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太醫口中得知,蕭竹的憂鬱之症最初是由驚嚇引發。拓跋燾猜測著問道:莫不是又做什麼噩夢了?
對方這麼一問,蕭竹頓時想起了拓跋余,無心之下說起了初一那天在冷宮裡發生的事情。
拓跋燾不禁有些惱火,板起面孔數落道,「真是胡鬧!你怎麼能一個人去那個地方呢?」
「不是一個人,說了是跟拓跋余一起。」委屈地癟著小嘴,對他講話的口氣十二分不滿,「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好一通五雷轟頂!」
竭力控制著自己火爆的脾氣,「朕是替你心急!若不是由著性子胡鬧,怎麼會病成這樣!」
「知道我是嚇病的,還發這麼大火嚇我?我看,你是嫌棄我死得不夠快呢。」
「朕的脾氣向來如此……可朕是為了你好!過去的事就算了,今後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在宮裡隨處走動!」
「是!為我好——奴才謝主隆恩!」嘟著小嘴伏跪在地,緊皺著眉頭小聲嘟囔道,「什麼爛脾氣嘛,說翻臉就翻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爹呢。」
「鬼丫頭,又在取笑朕了?」伸手扶她起身,心裡的火氣消了大半,「你要是真這麼想,就別跟朕計較,只當朕是你親爹。當爹的口氣重了點,可那是真的心疼你!也就是你,換了別人朕才懶得跟他發火呢。」
「譬如拓跋余,真的需要萬歲的關心。他彷彿很孤獨,覺得皇宮裡的人老早就把他遺忘了。」一個人的愛是很有限的,這個男人對待她儼然比對待自己的兒女更用心。
「這話提醒的是。朕常年征戰在外,疏於過問宮裡的這些孩子。一轉眼,都長大成人了,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抽空,朕是該多問問他們的飲食起居。朕實在稱不上一個稱職的父親!」帝坐在窗邊凝望著昏灰天空下搖曳的枯枝,良久,輕聲說到,「明日就要啟程去洛陽了,你去吧,清點一下隨身攜帶的衣物。朕已叫賈周替你收拾好了,再看看還缺什麼。」隨即換來兩名宮女,「你們倆跟著,仔細服侍。一路攙扶著,別把人累著。」
帝王滿眼牽掛,親自將「閹寵」送出了殿門,目送對方進了偏殿,回頭轉向賈周,「速宣吳王拓跋余驚鴻軒見駕,朕有話問他。」他想知道,冷宮裡那個大叫著「狐狸精」的瘋女人究竟是誰?兩人見面之後具體說了些什麼。
心頭隱約浮起一襲素白的身影——高歡兒……
蕭竹有些莫名其妙,跟隨兩名宮女來到了側殿。她根本不關心那些堆積如山的箱子裡裝著些什麼,隨便掃了一眼,就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發了一陣呆,有些犯困,轉向替她清點物品的宮女扯起了閒話,「你們倆去過洛陽嗎?」
「回『中常侍』的話,沒去過,我們倆是在萬歲重掌萬壽宮之後才被選在御前伺候的。別說是我們這些薄命的奴婢,就算是後宮那些娘娘們也沒這個福氣。」心裡難免有些妒忌,同樣是女人,同樣是花容月貌,她們成天守在御前,萬歲看都不看一眼,人家偏就能叫君王寸步不離。
蕭竹信手擺弄著箱子上的銅鎖,心生淒涼,長吁短歎,「是福氣嗎?呵,早晚都會過去的……那日,無意摸去了冷宮,方纔還因為這事挨了一頓臭罵,可我還是很慶幸自己看到了,囚禁在那個地方的女人太慘了。」
其中一名宮女點了點頭,「這話倒是不假。據說關在冷宮裡的棄妃,正是那些曾備受恩寵的。就因為得寵才留下了一條小命,換了別人早就被人勒死了。可活下來又能怎樣?君恩不再,天天想,日日盼,不瘋才怪呢!」
聽到「瘋子」兩個字,蕭竹忍不住說起當日發生的事,「滿院子的瘋子,有一個長得很漂亮呢,那天忽然跑到跟前拉住我,問我是誰殺了她的兒子。」
「你說的是那個『瘋罪妃』吧?聽說萬歲念記舊情,還恩旨太醫為她瞧病呢!」艷羨瞬間閃過,輕蔑地撇了嘴角,「她哪有兒子啊?」
有些意外,赫然一愣,「怎麼?她兒子不是被人殺了嗎?」
另一名宮女貌似消息靈通人士,四下打量,神神秘秘地說道,「沒有的事。那是她覺得自己沒能為萬歲孕育龍種,所以失了寵,因此整天逢人便說,『一定得生個皇子』。哦,我還聽說,她是高句麗人,早前曾貴為德妃,與赫連皇后鬥得你死我活。在冷宮裡瘋掉之後,皇后還暗使御藥房管事換掉太醫的藥方,結果,倒越治越瘋了。」
蕭竹心裡憤憤不平,「皇后她怎麼能這樣呢?難怪萬歲會勒令她閉門思過,不得出鍾粹宮半步。」
「不是因為這個。都說是皇后借那『瘋罪妃』之手謀殺了萬歲爺寵愛的小皇子。可能正因為那個想兒子想瘋了的罪妃抱過小皇子,才以為那孩子是她的。不過,也有人說,是太子派人殺死了乳娘,就近將小皇子丟進了冷宮。」
越聽越糊塗了,捋了捋頭緒,忽然發現了問題的所在,「等一等,死去的那名小皇子到底是誰所生?一名前朝的罪妃怎麼會和本朝的皇后成了死對頭?又怎麼會捲入謀殺皇子的案子?」不禁有些疑惑。關於「瘋罪妃」的身世,拓跋燾是這樣對她說的,金口玉牙的皇帝老子撒大謊了?
兩名宮女相視一眼,掩口輕笑,湊上前來壓低聲音說道,「那『瘋罪妃』高歡兒是本朝的妃子啊,萬歲想必是擔心『中常侍』拈酸吃醋,編了段瞎話哄您的吧?」貌似有些幸災樂禍,「至於小皇子的親娘……您還是抽空問問咱風流倜儻的萬歲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