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昏暗,拓跋燾獨自坐在萬壽宮裡慵懶地翻閱著成堆的奏章。夜色已深,頗感疲憊,大大抻了個懶腰對著殿外揚聲喚道,「賈周,賈周?」
一連喊了幾聲都無人回應,心煩意亂,逕自起身步向殿門,一心想砍了那狗奴才的腦袋。
環廊上與大殿內一樣空蕩蕩的,月光明朗,遠遠望見一襲娉婷的身影。腳步不聽控制地踏出了殿外,轉眼之間美人已不見了蹤影……
「佛狸——」妖嬈的指掌滑過他的頸側,自背後掠過凌亂的髮辮輕撫著他的臉。
「落羽……」轉身抱住女人柔媚的腰身,投入的熱吻;只是,看不清對方的臉,「抱著朕……」
女人如靈蛇一樣攀上他的身體,誘魊的唇順著喉結,側頸,吻過他每一寸肌膚。
巔峰之上,盡情的釋放,一陣戰慄忽然覺得胸口漾開一片劇痛,寒光爍爍,一把鋒利的匕首刺穿了心臟。殷紅霎時浸透了衣襟,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
「不……不要……護駕!」赫然坐起身,望著頭頂巨大的夜明珠久久發愣。
當值的宿衛跟隨賈週一起衝入殿內——
幸而,只是一場夢……
賈周雙手托著帕子,跪呈上前,「萬歲,請用手巾,擦擦汗。」
驚魂未定,方才發現涔涔的汗水已浸濕了胸襟。
眾宿衛都退了下去,賈周慇勤地敬上熱茶,轉身接過宮女送上前來的衣裳,「萬歲,奴才伺候您換件袍子,出了一身大汗,當心受風寒。」
拓跋燾六神無主,糊里糊塗地點了點頭。
賈周跪在榻邊忙活著換衣裳,忽然一抿嘴,險些笑出聲。趕忙輕咳了一聲,只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此時才察覺到胯下粘膩發涼,顏面掃地,氣急敗壞地給了幸災樂禍的奴才一腳,「給朕滾一邊去!」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宦官嘴上稱罪,戰戰兢兢地湊上前來,「萬歲連月征戰在外,好容易才回來,諸位娘娘們可都在宮裡日夜盼著您呢。」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朕想寵幸誰,也用得著你來插嘴?」
「奴才知道,萬歲的心不在宮裡。」詭異一笑,「怕是早飛到鹿苑去了。」
「屁話——當心朕掌你的嘴!」
「萬歲,您就是真打了奴才,奴才也得說,您老人家幹嘛自己為難自己呢?」
拓跋燾一臉嫌惡,挑眉打量著對方,想聽聽對方到底要說什麼。
「您若是忘不了『菊夫人』,乾脆就……」
沉聲嗤笑,狠狠剜了對方一眼,「哼,你把朕當什麼人了?區區一名女子,比我大魏皇室的臉面還重要嗎?」
「哎呦萬歲,話可不能這麼說。那菊夫人原本就是萬歲您的。」
「現在不是了!」一把搶過侍女呈上來的褲子,煩躁地擺了擺手,「下去下去!」逕自蹬上褲子,揚手一指賈周,「還有你——往後再提此事,小心你的狗腦袋!」
蕭竹依舊被關在牢房裡,不同的是,鹿苑裡的囚室比起秦王府要寬敞的多。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滿滿一大碗米飯此時都裝進了她的肚子裡。
只怪她本人心思細密,很感激今晚這頓大米,這不是大魏國的主要糧食,過分刻意的安排——
多餘!
像所有的癮君子一樣,未發作時心裡空落落的。大腦透支的多巴胺帶來短暫的平靜,迴避去想往後的事情。
虛空的美好,或是一場海市蜃樓,就像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子,忘記了人生……
她會被處死吧?作為背著丈夫同姦夫私奔的婬婦。對此她並不害怕,有很多故去的人另外一場夢裡等著她。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真正令她恐懼的是,毒癮來襲時的痛苦:全身的骸骨卡卡作響,好像要凌空斷裂一樣。每一根骨頭的接縫處,都成了黃蜂窩和螞蟻洞。炸了窩的蜂群再加上無所不在的螞蟻,把她叮咬得千瘡百孔,冷汗淋淋。轟鳴著的戰車壓過她的頭,燃燒的骨髓冒起了黑煙……
叔孫王妃被憤怒的皇帝老子關進了天牢,拓跋翰心急如焚,一大早就在安樂殿外請見父親。看見迎出宮門的賈周,趕忙掏出提前準備好的玉璧塞進對方懷裡,「本王有事要請教公公。」
賈週一臉佞笑,「王爺是想問昨兒晚上萬歲回來都說過些什麼?」
「什麼都瞞不過公公。」適時拍了把馬屁。
「萬歲他——什麼都沒說。」眨了眨詭詐的小眼睛,故意賣了個關子。
「沒說?」摸了摸後腦勺,心裡越發沒了底。
忽然炸開了一臉假笑,豎起蘭花指,「不過今兒早上出了件大事兒?萬歲為此差點砍了咱家的腦袋。」
「何事?」必然重要,否則對方不會這麼轉彎抹角。
「萬歲爺他說,『區區一名女子,比大魏國的顏面還重要嗎?』」墊起腳尖兒湊近秦王耳邊,「咱家這話,王爺一時可能聽不明白,仔細琢磨琢磨,就懂了。」
拓跋翰點了點頭,腦袋裡全是在大牢裡受苦的叔孫氏。一時咂麼不出其中的意思,沉思片刻,轉身就往外走。
賈周趕忙追上一步,「秦王不是要見萬歲麼?」
「容本王想想,午後再來叨擾公公。」
眼下唯一讓他牽心的就是叔孫王妃的安危。對方縱有千萬個不好,亦是為了他才犯下了大罪。此時該找岳父大人商量一下,對方多半已經解甲藏劍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