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拓跋晃輕鎖眉心,緊緊閉著雙眸,輕蔑地低斥道,「就算是一心求死,也不該為難這些奴才。你很清楚父皇會如何處置他們。」
拓跋燾低沉的嗓音隨即在背後響起,目光匆匆掃過兒子的臉,「太子所言極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話音未落,御輦已到了岸邊。
「兒臣參見父皇!」太子晃隱隱有些心虛,趕忙上前叩拜。
拓跋燾冷冷一笑,讓人忍不住膽寒,「怎麼,太子碰巧也在?」
「是的,碰巧,兒臣剛巧經過這裡,聽到兩名內侍的喧嘩才下輦看看。誰知,咳——」
「好了。太子高興路過哪裡就走哪裡,朕不會在意那些閒言碎語。下去!」口氣極不耐煩,隨便提醒,對方每日必經太液池畔,他心裡很不爽。轉而將焦急的目光投向遠方,望著小心翼翼向岸邊走來的「宗愛」。滿心緊張,死死攥著拳頭,卻因為心裡有鬼,遲遲不曾開口。
暗自推測,大概不是因為望兒。她若得知了實情,怕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心還是那顆心,本性還是那副本性,即使失去了記憶,她還依然是她。
「好吧,我抗旨了,要打要罵隨便你吧。」蕭竹一上岸就跪地認罪了,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朕要聽原因。」閻王臉拉得老長,一肚子火氣,卻因為她主動認錯而發不起脾氣。
「生氣了,吃醋了,如此而已。」
「生朕的氣?」猜測,多半是因為高歡兒。
「不,生自己的氣。若是沒有苦衷,沒人願意當騙子。騙子沒錯,錯在我是個傻瓜。明知道他是個騙子,心裡還是放不下。」壯著膽子抬起頭來,看了看前呼後擁的內侍和宿衛,「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想跟萬歲爺單獨請教?」
「好吧。朕也憋了一肚子火,正想找個地方出出氣呢。」心裡有些納悶,對方一通胡鬧,怎麼忽然間又回來了,「不打算回瀛瀾苑了?」
「想回,可惜已經回不去了。時過境遷,那裡不再是以前的瀛瀾苑了,即使回去,也找不到從前那個地方。天道永遠留在了夢裡,苛求,不過是在自尋煩惱,知道苦海無邊,所以就回頭上岸了。」
嗤笑,負氣恐嚇道,「上了岸就脫離苦海了麼?當心朕砍了你的腦袋!」
「砍腦袋不過卡嚓一下,繼續面對一個騙子才是苦海呢!真被砍了倒好,那可就真到彼岸了。好在,我已經不想去什麼鳥不拉屎的彼岸了,待在這滿是鳥屎的此岸蠻好。」
發不起火,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臭丫頭的脾氣糟糕透頂,不可救藥的任性,卻因為靈動的悟性變得相當可愛。拓跋燾欣然下了輦,擺手示意隨行的人離得遠遠的,解下肩頭的貂氅披在她肩上,一邊繫著帶子一邊嘮叨,「朕縱使有千錯萬錯,你也不該由著性子胡鬧!湖面上的冰已經開化了,萬一掉下去可怎麼得了?」
「我要是淹死了,你會傷心嗎?」知道他會怎麼說,還是想證實一下。
「真是廢話!那還用問嗎?朕之所以發火就是因為這個,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你知道朕有多緊張嗎?」一提就冒火,恨不能衝上去踹她兩腳。
撒嬌似地小聲嘟囔,「有多緊張?我都沒看到。」
「這個……」打量著嬌嗔地小臉若有所思,心思一轉,闊步踏上冰面。
「喂,你搞什麼?知道冰化了還敢上去,快點給我回來!」尖銳的嗓音剛落,跟著身後不遠處的大群人馬已經蜂擁而至。
「萬歲,萬歲——」七嘴八舌的大喊。
拓跋燾轉身輕笑,「都給朕老老實實站著!你們一上來這冰面可就垮了。」腳下的冰正卡卡地開裂,並沒有驚心動魄的感覺,生活天天如此,他早已習慣了這種如履薄冰的狀況。
什麼該死的爛表情!面對那張玩世不恭的臉,蕭竹幾乎快要崩潰了,「你到底抽什麼風啊?有什麼話下來再說。冰很薄,撐不住你的!」
看了看腳下的冰面,假意狠踹了幾腳,嬉笑道,「別擔心,冰面很結實,應該可以登上湖心的小島。」說著話,大步流星地繼續往前走。
「老天,別再胡鬧了!」蕭竹雙手籠著嘴,邊跳邊喊。
「胡鬧——哪有?」看似輕鬆,身體卻在隱隱發抖。
「萬歲爺,您就行行好吧!非得讓大伙跟著你提心吊膽嗎?」混蛋!該死!礙於身後的一群宿衛和宦官蕭竹只能在心裡大罵。
冰面上的裂縫泛起了氣泡,帝猛然轉身停下了腳步,「該死的,朕聽到有人在心裡罵著朕。」
「快點回來!不然我還會繼續罵:大叔,你幾十歲了?這麼弱智的遊戲有那麼好玩嗎?」對方一旦被激怒,大概會一陣風似地跑回來掐死她。
「『宗愛』,你心裡緊張嗎?」作為帝王,他不算老,也不能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居然喊他「大叔」?真是混賬透頂!
「心都快被你折騰得跳出來了!」一陣眩暈,大概是身子虛弱喊得有些缺氧,「我不行了,得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撇下你一個人去見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