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親王也含笑著點點頭,能夠真正的清君側勢必不久了……
氣氛本是好不容易才輕鬆下來的,南宮軒逸卻在說到赫連懷亦擅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個嬌俏的人兒來,只見南宮軒逸口無遮攔道:「懷亦啊,這輩子就沒吃過虧,這計謀用得好,這麼多年我唯有見他栽倒在洛花顏的身上,百鳥朝鳳反被抓去烤了,可浪費了懷亦好一番心意」
原本是說笑的話,卻在這樣的時機。赫連懷亦的心像是被硬穿出了個洞來,肅親王僅有耳聞百鳥朝鳳之事,卻不知今日花顏離開之果。
只見赫連懷亦眸裡難隱那些情緒,波瀾不驚裡多了幾分沉重:「今日咱們講正事」他的語氣徒然間就沒有了半分溫度。
「好好好……咱們繼續講正事」南宮軒逸以為赫連懷亦是惱羞成怒,不以為意。
「那兩兄妹可有陰念慈的信物?」赫連懷亦壓低了嗓子問。
「有」接話的是肅親王。
「我派人尋來他們二人,就是因為那二人都有一對鳳血玉珮」南宮軒逸翹起了腳,一臉自得的神色,「那一場攔御駕的戲碼如何?他們為了找到母親,什麼法子都試了,我只不過小小的提點一下,便有了那當眾攔御駕的一面」原來那日南宮軒逸出了城隍廟後駕白馬而去,就是為了安排這件事情。
這一場赫連懷亦早就局,又要開始進行收尾了。
「這次定要把老妖婆的勢力全部剷除出去,紀宓柳想當下一個老妖婆的如意算盤可又是打錯了」南宮軒逸笑的邪佞。
三個人在御書房內討論了種種,一直到夜上三更,肅親王和南宮軒逸才別了赫連懷亦而去。
那二人走了以後,赫連懷亦喊了聲蓮英,一直在外頭守夜的蓮英立刻走了進來,默默的將地上那些凌亂的奏折撿起來,擺好,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赫連懷亦看著那一堆被擺好的奏折,就跟他已經平復下來的心一樣,此時正好好的完完整整的擺在那裡,好像不曾支離破碎過。
他坐到了軟榻上,隨手拿起一本奏折,必須找些事情做,才能度過這慢慢無盡的長夜。硃筆放在一邊,事無鉅細的處理了起來,
慢慢的天空一道陽光穿破了寂靜的黑夜,赫連懷亦的硃筆也正停在一道韓裔寒上呈的折子來。內容是替韓玨請辭中書令之位,那日夜宴之事,昏迷的韓玨最後被送了回去,現在還未甦醒過來。
突然御書房的門被人輕輕的推開,月奴捧著一杯熱茶和些許點心走進來,她穿著的衣服已經換回了宮內第一級女官的服飾,看來品階是極高的。
「皇上,一夜已過,好歹用些東西」她輕聲勸道。「否則娘娘回來了,你卻病了」
赫連懷亦一聲輕笑,熬了一夜,儀容未經整理,下巴冒出了胡茬,他面無異樣,好像昨夜一日平靜,好像今日較往常並沒有別的不同。
他端起了茶,喝了一口。熱流注入,心裡都舒暢了許多。
「把東西留下吧,喚尚衣官的人過來給朕換朝服,朕要上朝了」
「是」月奴輕輕退下……
朝堂之上,赫連懷亦依舊是那風華絕代的男子,全身上下散發出了一種凌人的氣息。
「稟皇上,涴水地區的水域賊寇盛行,劫良民,呼籲男盜女娼,敗壞風化」某位大臣例行稟著正事。
「圍剿」赫連懷亦頭也不抬,聲音冰冷。
那位大臣得了旨意,默默退下了。
另一位人臣站了出來:「北邊烈兀國數次擾民,臣請求調任邊境,捍衛我大興大國之國風」
「准」依舊是乾淨利落的回話。
「絎州的水路已經修好,當地太守確查貪污銀兩上萬,珊瑚珍饈等多不勝數,已轉送宗人府」
「斬」
……
各位大臣在私底下人心惶惶。早朝散朝後,幾個大人圍坐了一堆:「昨日的事情你們聽說了嗎?」
「方大人問的可是冷宮著火之事?」
「正是此事」
「聽說那場大火足足燒了兩個時辰才停掉了,醫官進去收拾屍骨的時候,發現了四具碎骨……床上一男一女,門口兩具……你說這事,還真不一般」
「聞言皇上把洛妃所在的竹苑也給封起來了,那六個女官也被各自分配去了別的宮」
「興許是忌憚洛妃,洛家位高權重,洛妃這回一個人在冷宮,怕是要虛度一輩子了,只是難為了洛相,現在才知道女兒被打入冷宮的消息,依我看我們當年都錯看皇上太多,這伴君如伴虎啊……」暗青色朝服的人搖起了頭。
「二女兒嫁了新科狀元,可聽說新科狀元上折子請辭了官位,那日出了那般事情,現在已被送到了光祿寺尋醫,生死未卜」
「這洛相的兩個女兒原本都是富貴之命,可惜……這是孽!」
幾個人在一起搖了搖頭聊了幾句時事,又迅速散開了。
天大亮,花顏緩緩醒來,谷中天氣涼爽,聽著外頭唧唧咋咋的鳥叫聲,她有了在宮中從未有過的輕鬆感。興許是心情好的緣故,花顏突然想要出去走一走,此時她的眼睛已僅能看見眼前朦朦朧朧的景色。
花顏對著窗外的春色傻笑,那也總好過什麼都看不到……
「白蝶……」花顏下意識的喊著。
一抹白色的影子從房樑上飄下來,白蝶站在了花顏的面前:「幫主,我在這裡」
花顏捂了捂胸口,「白蝶,你又這樣?昨夜是在房樑上歇息的麼?」
白蝶點了點頭:「幫主你都回來了,白蝶自然要寸步不離的守著幫主」
「白玉呢?」花顏問道。
門口一抹俏麗從門口蹦躂進來,白玉笑得頑皮:「我在這裡!幫主是想出去看一看嗎?」
「嗯」花顏也被這樣的氣氛感染了,「我們出去看一看,白蝶白玉,你們兩個扶著我出去,我怕跌著了,這地方太久沒來,幾道門檻我都記不清了」
這話一說出來,花顏的心抽搐了一下,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連話語中都如那些已經瞎掉的人一樣了?
正在花顏低頭沉思的時候,盟幫裡頭一個負責掌管信息通報的中年男人出現在花顏所在的房間門口,男子一見花顏便彎下身抱拳行了一個盟幫之禮,在處理正事上面,花顏自然是比在平日裡端正,只見花顏抬眸看著蘇副使,「起來吧,怎麼了?」花顏准他起身,往常來說幫裡頭的事情都不會這麼快就出現在她面前的。
蘇副使呈上了一份密函,「幫主,這是今日早晨從宮中傳出的密函」
花顏一聽是從宮裡出來的密函,接過的時候指尖有些顫抖,削蔥般的玉指在他面前頓了一會,才將已拿了密函的手收回。
盟幫紀律素來嚴明,蘇副使不敢多逗留,立刻就下去了。
白蝶和白玉面面相覷,「幫主……」
「你們下去吧……」花顏知道她二人肯定是想要問她還要不要出去走走了。
「是」二人接令,但是並未敢走遠,兩個人走出了房門外,剩下花顏一個人站在房中,拿著密函,久久不知該怎麼辦。
花顏問自己是在怕什麼?怕自己看了以後就會動搖?還是在怕懷亦傷害碧落月齡她們?昨夜她出宮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裡面將會寫得清清楚楚,看還是不看?此時花顏的內心正在煎熬著,窗外是那麼的春光明媚,綠蔭成簇,花顏不知道未來等著自己的是什麼,好像這密函裡面就有著指引著她的路,醫好就回宮,醫不好就不回去,可是裡面若是寫了些什麼動搖她的東西,她害怕她會功虧一簣。千辛萬苦才下的決心,躲了那麼多的人,大汗淋漓才到了這裡,原本想要出去散心的計劃就這麼被這封密函給打亂了。
花顏最後還是憂心忡忡的打開了密函,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花顏用一種糾結的心情看完,看完的那一剎那整個密函掉在了地下,花顏覺得心痛得難以呼吸,裡面述說著所有她走後的事情,明確的講到了赫連懷亦在新晉的年妃處,然後三個暗衛與白蝶在竹苑打鬥,碧柳宮的殺戮,陰凌萱寢宮著火,以及所有人圍在著了火的冷宮前,還有赫連懷亦平靜無比的面容……除了這些,還有赫連懷亦最後回了御書房的記錄,懷亦並沒有找她,花顏呵呵的笑起來,他是默認她的離開了,花顏在蓮英得到他的理解的同時,又失落於他的放手。
密函繼續往下看,那座冷宮已經被燒成了殘垣廢墟,裡頭用無比平實的語言描繪著屍體被清掃出來的場景,無一不鉅細,逃過一劫的月奴,還有那三具被燒得殘缺的屍骨,以及那個孩子……那個她救下來的孩子……
複雜的情感在花顏的胸口撞擊,呼吸困難有種窒息的感覺,她無法接受!不過就是一夜,她走之前那麼的寧靜,就算陰凌萱給她送來了毒人參,她也不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
究竟是誰?!陰凌萱已經這般可憐了,從一個高高在上恃寵而驕,光榮入嫁的貴妃,爹娘疼愛,太后疼愛,有著連赫連懷亦也不得不忌憚的身份的女人,變成了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冷宮妃子,就算她是為了求生存,而做出一些越軌的事情,那也是人性使然,她的肚子裡還有一條鮮活的生命,竟然就這樣被人活活燒死在冷宮之中,她也是一個皇權的犧牲品,甚至死了還名聲不保,一男一女的屍骨同在一張床。上被發現,究竟是誰這麼狠心,死了還要毀掉她的名聲……是要有多惡毒,才能連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都不肯放過?
只可惜這密函上只有她離開之後的事情,花顏突然心中揪痛。
「來人」花顏捂著心口喊道。
白蝶白玉就守在外頭,聽見花顏喊人,立刻就閃身進去。
「幫主……」這二人滿臉都寫著擔心。
「喊蘇副使過來,我有事要吩咐」花顏依舊捂著心口,那一雙眼睛有一霎的黑暗。
花顏努力的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然後盡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撿起了地上的密函,等待著蘇副使的到來。
蘇副使接到了花顏的命令,人又立刻趕到了花顏的面前:「幫主!」
「你現在立刻去查宮裡被火燒死的陰妃,在死之前究竟接觸過何人?天黑之前我便要知道答案」
就算陰凌萱死了,幕後黑手也別想安穩的過日子。
花顏想到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就心裡頭陣痛。那是懷亦的骨肉啊……
在太陽將要下山之時,村落裡頭不知道誰家養來偽裝的雞反常的鳴了一聲,花顏坐在椅子上,蘇副使腳步急促的進來,動用了盟幫暗中隱藏的密探的力量,終於把一段欲被人掩去的塵事挖了出來。蘇副使新調查的密函遞到了花顏的手上。「幫主,現在只能查到這些了。」
花顏霍的站起來,接過了密函:「你先下去,讓張默過來一趟」
花顏心裡頭已經有了自己的盤算,她打開了密函,接著太陽最後的餘暉閱讀完那封密函,上面大致羅列了陰凌萱死前的事情。
「丑初,喚月奴倒水,月奴視而不見,故悶頭而睡
卯時,見日而起
辰時,紀宓柳貼身嬤嬤前來
巳初,躲過月奴前往竹苑,毒人參贈之
午初,前往碧柳宮,落魄而出……」
花顏看到這裡,就大致明白了一切,紀宓柳,真是欺人太甚,搶了懷亦還不放過她,表面上冷傲風霜,骨子裡心如蛇蠍,竟然想借刀殺人。
花顏生氣,氣不止她連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都不肯放過,也氣她竟然想加害自己,更氣的是這樣一個毒女子日日陪伴在赫連懷亦身旁,若懷亦治不住她,那又該如何?
「蝶語,幫主……我來了」張默的秀逸風姿出現在門口。
不知道多久沒聽見別人喊自己蝶語這個名字了,花顏突然覺得熟悉而又陌生。「坐」花顏指著椅子。
張默的眼睛瞇成一條狹長的線,掃過花顏手上的密函,花顏要查的事情他無權過問,所以一無所知,只能等著花顏開口。
「盟幫的暗衛在宮中蟄伏了多少人?」花顏的眼睛睨過一道精明的光芒。
「合約百來人」張默挺直了身板答道。
花顏笑著,眼神兒狡黠,她知道宮中肯定或多或少安插了一些人,只是近十萬個侍衛才插入了百來人,其中肯定也有幾番波折。
果不如其然,張默秀眉微斂:「都讓皇帝給換掉了,宮中的禁軍在不知不覺中換了幾批血,察覺的時候只剩這些人了。」
「這百來人,也足夠了。」花顏難得再次露出了這沒心沒肺的笑容。
張默有些看呆了,「有什麼計劃麼?」
花顏也不記得有多久沒反抗了,她笑道:「我只是想試一試我與紀宓柳,究竟誰比較厲害。」
張默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但恍惚了一會就反應過來了:「蝶語……你是說?」
花顏目光如炬:「是,從今日起,我盟幫安插在深宮中的侍衛,挑幾個武功高強的天天給我去拜訪紀宓柳」言下之意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非要把紀宓柳攪個你死我活。
既然要玩,就玩得徹底,當年豪賭的模樣還隱隱在目。
張默印象中花顏捋起袖子奸笑的模樣,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縱然為環境所改變了,但原來這份熱忱一直不曾丟失過。張默覺得從前未出嫁的洛花顏又回來了,他也被帶起了興趣,不知道她又要做出什麼事情來,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究竟是做了什麼讓花顏不痛快的事情來了,只知曉最後被安插在宮中的人都是好手,只要一令召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百來人都已是強中好手,不用挑了,已挑不出更好的了」張默帶著點小自豪。
「挑不出更好,百來人都折騰紀宓柳去吧,看是她的暗侍衛強,還是我盟幫的人強」有些人就是要給顏色看看,她可以忍讓一時,但紀宓柳確實過分了。當她越過了那條線,就需要好自為之了。
張默接了令,暗自琢磨著花顏的意思,究竟是如何去「拜訪」紀宓柳才能讓她寢食難安?
「陰凌萱死得有多痛苦,你就讓她多痛苦」
還有那未出世賜名為逸墒的皇子。花顏喜歡孩子……很喜歡孩子……紀宓柳此次犯的是大忌。
花顏還記得初時在城隍廟,幾個孩子在踢毽子,那時她露出恬然的笑容……這是其它時候所沒有的。
張默看出了花顏眼裡的堅決,心中了然了幾分,已有了幾分把握。宮中的陰妃是如何死的?聽聞蘇副使所講,驚嚇過度而暈歇,然後被火給燒死的?
「記得,一切小心」花顏不想給懷亦帶去任何的麻煩。
花顏輕笑著站起來,面向窗戶,外頭的天已漸漸黑了下來,她的眼睛此時已處於完全失明的狀態。
說來,這一雙眼睛變成這樣……還有紀宓柳的幾分功勞呢?
張默退出去之後,花顏的素手用力的抓著窗台,已經指尖泛出白色。「紀宓柳,一直都是你欺人太甚,那幅傲然的樣子,好像看不起天下蒼生的樣子。」
如果不是紀宓柳,她的眼睛也不會瞎,如果不是那人當時用計,她又怎麼會去擋那塊石頭呢?
這世上強者為尊,可她太善良,所以才放任壞人橫行那麼久,陰凌萱已經死了,她不能再軟弱……否則她就是下一個陰凌萱了呢……
花顏想到那麼多死去的人,如果這些人一天不除去,還會有更多的人會因此而死去。
夜幕漸漸的降臨,白蝶見花顏一個人靜靜的站在窗台,於是輕悄悄的走進來,將燈點上。燈下,花顏那綽約的影子印在地板上,多了幾分成熟女子的韻味,鳳凰浴火重生,心境也在慢慢的變得強大,更懂得取捨,與珍惜。
花顏知道身後白蝶進來了,於是便回頭朝她問:「今日讓你出去尋醫的事情,進展得如何了?」
白蝶低下了頭:「我拿了鬼醫的診斷單子,可京都的郎中都束手無策……」
花顏已經料到是這個結果了,於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白蝶見花顏歎氣,為了寬慰她的心,又說道:「不過我已讓人快馬加鞭,去江淮地區尋找其它神醫了。」
「嗯,總會有結果的是嗎?」花顏這話像是在問白蝶,可事實上是在質問著自己。到底能不能治好?花顏心裡頭總歸是存有些許希翼的。
就算只有一丁點希望,花顏也不會放棄。
天空中來的風來自多少地方,就算有一天要等待到白髮蒼蒼,她也不會放棄的。只為心中的那個夢想,只願此生能得一人心,從此白頭不相離。
花顏輕輕的哼唱出一些莫名的旋律,白蝶動情的悄悄退出房間去。
唱著唱著,花顏突然覺得嗓子眼有股氣憋著,有些難受,於是又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