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翰一路哼著小曲打道回了府,遠遠看見高掛著大紅燈籠的新房裡還亮著燈,興沖沖地步上台階,輕手輕腳地叩響了房門,「寶貝兒,寶貝兒,本王回來了。」
蕭竹敏感地察覺到秦王對她改了稱呼,懷疑對方已得到了皇帝老子的應允。殘酷的現實打破了僅存的一點點幻想,割袍斷交,並非虛張聲勢。
好啊,拓跋燾,從此天各一方,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戶門緩緩開啟,女人步態裊娜,低垂著濃妝艷抹的小臉迎出門外。拓跋翰心猿意馬,一把攥住搭著門扉的小手,「寶貝兒,從今往後你就是本王的人了。」賊眉鼠眼地看了看東屋:夜色已深,王妃怕是已經睡了。
蕭竹嬌嗔一笑,腮染桃花,「呵,王爺不要得意忘形。君父重病在身,您居然還有心情兒女情長?」
解開領口的紐子,闊步進了房門,「方纔諸皇子都在場,剛好做個人證,父皇親口應允,免得日後他再不承認。」
「往後,妾跟著王爺,要是被人欺負了,王爺可得為我做主哦。」心中暗自盤算:如果能得到秦王的寵幸,興許還有混進宮裡見見望兒的機會。
「呵呵,那是自然,本王不疼你誰疼你啊?」揚手抬起女人精緻的小臉,細細端詳了一遍又一遍。
風月當前,有人卻再次敲響了房門,「王爺回來麼?先到我屋裡來一趟!」 叔孫王妃一聲「河東獅吼」,推了推了兩鬢的簪花氣勢洶洶地回了臥房。
拓跋翰不禁有些頭痛,尷尬地皺起眉心,厭倦卻又有些膽怯,「這個——王妃她許是有什麼要事與本王商量,本王,本王先去一趟……」
「恭送王爺。」蕭竹心裡暗暗不爽,不冷不熱地拜別了對方。原以為這傢伙跟他親爹一樣說一不二,眼下看來真是個不中用的東西,正室一聲大喝嚇得他連個屁都不敢放,跟這樣的男人攪合在一起將來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那個什麼什麼王妃一跺腳,整個王府都得跟著搖一搖,做妾的不得寵到好,得了寵便是罪過,她實在不該奢望去依靠這個男人的臂膀……
拓跋翰一路上抓耳撓腮,硬著頭皮進了東邊的臥房,「夫人——」
房門嘩啦一聲開了,「喲,回來了連個照面都不打就溜進那屋了?」叔孫氏瞬間收起一臉假笑,砰的一拍桌子,「誰定下的規矩?」
「夫人啊,這妾不是本王他想納的,是父皇賜給本王的。本王怎麼好駁父皇的面子?」少半是事實,大半是借口,王妃一旦震怒他可真有些心驚膽寒。
女人冷笑一聲,「呵呵,那麼多的皇子怎麼就偏偏賜給你這個軟骨頭的,若是好買賣還能輪到你的頭上?」
「唉,王妃息怒。這以色侍主的女人嘛,她無非是個玩物,用不著那麼認真。本王厭倦的姬妾,不是也便宜過自家的哥們兒弟兄嗎?」
「萬歲他是你親爹,不是弟兄!說穿了那女的可是你的庶母。自古以來私通庶母的哪一個有好下場了?我還聽說她兒子如今被送進了鍾粹宮撫養,那可是你的親弟弟!」
「王妃的意思是?」心裡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的意思。我爹說了,不管萬歲爺怎麼說,你小子要是不想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就把那狐狸精給我打發得遠遠的。就算擱在一邊爛了臭了,也別打她的歪主意!」秦王剛要講話,又被對方搶了過去,「忘了你丕皇叔和辰皇叔是怎麼死的嗎?你要是還不清醒清醒,那就是你的下場!」
「岳丈大人這番話到和我那健皇弟說得差不多。可皇叔的死跟我納妾這事它挨不上啊?」心意開始動搖,依舊有些捨不得。
「要不怎麼說你是個不中用的呢?兩旁世人都看明白了,唯獨你這呆子!傳聞兩位皇叔都曾與萬歲那位書女有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拓跋翰連連擊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本王糊塗,照這麼看來這女子還真是個燙手的山芋。糟了糟了,本王方纔還當著諸多弟兄的面詢問過父皇的意思。」
「什麼?」轟地站起身,在對方的腦門上狠狠戳了一指頭,「你啊,你啊,讓我怎麼說你好?現在就把那女子打發了!萬萬不能過夜。以示你二人之間清清白白,沒用任何瓜葛。」
拓跋翰緊鎖著眉心,連拍腦門,「這本王該怎麼跟她說呀?人家剛進門,我就一紙休書把她給休了?」
「人是萬歲送來的,你哪兒敢說休就休啊?」沉思片刻,胸有成竹地揚起下巴,「王爺若是開不了口,就由我替王爺代勞吧。老太妃過世不久,王爺乃是孝子,喪期未滿三載不宜圓房。依我看,就讓她搬到太妃省親時住的園子裡去,每天早晚三炷香替王爺祭奠老太妃,你看如何?」
「唉,本王只要能躲過這場殺身之禍,一切全憑夫人安排。」
叔孫王妃趁夜來訪,並未費什麼口舌,蕭竹就痛痛快快地上了一頂青皮小轎。臨行前還深明大義地替對方謀劃了一通,提醒對方不要對「未曾圓房」之事大肆宣揚。這樣一來,既不得罪皇后,也不得罪皇上。
夜色之下,不能入眠的又何止秦王一人,東宮裡更是一片肅壓之氣。
拓跋晃聽說府裡的幾個差兵訛詐了幾兩銀子在集市上喝醉了酒胡說八道。堂堂儲君能指使兵差殺人滅口嗎?尤其是誅殺一個帶著嬰孩兒的婦人……
不免擔驚受怕,父皇會不會因此而聽到什麼風聲?今夜去安樂殿探望,父皇的態度極其不友善。或許還會有下一步的舉動,他該如何自保?
心亂如麻,門外突然有人來報,「大喜——太子大喜啊,小的恭喜太子。」
「何事吵嚷?喜從何來?」頹然坐於榻邊。
「寧頭城大捷!聽說高涼王趕到了寧頭城,慕利延西逃,其子慕容被囊領兵迎戰。中山公杜豐親帥騎兵追趕,穿過三危山,在雪山下活捉了被囊,什歸,以及乞伏熾磐之子乞伏成龍,今夜已全數押解回萬年。」
「這麼大的事,本宮怎麼不知道?」全無喜悅之情,但見一臉驚懼之色。
「怎麼——太子當真不知?」照理說身為國之儲君應該頭一個知道這樣的大事,「崔司徒古弼等諸位大人都已經奉旨連夜進了宮。太子沒接到口諭?」
望著晃動的燭光,木然搖了搖頭:軍國大事都不必他這個儲君過問了嗎?父皇之前不冷不熱,眼下卻是蓄意冷落,打算廢了他,令他自生自滅嗎?
父親多半已知道了他日前的所為。可恨他養了一群百無一用的廢物!那孩子有驚無險,如今還成了皇后的嫡子。東窗事發,他該怎麼辦?
是就這樣俯首讓賢,還是硬著頭皮賭一把?雖然未必能成大事,但至少可以轉移父親的視線,以免那雙森冷的眼睛在背後死死地盯著他。
好吧,一不做二不休!
父皇因受到崔浩老兒的挑唆,意在廢除胡教,下令大肆拆除佛廟,處處限制佛徒沙門的行動,關中一帶羌人和氐人聚集,佛教沙門歷史久遠根基深厚,朝廷頒發下去的政令因此而遭到強大的阻力,隨時可能激起民變。
或許這正是他機會,如今父子之情壞斷,只有靠菩薩救他了……