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昨夜去了瀛瀾苑。」
「聽說還與被幽禁的美人結伴在太液泛舟呢。」
「美人?幽禁的不是位公公嗎?」
「孤陋寡聞了不是?那個宗愛公公啊,原本就是個女的。」
「不知道就別瞎說!女人怎麼可能當公公呢?告訴你吧,那主兒原就是個狐媚,在深山裡修了千年,得了神通,想變女就變女,想變男就變男。你們還別不信,說這話的老嬤嬤來萬年之前原本是位薩滿。」
「我說嘛,難怪萬歲會對他言聽計從。怎麼,這下又把咱太子給迷住了?」
「切,說不定之前就背著萬歲偷雞摸狗,更有人說那是太子爺處心積慮安排在萬歲身邊的眼線。聽太子府上的人說,這位公公可是太子爺派給事中去鹿苑跟萬歲硬要回來的。」
萬壽宮裡一片蜚短流長,各種版本都有,一波比一波傳得邪門。不及半月,經眾口杜撰的風月艷事終於傳到了鹿苑,成了宦官宮女們茶餘飯後消遣解悶的談資。
拓拔燾的日子一片花花柳綠,醒的時候聽參禪悟道,醉的時候歌舞昇平。醒的時候是佛,醉的時候是魔,週而復始,麻木不仁。
盛夏的陽光格外的鋒利,透過篾簾照在熏醉的臉上。睡著,隱約嗅到濃重的脂粉氣。眼臉上的光,一片赤紅,下腹躁動,迷亂中大手已找到了橫陳的香肢,一個翻身挺入,放縱……
激盪的低吼喚醒了橫七豎八的歌姬舞伎,玉肌似雪,亂髮如雲,寢宮之內求歡嬌聲此起彼伏。
即興宣洩,空虛卻像無盡的深淵,總也填不滿。
亢奮轉瞬即逝——
索然無味……
披了件單薄的袍子走出圍屏,駐足窗邊,篾簾的縫隙中悠然浮動著幾隻鴻雁的清影。笑意欣然浮上嘴角,闊步衝向殿外。擺手示意守門的內侍宮女不必參拜,以免壞了他輕鬆的心情。
信步環廊,枝頭鳥雀的啼鳴此起彼伏。不知不覺轉了一道彎,隱約聽到屋角的另一面傳來輕浮的調笑聲。
「別,不要……這大白天的,當心被萬歲撞到。」嗓音嬌柔,聽得出是一名宮女。
宦官陰陽怪氣地嗓音隨即響起,「小心肝,萬歲爺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哪兒有時間管這些?要是真被撞到了,咱家就請萬歲給咱倆配成夫妻。」
「呸,哪個要嫁你?」
宦官假意哀歎,「你們這些女人啊,真是無情無意,成天就想著攀高枝。人家賈公公能看上你嗎?還不得靠我心疼你?」
宮女嬌嗔作答,「攀高枝怎麼了?許『人家』攀太子,就不准我攀個有權有勢的?」
「你也聽說了?」
「嗯。聽說端陽節那晚太子爺一個人摸去了瀛瀾苑,還帶著瀛瀾苑裡的『那位』乘夜泛舟,你說是不是真的?」
「那還有假!」宦官咋咋呼呼,「咱家有個師兄就在畫舫上當差,眼看著兩人醉倚欄杆,執手相對。」
「執手?」宮女不以為然,「太子爺拉著個『公公』?笑死我了!」
「少裝傻!那兒來的宦官?成天在萬歲爺身邊伺候著,哪個不知『中常侍』是個紅粉佳人?」
「呵呵,當初我一看見萬歲含情脈脈地望著一個『宦官』就忍不住想笑。穿著那身醬黃袍子,怎麼看都是宦官,哪兒能分辨出是真是假。」
「太子才沒有萬歲那麼矯情呢!凡事都要佔個理兒,較個真兒。美人剛進了瀛瀾苑就派人大包小箱的往那兒送。那是金銀珠玉,錦緞華服。」
宮女滿心艷羨,言語中難免透出幾分妒意,「你看見了嗎?說得跟親眼看著了似的。」
「我是沒見,我那同門師兄可看見了。據說,端陽節那晚,美人登船的時候是錦繡垂地,珠璣流光,太子爺啊,看得眼都直了!」話音未落,一縷菊香飄然蕩過屋角,隨即是皇帝老子陰鬱而暴戾的閻王臉。
「萬歲饒命……萬歲饒命!」一雙小男女嚇得魂飛魄散。
拓拔燾冷硬的線條一絲未動,一把提起宦官的衣領,猛地將人甩向廊柱,轉身扼住慌亂大喊的宮女,嘎巴一聲扭斷了對方的脖子。回頭望向額前淌著血的宦官,一腳將人踹下了山。
血跡斑斑的袍子緩緩掠過寢殿烏亮的地面,追逐嬉戲的舞伎歌姬倉皇四散,寢殿裡頓時鴉雀無聲……
不久,行宮裡所有的宦官宮女都奉召進了大殿,放眼一看,黑壓壓一片,都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拓拔燾端坐在繡屏之內一言不發,賈周戰戰兢兢地湊上前來,「萬歲,人都到齊了……」有啥話就說,總這麼下去人都被您活活嚇死了。
狠狠瞥了對方一眼,半晌,憤然開了金口,「自今日起,鹿苑之內若有人膽敢妄議瀛瀾苑之事,凌遲處死!」
「奴才們謹記聖訓!」
賈周不肯錯過機會,待眾人退下之後,咬牙爬向榻邊,「萬歲請恕奴才直言。」
「怎麼,你想抗旨?朕說了:不准再提!」
「奴才以為萬歲此舉乃是掩耳盜鈴。您封住了鹿苑裡的嘴,那萬壽宮呢?事情既然已傳到了鹿苑,朝野上下怕是早已人盡皆知了。」
帝王緊皺著濃眉,淒然長歎一聲,「朕心裡難過……能怎麼辦呢?」他最害怕發生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晃兒啊晃兒,你怎麼能作出這麼糊塗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