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挾……
要挾!
為了阻止他奪回權利,堂堂儲君居然把一名女子的性命當做要挾的籌碼!
他不會妥協的,時過境遷,那個女人對於他已經無足重輕了。她甚至與太子有染……
下令吧——
殺掉她!
拓跋燾將拳頭捏得嘎嘎作響,左右思量,卻遲遲開不了口。
耳邊隱約迴盪著望兒焦躁不安的啼哭。黯然傷懷,遙望著記憶中失落已久的清影: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轉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不,他做不到!
做不到……
沉默良久,終於輕輕地開了口,「明日一早,起駕鹿苑。」放棄萬壽宮,就意味著放棄皇權。心頭沾滿了粘膩的愁思,附著揮之不去的思念,明知是奢望,還是問出了口,「臨行前,朕想見她一面。」
「這……」拓拔晃不曾抬眼。他不能應允,他不願意看見兩人依依惜別的淚眼,不願意看見那個女人站在父親身邊。是的,他擔心兩人見面之後,又生出什麼詭計。
「算了。」怪他一時衝動。暗暗責備自己,若真的登上那座小島,那裡很肯能成為他的葬身之地。滿是伏兵,只要太子一聲令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急於一時,終究會有辦法。
蕭竹在下山汲水的時候意外看到了團團包圍小島的士兵,由此猜測,外面一定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
是因為她嗎?
這座小島上只有她一個人啊。
要不然,就是這島上藏著什麼價值連成的寶藏?把山上山下一處不漏地篩了一遍,連個耗子洞都沒有放過,終於否定了自己戲劇化的幻想。要知道答案,只好試著推測自己是什麼人了。
她是皇帝的侍女,名叫雁落羽。後來她由於某種原因冒犯了秦王妃,皇帝將她交給了太子處置,太子把她囚禁在這個地方……
就這麼多,再也想不出來了。不過派兵圍住小島的人只有兩個可能——皇帝,或者太子。思量再三,終於決定再次拎起水桶下山,心想:如果被士兵盤問,正好借此機會問問。
遭到了太子的拒絕,滿心挫敗的帝王卻依舊放不下瀛瀾苑。終於還是去了太液池,在動盪的湖水邊下了輦。踏著湖畔的卵石緩緩行走,隔水眺望著裊裊升煙的湖心島。
距離並不遙遠,手持斧鉞的士兵清晰可見。心中盤旋著濃濃的疑惑:她真如傳言中那樣背叛了他嗎?
他甚至聽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版本。有人說,她是西施,他是昏聵的吳王,而太子則是那忍痛割愛的范蠡。如今,大事已成,迎回佳人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他懷疑,眼前的圍困只是演給他看的一場的好戲。
除卻寒光爍爍的兵刃,依舊是煙柳畫橋。炙熱的午後讓人窒息,天籟聲轟然作響,水面的波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就這麼走著,走著,彷彿只是在用雙腳丈量湖岸的形狀,一如用指尖勾畫著美人的櫻唇。悵然輕歎,一抹素白的影恰恰撞進了眼簾。
落羽……
若不是隔著悠長的池水,他大概已經不顧一切衝了過去。
是的,他已經這麼做了,恍然發覺一雙靴子已踏進了水裡,賈周和隨行的幾名護衛正在七手八腳地把他往回拖。
「萬歲,不可!萬萬不可!」賈週一個前仆抱著他的小腿,邊哭邊嚷。
「走開,別攔著朕!讓朕過去,她就在那裡。你們都瞎了嗎?」暴烈的咒罵,固執地想要掙脫。
對岸,裝作提水的蕭竹被侍衛呵斥了兩句,只好把要問的話嚥回了肚子裡。草草舀起一桶水,正要起身,遠遠望見湖水對岸幾個大男人扭打在一起。
轉身上了山,躲在半山腰的樹叢裡偷偷窺探:那個身著黑袍的傢伙打算跳河嗎?固執的要死!幾個人輪番阻攔,居然換來他一通拳腳相加。
完全不能體味拓拔燾此時的失望,在她躲進樹叢的一刻,對岸的男人已經徹底崩潰了——
他懷疑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影子了。一襲素淨的衣,徘徊在太樂署的東牆之下……
賈周連挨了幾巴掌,抹著嘴角的血絲,趴在水裡緊緊扯著主子的袍子,「萬歲,聽奴才一句勸:來日方纔,不可逞一時之快啊。」
「你以為還有來日嗎?」拓拔燾望著人去無蹤的小島,終於安靜了下來,「萬事具備,朕卻因為一名女子而受制於人。這不是太子的錯,怪朕,駕馭不了自己的心。」
跌坐在水中的侍衛勸諫道,「萬歲,皇子伏羅的兵馬昨夜已控制了京師九門,此時就在宮門外待命,現在決斷還不算晚啊!」
另一個附和道,「是啊萬歲。您只要妥協一次,太子便會開出更加苛刻的條件。機不可失,時不我待啊!」
拓跋燾依然下不了決心,眾人卻異口同聲地逼近,「萬歲,不能再猶豫了,下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