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皇后臉色驟變,週身瑟瑟發抖,「你說什麼?」聲音嚴重變調,「能確定是小皇子的屍骨嗎?」
禁軍都統神色沉重,小心翼翼地說道,「貌似小兒的腿骨……卑職來此之前,已命人就地挖掘,想來,很快就能證實。」
腦袋轟的一聲巨響,身體一沉,伴隨著惶恐的慘叫聲墜入了烈焰赤紅的地獄。
「望兒,望兒……」
樂安王帶著大隊人馬開進萬年城門的時候,拓跋燾已將疲憊不堪的身子丟在了鹿苑的御榻上。靈魂飄然離開了身體,混沌中聽到一縷稚嫩的聲音,「父皇,你好狠心……孩兒死得冤枉……」
「望兒……望兒……父皇對不住你……」呼吸急促,額前滲出大滴的汗水。雙手在眼前不停的擺動,迫切地想要抓住那抹幼小的身影。
蕭竹跪侍在榻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深陷夢魘的男人:他夢見望兒了嗎?這至少說明他真的心疼那可憐的孩子。可他為什麼愧疚呢?是下定了決心阻止她替兒子報仇嗎?
遺憾的是,對方必須在太子和她之間做出抉擇。
拓跋燾依舊在噩夢中掙扎,奇怪的是年幼的孩兒轉眼之間就長大了。
「你——」他滿心恐懼,指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冷峻,跋扈,隱約覺得那就是他自己。
「父皇,我要帶走我的母親,我們母子不屬於這裡。」輕蔑的語調、淡漠的嗓音與他如出一轍。
他果斷的拒絕,一貫的強勢,「不!你的母親屬於朕,沒有人可以將她從朕的身邊帶走。你也不行!」
「她會跟我走的。她愛我,勝過愛您千萬倍。」上下打量著垂垂老矣的男子,「您看看自己,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
拓跋燾低頭望向胸口,佝僂的身軀,花白的鬍鬚——
怎麼?他已經老得需要拄枴杖了嗎?
「您想過會有這一天嗎?您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您也會躺在墳墓裡?您的權利,您的威名,您的江山,能一起帶進棺槨嗎?您能帶走的唯有我的母親,我相信自私而凶殘的您會親手將她塞進陵寢。」
啞口無言。對方說得沒錯,他會那麼做的。
「然而,我不會給您那樣的機會。我現在就帶她走。之後,看著您一個人在孤獨中日漸蒼老,看著你獨自躺在地宮裡,幾百年,幾千年,直到化為塵土。」
該死!他是故意的嗎?拓跋燾霎時火冒三丈,「逆子!你就這樣對待你的父親嗎?明知道朕離不開你的母親,為什麼這樣折磨朕?」
笑容奸佞,「我只有兩歲,離不開我的母親。」
「混賬!這算什麼理由?」
「這都是您教我的。想要的東西就要牢牢攥在手裡,絕不給他人留下機會。」
「我怎麼會生下你這樣的逆子?」
「不要怪我。生在帝王家——父子爭鋒,手足相殘,這都是命吧?」借用他的話,臉色忽然沉了下來,「父皇,望兒之冤一日不能昭雪,你就一日得不到母親的癡心。望兒之冤一世不得昭雪,你就一世得不到母親的深情。」
不,不要……為什麼要立下這樣的咒怨呢?
拓跋燾驚懼萬分轟然坐起,壓抑著急促的心跳,揚手抹去額前的汗水。視線漸漸清晰,隱約嗅到一縷熟悉的菊香,靈魂復位的時候,人已被一雙微涼的小手緊緊攬在懷裡。
視線攀上宦官朝服之上的小臉,長長吐出一口悶氣,「落羽……」
「做惡夢了嗎?」她溫柔的氣息拂過他的耳畔,小手輕輕撫著他的後腦。
「朕,夢見了望兒。」驚魂未定,將臉埋入她懷中,彷彿受傷的孩尋求母親的庇護。
輕聲歎息,「嗯,我聽到了你的夢話。」
「朕都說了些什麼?」意識尚未清醒,大手急切地尋著她腋下的紐子。
「說了是夢話,還有必要追問嗎?」突然注意到探入衣襟的手指,煩躁的推拒,「你幹什麼?這個時候,你還有這種心情?」
並未理會她的不滿,一把扯開她的衣襟,雙手穩穩佔據了兩丘圓滿,臉頰貼上溫暖而柔軟的胸懷。閉著雙眼,沒有更過分的舉動。
意識混亂,不停拼湊著夢境裡零碎的片段,眼下不同尋常的親暱居然令他毛骨悚然。就像受了驚嚇的孩子一樣渴求母親的寬慰,落回身體裡的靈魂是望兒還是他自己?
濃濃的感傷襲上心頭:那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