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帥部前來行宮朝見,拓跋燾看起來十分高興。趕忙吩咐內侍更衣,親自帶著幾名重臣迎出了宮門外。眼下看來,他之前那招「敲山震虎」總歸還是奏效了。御藥房二十條人命換得他那混賬兒子的清醒——值!
父子促膝長歎,受盡委屈的太子一時間哭得稀里嘩啦。且不論這眼淚是否含有做戲的成分,其中的誠意還是把皇帝老子打動了。拓跋燾為了成就太子的一片孝心,當即准了對方隨駕出征的請求。
國內時局暫時平穩了下來,幾日之後,皇帝終於下令大軍向漠北挺進,誰料想直走了千八百里路,遍尋大漠南北連一個蠕蠕的鬼影都沒見著。終因天氣寒冷,行軍困難,下令將攜帶的糧草囤積於漢朝征討匈奴時留下來的受降城,在城中留了些守兵,率領大軍返回了陰山行宮。
率兵討伐居然找不到對手——這算什麼鳥事?
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打這麼無聊的仗!心裡感覺像吃了蒼蠅一樣。雖未發一箭,好歹獲得了大片土地,勉強算是打了勝仗,遂命人在廣德宮擺下酒席,大宴群臣,鼓舞士氣。
席間,大臣們的一片刺耳的阿諛之詞,讓鬱悶中的拓跋燾大受刺激。
去時興師動眾,回時徒勞而返,眼下還在這裡裝模作樣地開什麼慶功會?羞恥——急待洗清的羞恥!號令大軍屯兵休整,決心來年開春時再度北伐。
新春一始,北方仍舊籠罩在寒流之中,林木枝條上的冬芽隨著大軍鏗鏘地馬蹄聲瑟瑟抖動,不敢張揚一絲新綠。此次,依照崔浩的計策,將大軍分為三路:高涼王拓跋那走東路,略陽王拓跋羯兒走西路,拓跋燾本人則與太子晃帥主力大軍過涿邪山(今蒙古戈壁阿爾泰省阿爾泰山東段),北行數千里。
見鬼的事實卻再次嘲弄了他,柔然可汗郁久閭吐賀真望風逃遁,大魏皇帝的第二次北征再次變成了一場尷尬收場的獨角戲。
歸途中,拓跋燾地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他百思不得其解……
該死,像這樣率領著幾萬大軍在大漠南北晃來晃去,簡直煩透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原本該繼續待在廣德宮與諸位將軍們商量對策,可他已然失去了耐性,他要回京,回他日思夜想的溫柔鄉里尋找一點安慰。挫敗極了,再這樣耗下去會發瘋的!
強烈的思念,終使帝王麾下的數萬人馬改變了路線,大軍達到萬年的時候,拓跋燾的心頭隱約負載著幾分自卑感。他說過,凱旋歸來的時候會點燃雁門關上的烽火,而此時,他居然像隻老鼠一樣溜回來了……
蕭竹唯恐夜裡失眠,自覺地改掉了睡午覺的習慣。午後,跟幾名宮女圍坐在一起,聽賈周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前朝的故事——關於後趙胡皇石虎一怒之下誅殺了儲君石遂,太子府中老少幾百口竟無一人倖免……
聽到慘烈之處,蕭竹不免感到揪心,捧著胸口埋怨道,「賈周啊賈周,無聊時閒談風月怎麼扯出了殺人放火?你呀,是成心讓我難過!」
賈周不以為然,得意一笑,「這淫和暴通常是分不開的。據說那石虎坐擁後宮佳麗四萬多,舉國上下但凡十三到十七歲的女子都得先送進宮裡讓他選。一時間,民間女子都以丑為榮,正因為丑才有可能找個婆家過安穩日子。」
「老天,我終於見識到真正的暴君了。與石虎相比,『某人』那一點點劣跡簡直不足掛齒。」皇帝老子不在,蕭竹口無遮攔,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不過還是有相似之處,比如,咳咳……」
宮女們瞬間意會,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
唯獨賈周沒有笑,下巴嚴重脫臼,詫異的表情驟然凝固在臉上。安樂殿裡只有他一個人面朝門外,驚恐地看見那個「某人」已進了宮門……
拓跋燾刻意放慢腳步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第一時間在唇邊樹起食指,他想聽聽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小女人在說些什麼?可恨的是,他居然聽到一聲該死的「咳咳」。
蕭竹依舊在高談闊論,全然沒注意賈周僵硬的死人臉,不知死活地叫囂道,「自古以來,開疆闢土的必是淫暴之徒。淫,才有獲取的動力;暴,才有爭奪的勇氣。不淫不暴能當皇上麼?當和尚還差不多。」
拓跋燾托著下巴的拇指輕撫著青澀的胡茬,臉上的表情邪門而怪異:雖是一通大逆不道的混蛋話,貌似還有幾分道理。嘴角提起一抹上揚的弧線,伸手摘去『中常侍』頭頂的籠帽丟給賈周,「這頂烏紗往後就歸你了!」狠狠瞥了一眼神色窘迫的小女人,蔑然挑了挑眉,「大膽奴才,敢在背後數落朕的不是?」
「我……」臉色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賈周抱著籠帽,揮手示意伏跪認罪的宮女迅速退出殿外,大殿之內只剩下分別半載的一雙情侶。
「某人」壞壞一笑,邪氣十足地抬起女人的下巴,理直氣壯地逼問道,「朕不明白,那個——『咳咳-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說著玩兒的。」焦慮的小臉皺巴在一起。
「那好,朕再問你:你覺得朕比較適合當皇上,還是比較適合當和尚?」
面對刁鑽的盤問,狡黠的答話,「你還是當皇上吧,如今當和尚會被坑殺,有生命危險。」
「看起來,朕這個皇上當得不怎麼樣,比起那羯兒石虎還差得遠呢!」冷不防將她扛上肩頭,直奔久違的御榻,「該死的,朕千里迢迢地趕回來,只聽到一聲『咳咳』?作為懲罰,朕得讓你見識一下帝王本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