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再想想……」蕭竹隱約有些動搖了,想不到太子會提起那個可愛的孩子。揮之不去地疼痛盤踞在心頭,說不清什麼原因,就像被人一刀刺中了軟肋。
拓跋晃欣然鬆了半口氣,「本宮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理,不枉本宮當初放你一條生路。」
「我只是答應再考慮考慮。」面對未知的岔路,她猶豫了,「你走吧,越快越好。洛陽不是久留之地。」
目光長久注視著緊蹙的眉心,揚手抱住她微微顫抖的小臉:她分明在為他擔驚受怕……她一點都不在乎他嗎?
蕭竹瞬間別開曖昧的視線,慌亂的心咚咚地跳快了幾拍,「我得走了,出來太久老太醫會擔心的。」
「本宮更擔心你——」若非鬼迷心竅,他實不該千里迢迢趕來洛陽宮送死,「日後要處處小心,謹防遭那老賊的暗算。」
「落羽,不——『宗愛』謝過太子殿下。」笑容略帶幾分敷衍,「走了。」
手腕一攏,下意識地勾住她的纖腰。女人猛一回頭,挑起一道凌厲地眼光,「太子!一念之差,代價還不夠大嗎?迷途知返,不要一錯再錯了!」
固執地攬著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焦躁地疑問,「是本宮自作多情嗎?」
「這個問題很可笑,不是嗎?」對方大概忘了,她專屬於他的父親。
指尖微微顫抖,落寞地放了手。望著遠去的背影,陷入了不堪回首的記憶。
瀛瀾苑外與他談經論道的女子是她嗎?癡立渡頭與他隔水對望的女子是她嗎?庇護佛寶,她義不容辭。他幾乎把她看成了自己人……
難道只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
不,他不相信!
是權力——
他擁有權力的時候,她眼中分明閃爍著愛慕的火焰。而自從他失去了權力,那兩泓寒潭恨不能拒他千里。亦或許是畏懼權利……
沒錯,是權力!
為了權力,她不惜委身於他年過不惑的父親,像隻狗兒一樣搖尾乞憐,像個娼妓一般放浪地躺在權利的身下。那只是一樁骯髒的交易,她怎麼可能愛上他的父親?而他的父親更不會愛上她!
此時,遠在京城的崔浩接到了探子的密報。給事中仇尼盛道潛出京城將高句麗進貢的藥材送到了洛陽。心中有種強烈的預感,六百里加急送往洛陽的奏章,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捻著潔白的鬍鬚,輕聲問到,「東宮近日裡可有什麼動靜?」
立在身後的娘娘腔拱手密報,「太子不在府裡。」
「什麼?」猛一抬眼,忍不住破口大罵,「廢物!為何此時才報?」如果他猜得不錯,對方八成是去了洛陽。暗自捶胸頓足,一群沒用的耳目害他錯過了天賜良機。
小宦官趕忙跪地求饒,「屬下該死!東宮的妾婢每日按時傳膳,照舊侍寢。太子為此可謂用心良苦,小奴不得進前,也是剛剛才發現被人蒙蔽。」
大司徒雙眼微閉,釋然輕歎,看起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算了,翻不了天。她比任何人都瞭解至尊的性情,老夫量她也不敢私自扣下滿朝文武的聯名急奏。」想了想,補充道,「以防萬一,老夫這就以個人名義寫一封私信。」表面上看是縱覽全局,分析厲害,實則是向萬歲討要聯名書的批復。」
事實證明崔司徒料事如神,蕭竹連日來茶飯不思,全因為前日夜裡送到的聯名書和數十份獨立署名的討閹檄文。不得不佩服那些漢臣的刀筆,偷偷看了他們附會潤色的故事,連她自己都覺得那個「宗愛」禍國殃民,罪該萬死!
可她能怎麼辦呢?
有膽量把京城送來的六百里加急「閹了」嗎?
事後他若知道了,不被她氣死才怪!
可那傢伙要是看見了言官風聞的一樁樁風月之事,即使不全信也會因為丟盡面子而暴跳如雷。尤其那個署名郗標的折子,說有人親眼見到太子深夜裡冒雨私訪瀛瀾苑。還揭發太子借賞賜首飾的機會與她傳遞消息。
正是無風不起浪,那些言官雖說是過分渲染,卻也不全是空穴來風。只怪她當初太單純,不知道人心險惡和其中的厲害。她不過是一名囚在小島上的罪犯,萬壽宮裡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在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怎麼辦?難道真就拉著太子一家上百口一起等死?她並不想針對崔浩,那是太子的目的,無辜的她彷彿在不知不覺中被那傢伙綁架了!
自作孽,不可活。不管怎樣隱瞞,終究還是會暴露的。
敞開會是怎樣的後果?現在坦白是不是太晚了?
中原的風輕柔而陰冷,獨自一人站在寬大的屋簷下久久凝望著烏雲滾滾的天空。該來的總會來的,不論你歡喜或是害怕,雨還是要下。之後,很快就晴了……
疾馳的馬蹄揚起一路風塵,出城遊獵的帝王終於裹著一身泥濘下了馬。急促的腳步激起一片水聲,清朗的嗓音扯開了女人心中解不開的愁思,「梁川,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朕有些後悔沒帶你一起出去轉轉。」伸手扶起伏地接駕的「閹寵」,上下打量著籠帽下憔悴的容顏,眉心糾結滿是疼惜,「朕離開幾日,受了委屈?」
蕭竹以眼神示意對方屏退左右,伸手圈住他的腰身,「嗯,抱抱我吧,抱抱我,很快就好了……」
帝溫和一笑,揚手撫過她的後腦,「朕換件衣裳,戰袍上滿是濺起的爛泥。」
「不要——現在就抱!」不肯放手,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傻丫頭,怕朕再丟下你一個人跑出去?」他以為她是因為這個在生他的氣。
猛一抬眼,擭住他柔情氾濫的目光,「明天,我可能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