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竹並沒有瘋,只是因為嘴裡不停叫囂著要殺死皇帝,而被諸護衛強行帶回鹿苑當做瘋子綁了起來。憤怒透過每個激張得毛孔釋放出來,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衝向頭頂的燥熱驟然沿著血脈下落,虛軟地癱倒在宗愛曾經居住過的屋子裡。
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暴躁地嘶喊只剩下出入於唇齒間微弱的氣息,「拓跋燾,我要,殺了你……」眼前一片模糊,彷彿陷入了魔障,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同樣的一句。
拓跋燾詫異地望著跪在殿下的幾名侍衛,沉默了半晌,才做好了問話前的心理準備。喪子之痛漲滿了心房,已然覺得難以啟齒,「秦王妃……都說了什麼?」他那奴兒基本上已經接受了望兒的死,除非發生了讓人意外的事。
眼前的侍衛一片沉默,將頭低得不能再低。
「說!」大手一指,挑起濃眉望向縮成一團的男子,「你!」
「萬歲……」
「快說——不然就去死!」
「喏!」戰戰兢兢地抬起身子,「王妃她說,小皇子的死不關她的事,皇子他死在高娘娘地榻上,被惡犬所食……」
慘痛的真相給了他出人意料的一擊,喉間的氣息開始不穩,半晌才憋出一句,「怎麼會這樣?」克制不住心中的惶恐,衝上前去對著回話的侍衛一通拳打腳踢。頹然轉身,掃視著其他幾人,「告訴朕,他說的不是真的……告訴朕……這不是真的……」憤然暴吼,「你們倒是說話呀!都啞巴了?」
一片鴉雀無聲。
詫然想起了什麼,對著門前的宿衛大喊,「叔孫氏何在?帶上來,朕要問話!」
不久,那個早已讓他深惡痛絕的身影帶著一臉恐懼步入寢殿的大門。「兒媳叔孫氏叩見父皇。」神情慌亂,帶著強烈的顫音。
「小皇子的死,果真如你說?」帝王背著身,讓人難以揣摩。
掩面抽噎,「兒媳不敢說謊。」
「那麼說,不是被皇后所殺?是冷宮的惡犬……」腦海裡一片空白,僅憑直覺脫口而出。
女人抹著眼淚回應道,「句句屬實。」
眼淚如黃河決堤般洶湧而下,忍不住衝出唇齒的抽泣,「不,不是真的……朕情願你說得都是假話……」猛一轉身,逼視著女人惶恐的雙眼,「你怎麼敢對她說出實情?」
「我……」不便提及「她」的身份,一時間不知如何辯解,「父皇恕罪。她……要殺兒媳……」
狠狠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你該死!」
「父皇饒命!兒媳知錯了……求父皇饒兒媳一命!」痛哭流涕,砰砰地磕著響頭。
「拉下去!將此惡婦送至樂安王帳下,亂馬踏殺!」
「萬歲……」幾名侍衛同聲求情,以為這刑罰過於殘忍。秦王妃身為皇族本當留個全屍。
然而喪子的疼痛徹底絞殺了帝王的仁慈,「若有人嘲弄朕的皇兒為畜生所殺,朕就讓他親自嘗嘗在畜生鐵蹄下化為塵土的滋味!還愣著幹嘛,拖下去!爾等也想跟著陪葬嗎?」
叔孫氏哭號著被拖出殿外,帝王的心卻驟然沉入腹底。他可以用殘酷的殺戮告慰慘死的皇兒,可他該用怎樣的方式撫慰孩子的母親?
簾外,初夏的風兒吹散了如絮的楊花。暗自感懷,這段感情終究還是畫上了句點。往事隨風,傷入骨髓;愛,卻無法再相對……
殿外隱約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淡淡回眸,再不見往日的清影。緩緩步入屏風,不願進門通報的內侍看見他雙眼濕紅。
「啟稟萬歲,太子派給事中仇尼盛道求見。」
「仇尼盛道?」聽著有些耳熟。恍惚記得此人也是一名內侍,屢受太子提拔。宗愛活著的時候,兩人宿怨頗深。宗愛初入宮時,曾得一名喚美娘的宮人照應。後來,此女被仇尼盛道的義子王振中誘姦。
明晰了來意,仰天長歎:太子潛人來此,是為宗愛……
果然不出所料,太子晃與他的父親一樣不願將政局暗戰變成兵刃交鋒,唯恐動搖國之根本,給周邊鄰國留下可乘之機。最好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因宗愛而起,或可因他而終。
派仇尼盛道去要人,無非是一種試探。但願父皇能夠把製造事端的「罪魁禍首」痛痛快快地交出來,進而表明他處理此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