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皇后的猜忌,唯恐望兒有個閃失,拓跋燾決定提早離開鹿苑。讓蕭竹換了內侍的衣裳混在迴鑾的隊伍裡悄悄出了行宮。
遠遠看見一輛簡樸的馬車等在路旁,按照拓跋燾事先的囑咐提心吊膽地直衝上去。車上只有老太醫一人,頂著斗笠,屈尊當起了車把式。車輪碾過叢生的荊棘一路向南,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京城。
馬車穿過縱橫交錯的街巷,終於停在了一座破舊的石橋旁。
「夫人,請下車。」老太醫端詳著蕭竹驚恐的目光溫和的解釋道,「哦,這裡是老夫的府邸。萬歲應該與您提起過,如此安排是便於老夫盡心為夫人調養。」
蕭竹尷尬地笑了笑,撐著虛軟的身子下了車。滿心感激,卻像只受了驚的小鹿一樣懷著深深的恐懼,「多謝老太醫。」忍了許久,還是問出了口,「鹿苑那邊,萬歲可有交代?」人盡皆知,秦王的側夫人被囚禁在鹿苑,能無緣無故的人間蒸發嗎?
「這個老夫不知,萬歲近日必有旨意。」
拓跋燾想了很久,終於撿起了一枚擱置已久的棋子——秦王。午膳過後,遂派賈周傳拓跋翰前往安樂殿覲見。
「父皇。」不敢正視屏風內那張冷臉,心中始終惦記著關押在天牢裡的王妃。
拓跋燾屏退左右,起身踱出了屏風,「翰兒,你可知罪嗎?」
「父皇心如明鏡,什麼事都逃不過父皇的眼睛。孩兒斗膽欺君,只是為了保全我王妃的一條性命。」也是天不作美,賈週一心替他擺脫干係,殊不知這一番好意害苦了叔孫王妃。
躬身將兒子從地上扶了起來,「翰兒啊,於理,你該殺!於情,父皇不但不會責備你,反而對我兒生出幾分欽佩。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難得你甘冒這掉腦袋的大罪,替自己的王妃開脫。這需要不小的勇氣,不是一個尋常男子能夠做到的事情。譬如朕,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犧牲他人,力求自保。」
拓跋翰誠惶誠恐,尚未站直的身子趕忙跪了下來,「父皇此言折煞兒臣了!父親胸懷天下,豈能為兒女私情所累。兒臣愚魯,不堪其用,唯一能作的就是當個還算稱職的丈夫。」
「那個女人就關在鹿苑,要怎麼處置,你自己決定。」
連忙爬向父親腳邊,「兒臣不敢。菊夫人乃父皇眷寵,本王怎敢造次?如何發落,還請父皇定奪。」
「你是想整個天下看朕的笑話嗎?她是你的妾室,朕如何下手?」
自認思慮不周,「兒臣死罪!」
長長呼出一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起來吧。替朕把她殺掉,事成之後,朕也好順情結案,赦免了秦王妃。」
滿心感激,喜極而泣,「兒臣叩謝父皇!」
次日一大早,拓跋翰帶著幾分的疑惑來到了鹿苑。照這樣看來,王妃當初謀劃的計策總算是順利的實現了,奇怪的是父皇怎麼會忽然摒棄前嫌,痛痛快快地答應把王妃放了。獄卒打開牢門的時候,心裡豁然找到了答案。
牢裡的女人彷彿在什麼地方撞破了頭,血淚模糊,全然看不出本來的面目。然而他很清楚這不是父皇當初賜給他的那個女人。這是父皇開出的價碼——
他若守口如瓶,順從父皇的心意,叔孫王妃就能安然無恙地走出牢房。他若膽敢違逆,或是洩露半句,大概逃不出滿門抄斬的下場……
這算怎麼回事呢?
他們兩口子原本是在算計父皇,反倒被父皇算計了。原想能借對方的手除掉那「禍水」,誰料到自己卻成了聽憑擺佈的傀儡。
嚓啦一聲拔出佩劍,揮手刺向牆腳下一言不發的女人。一道血光劃過,女人眼中惶恐的光華驟然定格,漸漸地熄滅了。
聲勢浩大的葬禮如他許願的那樣置辦了起來,登門弔唁的車馬絡繹不絕。
一場掩人耳目的鬧劇前後置辦得妥妥當當,許是龍顏大悅,叔孫王妃如期回到了府裡。
夫妻團聚的夜晚,王妃居然還為得逞的「妙計」而沾沾自喜。拓跋翰沒有多說,笑了笑,獨自一人將打掉的門牙吞進了肚子裡。
他太瞭解妻子的脾性,王妃的心裡藏不住事情。這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被長舌大嘴的女人知道很快就會弄得人盡皆知,一不小心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皇帝老子終於狠下心處死了「菊夫人」,赫連皇后的處境反倒越發的艱難了。如果當初她能以那個女人為由拒絕撫養那個孩子的話,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拓跋燾那傢伙,她實在是不敢招惹。對方能夠痛下狠心殺了那「禍水」,不就是在向她表明一種態度嗎?權衡再三,還是得在那位心高氣傲的太子爺身上下點功夫。對方自認為捏住了她的把柄,他拓跋晃的屁股就擦得那麼乾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