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燾極不情願地張開眼睛,敏銳的察覺到「宗愛」臉上陰鬱的神色。瞬間清醒,昨夜美麗的夢境霎時消失了蹤影。
夢終究是夢,他差一點就信以為真了。「朕已經醒了,叫人伺候朕更衣吧。」
為什麼要「叫人」?「小奴不能服侍萬歲更衣嗎?」望向他淡漠的臉,聲音很輕,卻是質問。腦海裡閃過平日裡替他燃香薰衣的御前侍女。腦袋裡畫出一連串疑問:是她們之中的一個嗎?
「怎麼了?」極厭惡她講話的語氣,煩躁地皺起眉心,再次閉上了雙眼,不願意看她銳利的表情。說不清是蓄意討好,還是迫切地想要支開對方,「朕想了一晚上,叔孫氏的案子就交給你去處理。隨便你怎麼處置,重要的是查有實據。」
喜出望外,趕忙跪地叩拜,「小奴謝萬歲聖恩。」
「去吧,仔細著辦差,朕這邊就不用你操心了。」
對方不經意的一句,再次激起了蕭竹不悅的情緒。掃過緊閉的雙眼,收起濃濃的怨恨,頭也不回地出了殿門。
她不需要愛情了,這個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愛情!
女人走後,拓拔燾長長出了口氣,撐起疲憊不堪的身體。掌下一滑,瞬間注意到壓在身下的錦緞。拽出來一看,是一條淡雅而素靜的羅裙。
「落羽?」嘴裡輕輕念起那個忘卻已久的名字,不是夢嗎?他昨夜都幹了什麼?
透過輕薄的屏風望向殿外:該死,他醉了……不是她嗎?
或是嫉妒,難怪對方一大早就發他的脾氣。
蕭竹得到了旨意,至此,那張鬼魅般的「梨花帶雨」再次出現在萬壽宮裡。帶著幾名隨從到安樂殿去找賈周,誰料對方因為望兒的死被關押在刑苑,黃門給事郎的差事此時已交給了太子的鷹犬任平城。
「中常侍,這就去見任公公嗎?」跟在身後的護衛低聲問道。
蕭竹思量片刻,胸有成竹地說道,「不忙。先隨咱家去刑苑,見賈公公。」賈周算是拓拔燾的心腹,那傢伙知道許多不可告人的內幕。太子因何將他拘押在刑苑?望兒的死,莫非他也難逃干係?
天不隨人願,剛到刑苑就碰了釘子。說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監守聲稱沒有太子的手諭,任何人都不准進去。
「咱家奉萬歲旨意來此問話,爾等敢公然藐視聖上?」
「萬歲已將大權交給了太子,小的們只聽從太子的差遣。」
「是嗎?別怪咱家沒有提醒,你們幾個早晚會後悔的!咱們走。」招呼幾名隨從憤然出了宮門。將心一橫,大張旗鼓地煽動道,「萬歲健在,太子他真打算大權獨攬嗎?咱家不能眼看著萬歲就這麼荒廢下去……豁出性命捅破天,我就不信,萬歲他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公公所言極是,我等也正有此意。」幾名侍衛一直以來就窩囊得要死,逮住了這樣的機會怎麼肯輕易放過,「只消公公一句話,為了萬歲,我等不惜赴湯蹈火!」
蕭竹奸佞一笑,「用不著赴湯蹈火。不就是求見太子嗎?求不到,不求了。隨咱家直奔秦王府拿人,若有人膽敢阻攔,全仗諸位手中的寶劍了。」
晌午,拓拔翰與幾位要好的宗室正在東宮裡推杯換盞,驚見自家的奴才全無禮數,慌慌張張地跑進門來,「王爺,王爺,家裡出了大事。萬歲忽然下旨提審王妃,此時人已被中常侍帶去了鹿苑。」
秦王豁然起身,看了看臉色驟變的拓拔晃,厲聲咒罵道,「混賬!你們這些狗奴才都昏了頭嗎?沒見到太子的手諭怎麼能讓父皇輕易將人帶走?」
「宗愛公公帶著七八位『御前』,提著刀進王府,小的們不敢阻攔——」
「住口!」拓拔晃轟然起身,氣急敗壞地掀翻了桌子,「拖下去砍了!父皇要拿人問話,爾等原不該阻攔。蓄意抗旨,還是想忤逆犯上?」
拓拔翰趕忙跪地認錯,「臣弟該死!只是為太子不平。父皇即已讓權,作出決定之前總要先與太子商量商量。」
拓拔晃強壓怒火,礙於自己多年樹立的仁孝形象不免有些口是心非,「父皇不過是叫秦王妃去鹿苑問話,又不是下旨處死她。即便讓了權,父皇依舊是一家之主。若為了家事傳兒媳去問問,本宮又能奈何?」
拓拔翰心急如焚,顧不上太子爺的面子了,「照太子的說法,這權讓不讓還有什麼意思?父皇只要願意,大可以把國法和家法混為一談!父子君臣,臣弟著實為太子的性命擔心!」
拓拔晃心頭一震,隱約察覺到自己犯下了重大的錯誤。秦王這話雖然糙,理可一點不糙。盛樂之變,原本佔盡了天時地利,可他卻念念不忘父子之情。他這一片孝心,可能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