原本該在的地方。
當我掀起車簾,看著城樓上諾大的「上都」二字時,彷彿有一種錯覺,曾經,我也如現在這般,不安地看過這兩個字。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是不是真有過這樣的時刻呢?
越是接近真相,越是無限放大著心中的不安。
再往城門看時,入眼便是一群人,中間簇擁著的是一個威嚴的男子,他,正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可他,於我,竟如此陌生。
現在,我終於可以確信,這些人,他們搞錯了,我不是他們口中的那個淑妃娘娘,因為——我根本不識得眼前這個卓越不凡的君王。
我是尹艾鈴!!!
影,我的夫,你可原諒我如此不信任於你?
李鴻宇邁著沉重的步伐,越是接近,越是心痛,越發自責。
終於站定在她面前,心突然不跳了,時間也靜止了。
是她!真的是她!!朕的鈴兒呵!!!
於是,他笑了,終於笑了,和著暈開的淚花。
我緊盯著眼前這不知是何種脾性的君王,他千變萬化的神情盡落我眼,我卻猶豫著應該怎樣告訴他,我是尹艾鈴這個事實。
還來不及理出一個頭緒,白夜聖君已探身將我拉入他懷,緊緊地,牢牢地抱住。
那嘶啞的呢喃全飄進我的耳膜,「鈴兒、鈴兒……」
「上國聖君,」我拼盡力氣分開他,因為他實在壓痛了我的肚子,這讓我非常非常不舒服。
李鴻宇猛地抬頭,她在說什麼?
上國聖君?!
他定定地看著她,為什麼金戟沒有回報,她……她已有身孕。
孩子……是……
怎麼回事?他這是什麼表情?
我壓下慌張,禮節我還是懂的,在上國聖君面前,豈有我端坐車上之禮。
於是,我小心地下了馬車,盈盈一福,卻是標準的宮廷禮,「通靈國青王命婦參見上國聖君,萬歲萬萬歲!!」
李鴻宇擰著眉,通靈國青王命婦?
到底還有多少事是金戟不曾回報的!
這分明就是鈴兒,是他心心唸唸的鈴兒呵,可是……哪裡出了問題?
李鴻宇一把抱起我,也不顧我的掙扎,「回宮!」將我抱上了那華麗的龍攆。
厚重的帳子放下,推不開他的我,全身的神經都在緊繃,「聖君,」我正準備再次強調自己的身份,卻被這無禮的上國之主堵住了口,以他略厚的嘴唇。
懵了,完全懵了,腦不能思考,口不能言語,掙也掙不脫,誰來救我?
淚水……終於滑下,流淌進他與我的唇齒之間,微鹹,或許還帶三分苦澀。
李鴻宇驚愕地睜大眼睛。
嘴巴裡那一絲腥甜不是來假的,她……居然咬了他!
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她便退至車駕的一角,充滿防備地瞪視著自己。
李鴻宇卻笑了,沒錯,沒變,儘管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慶幸的是他的鈴兒呵,一點兒都不曾改變。
她還是她,還是那個不懂得收起利爪的小東西……
靜極了,李鴻宇知道,他的鈴兒一定出了什麼問題,從她的反應不難想到,所以……他還需忍耐。
她不記得他,權當陌路,是誰,還是什麼變故造成?
目測,她至少已有四個月的身孕,起初見她時,心中未及思慮周全,又聽她自稱是無影那斯的王妃,莫名地生了一肚子氣,現在靜下心來,心裡反倒開闊明朗起來!
孩子……無疑是他的,這可是他的第一個麟兒啊,怎不令人興奮!
只是可惜,這四個月,是他不曾參與,也無法參與,更不可能重新來過的生活,鈴兒呵,朕欠你的!
無影,無影,朕總有一天要你真正無影!!!
朕的妻兒,豈容你覬覦,毋論,你不知用了什麼時候手段,竟敢強娶鈴兒為妃,這筆帳,朕記下了,一定加倍討還!!!
無雙,好你個無雙,鈴兒是何許人,你會不知?究竟是縱容,亦或是挑釁,全都不論,此等羞辱,朕……可能容你?
回宮後,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一定要讓他的鈴兒重新回來,一定要把那沒有機會參與的4個月補齊,鈴兒……還是鈴兒,沒錯,一定的!!!
我靜靜地縮在一角,警惕地觀察著他的動靜。
我咬他並無錯,這樣無禮的行為,受到再大的懲罰也是應得,算起來,還是我更委屈,平白地被這個……昏君,對,就是昏君,像他這樣……這樣隨便對待臣國王妃的君王,可算得上大大的昏君,這樣的他,卻擁有至上的權利,生殺予奪,全在一念之間。
這樣想著,不知他要怎樣處置我,於是偷偷地看過去,只見,他已經閉上了雙目。
從方才到現在,他竟是沒有唐突的意思,他……他會怎麼我?
那雙像夜晚的星子一樣明朗的雙目,那晶銳如利劍一般的眼神,全被短而密的睫毛遮蓋住,還有那緊閉的嘴唇,不像影的那樣乾澀,只些許的濕潤,恰到好處……天哪,我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