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想過征服朕嗎?」拓跋燾打量著清澈的眸子,除了喜悅再沒有別的。
女人莞爾一笑,隱約有些傷感,「你不會明白,我就好比一隻關在屋子裡的猴子。任憑我怎麼愛你,都沒有辦法將你據為己有。只因為你在屋外,永遠都不可能走進來。」一個人怎麼會愚蠢地幻想另一個人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他們根本就屬於兩個世界。
輕輕拂過她輕顰的眉心,「落羽,是什麼讓你感到恐懼?只是因為你覺得恐懼,才幻想出一個屋子把自己封閉在裡面。其實,根本就沒有屋子,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有些意外,「你也知道那個猴子的故事嗎?」低眉,勾畫著他胸口的團龍,「我不是菩薩,沒有那樣的勇氣和智慧。敞開自己並不像說起來那麼容易,我恐懼,所以安於待在『屋子』裡。征服自己比征服外面的世界容易。」
「你害怕面對失望的結果,情願選擇逃避。那個虛幻的『屋子』,只是自欺的借口。落花無所謂苦樂,舍利弗尊者因苛求清淨而生出畏懼,因此以為苦。愛情亦無所謂苦樂,你的恐懼因為苛求什麼?」
蕭竹忽然感悟:失望——她害怕因失望而帶來的沮喪。換而言之,她依舊對「幸福和希望」存在著幻想。
而她希望什麼呢?
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呵,「猴子」在經歷了自欺式的麻木不仁之後,依舊幻想著返回天道。她沒有自己想像裡的豁達,愛就在心裡,她越是想掩蓋就越是難以抹殺。他離開的日子,她就不愛了嗎?怨恨,甚至眼下平靜的生活看上去都是那麼的造作。
愛了——
只需坦然的愛著……
風兒在耳邊嗚咽,相擁而立,嬌羞地汲取他懷裡的溫暖,聆聽他強烈的心跳,「情人如火,近則被燒身,遠則不夠熱。忽然明白,想要親近或疏遠,全是自己玩的小把戲。你的心就在這兒燃燒著,熾熱的生命之火,而跟不跟你玩遊戲,取決於我。」
低頭望向她的眼,說不出心裡的感覺,「坦白地說,你讓朕覺得毫無把握。」
冷不防吻上他的唇,「呵呵,這正是我想說的。」一切有為法皆是眾緣和合,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諸行無常,誰能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山林中迴盪的腳步聲驚起了大群飛鳥,兩人向對一眼詫異地向山間小路上望去。
賈周急急火火地上了山,連滾帶爬地來到主子面前。扶正頭頂的籠帽慌慌張張地說到,「右昭儀一大早醒來不見萬歲的蹤影,大吵大鬧著要回柔然。奴才們哄也不是,勸也不是,伺候娘娘梳頭的梅香因為多嘴還挨了鞭子。」
拓跋燾滿心挫敗,拍著腦門哀歎道,「真讓人頭疼!」轉向身邊置身事外的小女人,「不是每個女人都能體諒朕。這位柔然公主出身外族,野性難尋,全然不懂得本朝的規矩。」
「她好像很喜歡你。」坦然陳述自己的感受,「我有點難過,呵,想一個人待會兒。」
「落羽,對不起……」望著轉回房間的背影,有些進退兩難。
輕輕轉回身,別有深意的說道,「沒什麼,我還是呆在自己的『屋子』裡比較好。」敞開的一剎那,清除的看到了一個事實,她在他的世界裡就像一粒渺小的沙子。一旦敞開,她既不會向個怨婦一樣大吵大鬧,也不會裝作善解人意的樣子。即將踏上台階的時候,緩緩停下了腳步,「我希望你一心一意,這是真心話。就像落花,貪婪就在擺在那裡,你告訴我,它本身是黑的,還是白的?」
他無從回答,貪婪——有錯嗎?
如果他正巧也愛著對方,這份貪婪就是他渴望已久的真愛。如果他不愛,這份貪婪就是束縛他的枷鎖。她的貪婪就在那裡,關鍵在於他怎麼看。
女人轉回身,接著說道,「沒有人禁錮你,我不是在強迫你為我做什麼。忽視我的貪婪,你就自由了。」
前所未有的震撼,之前所有的困惑似乎都不在是疑問,他實在不願意承認,苦苦追求的只是一份貪婪。然而,他不是神,沒有勇氣和能力體驗真正的自由。即使作為一國之君,他同樣無法免除自己的貪求,期待、恐懼和傲慢……
他走了,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不再造作,周圍的一切都亂七八糟的。傷心是實實在在的,她的貪婪沒有被對方接受。陶醉在失望之中,遂知失望本身就是愛情的一部分。
如往常一樣,迎著山頂的寒風遠遠眺望,貪婪地尋找著某座雄偉的殿閣。湖水結了厚厚的冰,廊榭上的紅燈籠都失去了奪目的顏色。
暗自揣測,他的世界出了什麼事嗎?
一縷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莫名其妙,聯想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