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畫揚起臉道:「教主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我們心甘情願聽他的話。」
佟曉冬道:「你們的這個教主如果真的為你們好,就不該要你們做不情願的事情。」
一向很少說話的夢棋道:「曉冬,你不瞭解教主,他要夢畫嫁給天蔭閣閣主,真的是在為夢畫著想。賈閣主雖然年近四十,但是為人很正派,聽說對家人向來很好,夢畫嫁過去一定不會受委屈。再說,教主現在又認夢畫做了乾女兒,天蔭閣一定會愈發敬重夢畫的。」
佟曉冬奇怪道:「既然是這樣,你們還難過什麼呢?」
夢畫的臉色更加憂鬱,夢棋歎道:「我們四姐妹其實都是一樣的心思,可是宋姨跟我說過,我們不能對教主心存妄想,教主成親已經十多年,他是絕對不會納妾的。」
佟曉冬實在無法理解她們為什麼會對一個上了年紀還有家室的男人念念不忘。「哎……倒真想看看那個教主是何方神聖。」佟曉冬心裡想。
夢畫終於要出嫁了。聽說「教主」要親自送她,所以一大早,宋知語就宣佈今天不做生意,大家準備一起到城郊去見教主。佟曉冬到這裡來不過半個月而已,宋知語覺得不便讓她參與,便叫她留在樓中看門。中午過後,那些龜奴小廝早不知道撒腿跑到哪裡去了,整個春風一度樓除了兩個耳朵不怎麼靈光的老婦人,就只有佟曉冬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大廳裡。
佟曉冬想著反正沒有生意,乾脆關了門,上街溜溜。剛走到門口,一個男人拾級而上,似乎正要進門。佟曉冬連忙客客氣氣道:「對不起,先生,今天小店不做生意。」
這男人微訝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佟曉冬道:「不是,今天這裡的主人有重要事情要辦,都出去了。您明天再來吧。」
男人道:「小姑娘,你是新來的?」
佟曉冬想:「知道我是新來的,這人一定是個熟客了。」於是態度更加謙恭,道:「是啊。我剛來半個月而已。先生跟我們宋老闆很熟嗎?要不您留下姓名,等老闆回來我好轉告。」
男人沉吟道:「我們先裡面說話吧。」
佟曉冬連忙道:「哦,對不起,對不起。」她把他引到大廳裡,給他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
男人道:「我姓郁,單名一個黎字。你們宋樓主提起過嗎?」
佟曉冬連連搖頭,道:「沒有。我是新人,所以老闆還沒有跟我交待生意上的事情。」
郁黎淡笑道:「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佟曉冬道:「什麼都沒做過,在家白吃白住。」
「哦?你現在怎麼會在這裡做事?」
佟曉冬把自己怎樣遇到強盜,又怎樣被夢畫救下,又怎樣被宋知語收留,簡略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
「郁先生,我看你一身儒雅氣質,我猜您一定常來聽夢琴姐彈琴。」
郁黎落寞地一笑,道:「我不常來。」他沉吟片刻,道:「你們宋樓主交代過去哪裡嗎?」佟曉冬搖搖頭。郁黎若有若無地歎了一聲。佟曉冬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他長得並不算十分出眾,三十歲出頭的樣子,然而就這短暫的相處之後,佟曉冬卻覺得他臉上那種若隱若現的憂鬱特別吸引人,令她不覺看得發了呆。
郁黎發覺佟曉冬正呆看著自己,不由得微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佟曉冬連忙報上自己的名字。
「有十八歲嗎?」
聽到這樣的問話,佟曉冬不禁失笑,有些誇張地笑道:「我看上去有那麼年輕嗎?我都二十二歲了。」
郁黎是真的吃了一驚:「你還沒嫁人嗎?」
佟曉冬道:「要嫁人還早著呢,我想到三十歲再嫁人。」她驀地想起自己的離奇遭遇,莫名地對自己的未來又茫然起來。
枯坐了一會兒,郁黎站起身,道:「我還是走吧。你們宋樓主回來,不要告訴她我來過。」
佟曉冬以為自己聽錯了,道:「不要告訴我們老闆您來過嗎?」
郁黎笑著點點頭。
佟曉冬道:「那您什麼時候再來?」她有些希望這男人多待會兒。
郁黎有點意外,微挑起眉頭。
佟曉冬的心沒來由地亂了一下,她覺得他這樣子好迷人,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但她掩飾得很好,故做鎮定道:「我的意思是,有空常來。」
郁黎又笑了笑,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人已走到了門外。
佟曉冬等他前腳走,後腳她就關了門,上了街。街上挺熱鬧,可是佟曉冬全沒有心思去看,滿腦子都是郁黎的影子,她用手摀住亂了規則的心跳,暗想:可真是見鬼了,難道我對他一見鍾情了?她回憶著郁黎的模樣,還是覺得他長得真好看,有種成熟男人獨有的味道。
佟曉冬恍恍惚惚地走著,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她對這裡還很不熟,等發現自己迷路的時候,早已是日薄西山了。
「啊!糟糕!回不去了。」她心裡暗暗著急。這裡雜草叢生,看不到什麼民居,大約已經到了城郊。舉目四眺,遠處彷彿有條大河,她朝著大河走去,才發現這裡竟然是一個渡口。河邊搭起一座棧橋,橋頭立著一根長長的竹竿,吊著只鉤子,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她突然想起了席慕容的一首詩:「讓我與你握別/再輕輕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從此生根/浮雲白日 山川莊嚴溫柔/讓我與你握別/再輕輕抽出我的手/華年從此停頓/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是那樣萬般無奈的凝視/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別在襟上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這首詩題就是《渡口》吧。佟曉冬落寞地一笑,往棧橋的頂端走過去,望著腳下湍急的流水,有些頭暈目眩,正搖搖欲墜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急促的聲音大叫:「姑娘,別跳!」
佟曉冬本能地回頭,還沒看見說話的人,就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重心,身體迅速地向河中墜去。
佟曉冬再次醒來的時候,有一剎那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夢醒。她首先看到的是灰暗的天空,空中陰雲密佈,好像要下雨了。
「姑娘,你沒事吧?」
佟曉冬一聽到這聲問話,頭都疼起來了。原來她的夢還沒有醒!她轉動眼珠,看到自己的左側有一張憂慮的臉,這張臉年輕而漂亮,即使是在美容技術發達,俊男美女輩出的二十一世紀,這張臉也算得上頂尖了。
年輕男子對佟曉冬的癡呆表情似乎早已習慣,再次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佟曉冬收住心神,對自己的花癡反應有點不好意思,連忙一骨碌地坐起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濕透,濕衣裳緊緊裹在身上難受極了。
「先前喊我的人就是你嗎?」
年輕男子頷首道:「不錯。在下見姑娘想要自尋短見,一時情急就喊出來了。」
佟曉冬不由得一肚子火,粗聲道:「我怎麼想要自尋短見了?要不是你那一喊,我也不至於掉進水裡。萬一你也不會游水,那我不是死得挺冤?」
年輕男子的臉也沉了下來,也有點生氣道:「你若不想自尋短見,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告訴你,我就是不會游水,能把你從水中撈出來已經是萬幸了。」
佟曉冬更生氣了,暗想:有些人自以為長得帥就特別拽,我就偏不給你好臉色看。於是道:「好吧,遇見你算我倒霉,你可別指望我會領你的情。你可以走了。」
年輕男子險些氣得吐血,暗想自己才是那個最倒霉的人,從來沒想過要救什麼人,偏偏今天趕路時看到那驚險的一幕,不知怎麼地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反倒落了一身不是。他越想越氣,倏地站起身就要走。
佟曉冬突然想起自己已經迷了路,忙叫住他道:「哎,等等!」
年輕男子頭也不回,大步往前走。佟曉冬連忙追過去,叫道:「唉,你等一等。」
這荒郊野外一個人影也看不到,眼看天就要黑了。佟曉冬雖然看不慣這人,但也知道這個人決不是壞人,心裡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人還是不要太有骨氣的好。」她陪下笑臉道:「這位大哥,麻煩你走慢一點。我向你道歉,其實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你……啊——」佟曉冬只顧說話,不提防腳下有一個坑,整個人突地摔倒在地。
年輕男子終於停下腳步,看著狼狽不堪的佟曉冬,慢慢地走回來,蹲下身看著她道:「有話請講。」
佟曉冬忍著痛,擠出一絲討好的笑,道:「我就知道你的心腸跟你的長相一樣美。」
聽著這麼露骨的讚美,年輕男子雖然覺得有點難為情,但心裡還是很受用的,語氣也溫和了一些。「你到底有什麼事就快說,我還要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