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朦,沉香裊裊,雙宿的鹿兒,同眠的鴛鴦,暮春的夜色下瀰漫著一片情慾的味道。
湖心砰的一聲漾起一泓水波,月影隨之震盪開來,拓跋燾猛一回頭,詫然怔在原地——
她?
冷月的清輝籠罩著對岸的倩影,夜風蕩動飄渺的裙擺,絲綢的花紋隨著曼陀羅的迷香靜靜流淌……
落羽——
是她嗎?還是他的憂思所化?
上一次她一襲紅妝散著發,他已記不清是在什麼時候。很遙遠,彷彿是前世的事情。
冷靜的池水,彷彿暮煙籠罩的忘川,他在此岸,而她在彼岸……
女人微微提起嘴角,露出一抹純淨的淺笑,櫻唇上閃動著溫柔的光澤。隔著依稀的月光,靜靜地凝視著彼岸憂傷的身影,想說什麼卻又止住了。
靜默讓他越發疑惑,癡癡地站在那裡,不敢走近,生怕那抹可望而不可即的幻,被他的輕浮與魯莽輕易打破了。
蕭竹並不清楚她是如何換上羅裙,來到這野菊飄香的湖岸。曼陀羅微苦的味道瀰漫在唇齒之間,放縱空懸的心,無一念……
「落羽?」他帶著幻滅的恐懼,終於還是喚出了口。
她不答,溫柔的笑著。
夢境般的寂靜,只剩下浮動衣袖的風聲。兩兩相望,不知過了多久,那襲嬌艷的身影踏著飛濺飄零的野菊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之中。
夢終究是夢。
拓拔燾有些失望,再次丟失了藏在心底的夢想。百無聊賴地望向山頂寢殿中忽明忽暗的燈火,滿心落寞,踏上歸去的小徑。
守衛、內侍、宮女被一一忽略,寂寞又一次啃食著高貴的心。偌大的天下只剩下他一個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偎在案頭。
「佛狸……」曼陀羅特有的香氣直衝頭頂,溫暖貼上脊背,一雙溫柔的小手自背後環住他的脖子。
夢——
還沒有醒嗎?他還在夢裡?
是的,他還在夢裡,可能是傍晚時喝了太多酒的原因。
「想我嗎?」火熱的唇貼在耳畔,氣息急促,「告訴我,你想我嗎?」
任自沉淪,暴躁地將她拉進懷裡佔據了柔軟的唇,傷心地埋怨道,「朕想,朕天天想,日日盼……落羽,你究竟去了哪裡?為何這麼久才回來看朕……」
「佛狸,我好難過,不要對我那麼冷漠,我會覺得生不如死。」思維散漫,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放縱真我,淚水淒然漾出了眼眶,「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原諒我……」
心,隱隱的痛,氣息凝固在胸口。狠狠將她裹進懷裡,一遍遍吻著她濡濕的頰,「不要再追究過去的事情,是朕對不住你,忘了吧,往後朕與你長相廝守。就在這鹿苑裡,陪你坐看雲起,細數流年?」
「真的嗎?你只有我一個?」淚眼模糊,一臉天真地望著他。
「你要什麼朕都會答應你。」
「寵我……」雙手捧起剛毅的下頜,鎖住他顫抖的薄唇。
大手嘩啦一聲扯去她的羅裙,曼陀羅的幽香隨著翩然飄落的綢緞浸滿了高大的宮殿……
夜,悄然褪去。
陽光再次照進蔑簾,被男人平穩的呼吸驚醒。蕭竹輕歎一聲,在黑白交替的光影中張開眼睛。
案頭的野菊凋謝了,枯萎的花瓣落入半敞的黑匣,宛如暗夜裡紫色的淚滴。
菩薩靜靜地立在花下,身後的無數條手臂劍拔弩張,望著她的那張臉全無一絲安詳。心煩意亂地坐起身,隨手抓起疊放在榻邊的衣裳。挽起長髮,穿上短靴,帶起籠帽——變成了宗愛。
像往常一樣,支使當值的宮女忙碌了起來。捲簾的捲簾,打水的打水,熏香的熏香……
匆匆洗了把臉,暗淡的雙眼全無焦點,沒有注意到銅盆中暈染的胭脂。打起十二分精神返回寢殿,繞過繡著菊花的屏風走近御榻,柔聲喚道,「萬歲該起了。」
半晌沒有回答。
不耐煩地抬眼張望,霎時被壓在錦被下的繡襖羅裙驚呆了。
他——
有了新寵?
是誰?
神經過敏的目光一一掃過大殿內每一名宮女。
昨晚,他要了誰?誰在她的眼皮底下偷了她的恩寵?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難怪他開始疏遠她,冷落她;難怪他再也沒有要過她……
不,這絕對不行!
她請求過,可皇帝還沒有答應讓她處置那個罪該萬死的叔孫氏!還有皇后——是她親手殺死了望兒,所以,她必須死,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