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沒有如願攻破彭城,憤怒之下率領大軍向南進發。一路上燒殺搶掠,沿途城邑皆望風奔潰。
蕭竹整日悶在安樂殿裡一言不發,開始後悔當初沒有阻止帝王揮師南下。想不到他對待敵國的無辜百姓竟然如此殘忍。大魏帝國的虎狼之師,完全不需要準備糧食,一切用度完全依靠殺伐擄掠來維持。
目光再次掃過盛放曼陀羅丹的藥盒:罪過……
砰然合上蓋子,緩緩步入供養舍利子的珠簾背後。曼陀羅,醫得了病,醫得了命麼?
雪化了又凍,在青灰的瓦簷下結出晶瑩剔透的冰掛。鋒利異常,在陽光下散射出七色的光芒。張開纖長的五指,動盪的色光映入掌心,如紅塵一樣瑰麗,看得見,甚至摸得著,只是,握不在手裡……
賈周急促的腳步聲赫然打斷了她的沉思。淡淡攢起眉心,懷疑又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中常侍,不好,不好了,外邊出了大事!」賈周咋咋呼呼,並不拘泥於宮中的規矩。平日裡兩人「狼狽為奸」,儼然是一條船上的『兄弟』。
「有事就說嘛,我已經被你搞得神經衰弱了!」皇帝老子臨走前把這麼一個爛攤子交給了她,一連幾個月她都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了。她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吶,哪有本事挑起這麼重的擔子?
賈周環顧四下,揮手示意周圍的宮女們退下。湊前一步說道,「昨兒一早有人參奏,萬歲南下攻陷數百城池,某些人私下裡中飽私囊,縱容屬下,藉機大肆斂財。」
「某些人?」此人的身份想必不同尋常,上疏的大臣才這麼遮遮掩掩。
「馮氏的親信。」回頭看了看門外,接著說道,「吳王下令追查,惹惱了左昭儀。對方一大早叫人把吳王請去,劈頭蓋臉地一通數落。還說:萬歲和太子皆不在朝中,往後有個大事小情好歹先跟她商量一下。」
「左昭儀的心思——不,應該說是馮氏一黨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眼下的確是粉墨登場的大好機遇,皇帝和儲君都不在朝中,吳王這個『監國』的份量又不足以服眾,理由貌似很充分。而左昭儀儼然以國母自居,目前誰才是她最直接的對手?」
「這個……」賈周明白了,只是不便開口。
「我,宗愛!」長長吸了一口氣,已然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左昭儀很清楚吳王不論大事小情都要來安樂殿詢問我的意思。今後要去問她,她是這樣對吳王說的吧?」
「不錯。得想個對策,難道就這樣由著她嗎?」宦官和外戚的矛盾自古就有,這一仗只是早晚的事,「依咱家看,該給她點顏色看看,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後宮不得過問朝政!」
「指望我去嗎?憑什麼?人家是大魏國堂堂的左昭儀,我宗愛是什麼?一名宦官!人家要真想找茬,當下就可以賞我幾鞭子。」以為這樣不妥,將目光投向窗外的冰掛,她從未想過抓住權利,權利卻落在了她的掌心。有人在拚命的抓,偏偏抓不住。忽然明白:萬物皆為我所用,但非我所屬。
賈周自知失言,諂媚一笑,「喲,看您說的。誰敢打『宗愛公公』鞭子啊?若真有這不開眼的主兒,您就掏出鳳佩把她拿下!」
蕭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拜託,我可不是皇后!那鳳佩是萬不得已時用來救命的,我若把它當成了生殺予奪的御印,萬歲他一定不會高興。」
「那怎麼辦?」這不行,那不行,刀架在了脖子上,難道等著被人擠兌死?
一個不太成熟的構想在蕭竹心裡草草勾出凌亂的幾筆,「皇后就在宮裡,不過是幽禁,又沒有被廢。」
「公公是說……把皇后請出來?」打量著過分清澈的眸子,小心揣摩著心思,「使不得使不得,沒有萬歲的旨意,誰也沒有這個權利。何況,真放了出來,那比左昭儀還難對付。還望中常侍三思。」
淡淡一撇嘴角,眉間的天眼微微舒張開來,「誰說要把人放出來了?坐在鍾粹宮裡一樣可以發號施令。只要對方還是皇后,還是後宮之主,說出來的話就得作數。」輕鬆一笑,「萬歲勒令皇后不得出鍾粹宮半步,可沒規定別人不能進去。即使『幽禁』本身含有這層意思,宗愛我全當不知道。情勢所逼,想必萬歲他可以諒解。」
「公公要親自去見皇后?」那可能是殺死小皇子的兇手,仇人見面,這話到底該怎麼說呢?以為不妥,小聲奉勸道,「赫連皇后一向心狠手辣,中常侍到了她的地方可要當心啊。不然,還是由咱家代勞吧?」
「你有幾個腦袋,夠萬歲砍嗎?我去,萬歲或許能網開一面。你去,少不了腦袋搬家。」拋開公事,她做夢都想去鍾粹宮面見皇后。望兒的死,她務必得問個究竟。然而一直苦於沒有借口去那個地方,若是任性跑去刨根問底,多半會讓拓跋燾大受刺激。
長久的等待,機緣終於成熟了,亦或許是冤屈枉死的靈魂刻意為她製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