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冬一邊揉著扭傷的腳,一邊吃力地道:「你知道春風一度樓怎麼走嗎?」
年輕男子露出奇怪的神色,道:「你去春風一度樓?」
佟曉冬面露喜色,道:「你知道?太好了!我就住在那裡,今天是第一次出來這麼遠,結果走迷路了。」
年輕男子露出不屑的神色,道:「你也是宋樓主手下的姑娘?」
這臉色又讓佟曉冬想起了孫少爺,但她不敢得罪他,只好陪著小心笑道:「我是在那裡做事。拜託你告訴我好不好。」
年輕男子為難道:「你對這裡不熟,我就算說了,你也不會走。」他看看佟曉冬不斷揉著的腳,道:「再說,你現在還能走路嗎?」
佟曉冬試著站起來,還沒站穩,腳踝已是鑽心地疼,她踉蹌了一下,若不是年輕男子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她又得摔倒了。這次,佟曉冬是打心底感激,連聲道謝。
年輕男子沉吟道:「你若是不急著回去,不如在這裡等一等,我有點事要辦,辦完了就來找你,再想辦法送你回去。」
佟曉冬看了看已打下夜影的天空,苦著臉道:「那得多久呀?我一個弱質女流孤身呆在這裡很危險哪。你好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年輕男子也覺得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不妥,萬一她真的出了事,於他的名聲也是極不利的。可是,帶著這麼一個人也實在是個大麻煩。他想了想道:「我現在確實有要緊事要辦,實在不行,就只能帶你一起去了。不過你得答應我……」
「我答應你什麼也不看,什麼也別想,什麼也別問,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的。這點規矩我還懂。」佟曉冬連忙道。
年輕男子看著她的腳道:「你要怎麼走?」
這次佟曉冬也犯難了,她這雙不爭氣的腳不停地以疼痛來向她抗議,她知道這位帥哥答應帶她走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總不好叫人家再背著她走吧。「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根枴杖?」
年輕男子四下裡看了看,歎了一聲,道:「算了,我背你吧,希望你不要太重。」
佟曉冬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囁嚅道:「這……這怎麼行?」
年輕男子失笑道:「怎麼,你還怕男女授受不親麼?」
佟曉冬本想反唇相譏兩句,但終於忍住,沒好氣道:「我才不是這麼古板的人。我是不想再給你添麻煩。當然,你如果堅持,我很樂意呀。」
年輕男子笑道:「只要你別因為我背了你你就要以身相許就好了。」
佟曉冬誇張地哈哈大笑兩聲,道:「你放心!我的心裡已經有別人了。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在我心裡,他比你可好看多了。」她本來是想揶揄一下他,沒想到自己說這話時,心裡竟浮現出了郁黎的樣子,不由得黯然神傷起來。
年輕男子見她方纔還有說有笑,突地就憂鬱起來,不覺奇道:「莫非是你落花有意,人家流水無情?」
佟曉冬苦笑了笑,只「嗯」了一聲。
年輕男子不再多說,將佟曉冬背起。佟曉冬本來身材就矮小,加上一直消瘦,背在身上倒真的不覺得有多重。
暮色漸漸將兩人的身影籠罩住,一路上,佟曉冬出奇地安靜。年輕男子道:「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好歹也該讓我知道這個受了我恩惠的人的尊姓大名吧。」
「我叫佟曉冬。人冬佟,拂曉的曉,冬天的冬。你呢?」
「我姓黃,名鳳岐。」
「鳳岐……鳳鳴岐山?」佟曉冬突地想起這麼個典故來。
黃鳳岐微訝道:「想不到你知道我這名字的來歷。」
佟曉冬笑道:「你們家一定很希望你能夠光宗耀祖,所以取了這麼個名字。」
黃鳳岐讚許地笑道:「看來你也是讀過書的。」
佟曉冬心想:在二十一世紀,我讀的那點書真是算不了什麼,可在這裡,一個女子能夠念幾首詩就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了,唉!還是古代好啊!她又想到自己到這個時代來所經歷的一些事情,雖然遇上的人並不算多,但這裡民風樸實,比起在二十一世紀有安全感多了,心裡不禁困惑起來,萬一哪天她真的有機會回到二十一世紀,她還願意離開這裡嗎?
黃鳳岐背著佟曉冬一直沿著河邊走,到了大約離剛才的渡口一里遠的地方,就見一條小烏篷船泊在岸邊,船頭坐著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艄公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那少年一看見黃鳳岐,連忙迎上來道:「公子,你可來了。」他見黃鳳岐背上還背著個女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佟曉冬偏過頭,只當什麼都沒看見。黃鳳岐把佟曉冬放進船艙坐好,道:「怎樣?沒有人看到你們吧?」
那少年道:「今天上午天藏教的人到這裡來過,還四處搜索,不知道要做什麼。他們看見我們在這裡,還盤問了半天,後來就走了。」
黃鳳岐皺起眉頭,道:「天藏教的總壇在九江,他們跑到豫章來做什麼?」
少年道:「我也很奇怪,不過我聽這附近的漁民說,今天這裡來了一支迎親的船隊,好像很氣派。不知道是不是天藏教在辦什麼喜事。」
黃鳳岐沉吟片刻,道:「我們此行十分隱秘,還是要小心一些。」
少年看了看偎在一旁看風景的佟曉冬,道:「公子……」
黃鳳岐淡淡一笑,道:「沒事。」
少年會意,吩咐艄公開船。
佟曉冬見船緩緩駛向河中央,吃驚地看著黃鳳岐,正想開口,忽又想起自己做的保證,暗想:姑且信任他一回。便又重新看向外面。
黃鳳岐看到佟曉冬的反應,心裡頗有讚許之意。
船很快便到了對岸。黃鳳岐對佟曉冬道:「你就在船上等著,我現在去辦事,大約一個時辰可以回來。我要我的隨從阿祥留下來陪你,有什麼事你可以叫他。」交待完畢,他的身形一閃,人已不見蹤影。
佟曉冬驚異極了,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擁有這樣驚人的移動速度,想起有些武俠小說上面對於武功的描寫倒也不全是荒誕不稽的。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佟曉冬沒有什麼時間概念,一個人枯坐在船艙裡倍感無聊,覺得時間彷彿過得特別慢。一個時辰應該是兩個小時,佟曉冬心裡默默數著數,估計著時間。然而當她已經數完了三個3600時,黃鳳岐還沒有回來。船艙裡又暗又悶,佟曉冬想起早已經過了晚飯時間,肚子也開始唱空城計了。她輕聲叫道:「阿祥,你在外面嗎?」
那叫阿祥的少年很快出現在艙門口,道:「佟姑娘有什麼吩咐?」
佟曉冬打心底裡感激黃鳳岐的妥善安排,此刻她已顧不得自己的感受,只擔心黃鳳岐會遇上什麼意外,不由得憂慮道:「那個……黃鳳岐是不是說過一個時辰就可以回來?」
阿祥聽她直呼自家公子的大名,以為他們關係非比尋常,語氣愈發恭敬,道:「公子是這麼交待的。」
佟曉冬道:「他要去做的事情危險嗎?」
阿祥想了想,道:「應該沒什麼危險,再說,我家公子武功很高,當今武林能勝過他的人可不多。」
佟曉冬暗想:看不出來,他長得斯斯文文的,竟然還是個武林高手。聽阿祥這麼一說,她也舒了口氣。過了一會,佟曉冬又道:「阿祥,如果不是我在這裡,你是不是會和他一起去呢?」
阿祥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到哪裡都會帶上我,我可是我們公子的心腹。」
佟曉冬心裡不由得愧疚起來,道:「要不,你去找他吧,說不定你不在他旁邊,他一個人會比較麻煩一點,所以這麼久都還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在這裡不會有事的。」
阿祥聽她這麼抬舉自己,又這麼關心公子,不由得對她好感倍增。連忙道:「不行,公子交待過,一定要這裡保護姑娘,我不能擅自離開,否則被公子知道,我一定會被他罵死的。」
佟曉冬聽他這麼一說,一股暖流湧上心間。她算是明白了古人所說的「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其諾必誠,不愛其軀」的含義。佟曉冬忍著腳上的腫痛,吃力地摸出船艙,看了看遠處燈火通明的街市,不知道黃鳳岐此刻在什麼地方,是不是真的平安。驀地,她覺得自己對黃鳳岐過於關注了,以至於完全忘記了郁黎的存在。她不由得落寞地一笑,心裡道:「傻瓜,怎麼可以胡思亂想?這裡的人哪一個都不是你能夠愛上的,你終究是要離開這裡的,何苦傷人又傷己?」她轉念一想,就自己這條件,人家也不可能愛上自己,到頭來還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她這麼呆呆地想著心事,全沒注意有人往岸邊走來,待她恍過神來,那人已經到了船邊。佟曉冬想躲進船艙也已來不及,只好背對著岸邊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